78、花朝
子渊去了二十里外的西河上选址修建水库,等到入夜才回来。苏扶桑扶着腿脚不便的子渊进门坐下,蹲下去就要脱掉他脚上沾满泥渍的布鞋。
子渊连忙道,“自己来,鞋脏,别污了的手。”
“不嫌脏。”苏扶桑伺候他换上干净的青布鞋,担来水给他擦脸洗手,眉眼里都是浓浓柔情。
子渊捉住他的手,报以同样的微笑,“扶桑。”
“吃饭了。”
杜仲从厨房端来一直笼屉上蒸着的饭菜,子渊见状道,“说过多少次叫们别等,饿了就先吃。”
杜仲努努嘴,“倒是想先吃,师父不让来着。”
孟棋楠抱住一小坛子酒进门,笑哈哈道:“扶桑给开了小灶,把好的已经先给吃过了,吃的都是剩菜剩饭。”
苏扶桑笑道:“一家就是要围一起吃饭,一个都少不得。”
孟棋楠扯开酒塞:“说起吃饭怎么能少得了喝酒呢?咱们来喝一杯。”说罢她给苏扶桑和子渊都斟上酒。
“会喝酒?”子渊惊讶,因为他印象中孟棋楠是滴酒不沾的。
孟棋楠得意扬眉:“岂止会喝,是很能喝!”
只不过每次喝多了都要做错事而已。
杜仲看着他们三都有酒,唯独自己没有,气得拍桌子:“的呢?!”
孟棋楠翻他个白眼:“去,小孩子家家喝哪门子酒?又不是奶!”
шшш ▪ttКan ▪¢ Ο 杜仲气得圆脸涨红:“都十三了!是男!”
他把胸挺起,努力做出成年男子汉的气势。
孟棋楠鄙夷地瞟了他一眼:“睡过女么?没睡过就别说自己是男!”
“、……”杜仲又羞又气,指着孟棋楠不知说何是好,情急之下忽然一指苏扶桑,“师父也没睡过女,难道说他不是男?!”
苏扶桑登时被酒呛到,猛地咳嗽起来,子渊赶紧给他抚背:“慢点慢点……”
“那怎么一样?扶桑有子渊,有么?”孟棋楠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开口:“其实想当男也不难,找个女开次荤就成了。小杜仲,要不勉为其难给开个苞?”
“……女流氓!”
杜仲不敌孟棋楠的厚脸皮,恨恨一跺脚就跑去厨房煮醒酒汤了。
成功吓跑了半大不小的问题少年,孟棋楠开开心心和苏扶桑还有子渊饮酒吃菜。子渊见了桌上的好几样荤食,不禁发问:“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吃点肉就算好日子了?扶桑,家子渊好小气哦,不如跟了,天天让大鱼大肉!”孟棋楠戏谑道。
苏扶桑给子渊夹了块红烧肉:“这些都是乡亲们给的诊金,想反正拿了银子也要买米买菜,不如直接收粮食来得痛快。有时候是萝卜有时候是青菜,今儿个运气好,有送来块肉,还有一篮鸡子。”
子渊握住他的手叹了声:“苦了了……”
若不是为了这份不被世俗接受的感情,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何须烦恼柴米油盐?
“不苦,跟一起很开心。”苏扶桑是打心眼地喜欢这样的日子,“还有,今天顺道给棋楠践行。”
子渊惊讶望向孟棋楠:“要走?不再多住些日子么?”
“怎么也舍不得走吗?”孟棋楠捧脸娇笑,“原来们都好喜欢!哎呦会不好意思的嘛,原来家这么见爱花见花开……”
杜仲专程跑回来打击她:“别做梦了!自作多情的臭女,们才不喜欢!”
孟棋楠幽幽一叹:“小杜仲啊,知不知道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刚才就是了,嘴上越说不喜欢,就表示心里越喜欢,其实也暗恋着对吧?”
杜仲再次落败,撒丫子跑远了。
这场散伙饭吃了挺久,杜仲熬不住夜先睡下了,剩下的三个醉意醺醺,相互搀扶着回房休息,却齐齐摔了院子里的草墩上。
孟棋楠趴着就不想动了,冲着苏扶桑呵呵直笑:“都要走了,让亲一下可不可以?一直好想好想亲的……”
子渊酒量不好,醉得比她还厉害:“不行,不能亲扶桑,他是……的。”
孟棋楠捶了子渊肩头一下:“小气!要跟绝交!”
姐妹如手足男如衣服,让寡亲个嘴儿怎么了!
苏扶桑尚有几分清醒,他不理会两只醉鬼的嘴仗,而是把孟棋楠扶起来坐好,捧起她的脸蛋儿,她额上郑重其事地亲吻一下。
“好好照顾自己,想回来随时都可以,这儿是的家。”
孟棋楠一下就栽进了他的怀里,狠狠点头:“嗯,会想的,也想子渊,也想杜仲……会想们的。”
“棋楠,”苏扶桑就像一位亲切的兄长,搂着她说,“跟子渊这么艰难也走到了这一步,跟东澜有那么好的开始,为什么就不能走到最后呢?之一生区区数十载,能找到一个真心相待的不容易。大概也听子渊说了,这几年东澜过得很不好,堂堂一国之君不立后不纳妃,是为了谁?这样的东澜不是以前认识的那个,曾经的他多么意气风发,何时为情所困过?可见他是真心爱的,棋楠,回去陪着他吧,他需要。”
风声微凉。孟棋楠倚着他,喃喃道:“当初离开并非因为怀疑他的真心,而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他,是不是愿意收起爪牙、只做他养的小狐狸……好像经常说喜欢哪个,但那些喜欢就如天边薄云,风儿一吹就散了,扶桑,不是,能为子渊放弃自,也不是纪婉兰,一生痴惘只为一。想了这么久,还是没想明白是爱他还是不爱他。”
苏扶桑道:“至少没有忘记他,而且想回去找他,这就已经足够说明一切。棋楠,也许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爱。”
“想回去是因为他有危险。”孟棋楠微微蹙眉,眸色真挚地看着他,“无论信不信,他今年会遭遇大劫,甚至危及性命。回京是想提醒他,或者帮他过这一关……兴许等到一切结束,还是会走。这才是说必须回京的原因。”
苏扶桑微微一笑,伸出手指轻轻搭她唇上:“嘘……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回去了自有分晓。”
他的笑容就如他的医术,总能安定心。孟棋楠抿唇含笑:“说得对,回去就知道了,何必急于一时,反正现脑子理不清。”
“咴呼……咴呼……”
旁边的子渊已经抱着草墩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孟棋楠和苏扶桑相视一笑。
“扶桑说有没有一种药能让忘记不开心的事,只记得开心的?”
“忘忧草吗?古书上倒有记载,可惜世上并无此物,忘记忧烦,大概是很多的祈愿罢。”
“要有的话那该多好,一定吃下去,然后痛痛快快回去找表叔公,反正也不记得他以前对的坏。”
“没有坏来映衬,又怎么知道他是对好呢?”
“是哦,说的也有道理……”
……
翌日天蒙蒙亮,当众还熟睡,孟棋楠背起行囊,独自离开了县衙,没有告别,甚至没有留下一纸书信。
“坏了!”
醒来后的子渊一拍脑门,大叫不妙。苏扶桑紧张问道:“怎么了?”
子渊道:“忘记给她说胡越部族的汗王暴毙引起内战,大王子与三王子争夺大汗之位,吾皇的态度是支持大王子。昨日接到朝廷发来的文书,说有一部分隶属胡越三王子的细作潜逃进了晋国,让各地府衙都严加防守巡查,见到可疑之就抓起来。她一个姑娘家孤身上路太危险了,万一遇上胡越怎么办?”
苏扶桑也有些担心:“叫仲儿去追她。”
结果他们还是没追上,杜仲空手而归。
苏扶桑满心忧虑,子渊见状反过来安慰他:“也别太过担心,也就是想提醒她小心,再说就算真的碰上了细作,她这么聪明肯定不会有事。”
苏扶桑内心隐隐不安,长吁短叹:“但愿罢……”
上京花朝节这天,春序正中百花齐放,仕女扑蝶骚客游赏。安盛的极力劝说之下,卫昇也微服出了禁宫,去南山赏花。
南山百里都是园圃,一路而下万花争出,粉墙细柳,香轮暖辗,骏骑骄嘶。卫昇也骑了马,慢悠悠晃南山路上。
只见桃杏如绣燕舞晴空,空气里是花的甜蜜,还有红妆美的诱香味,万物勃发的春日撩拨得心蠢蠢欲动。连带着沉肃的赵刚,神情也温柔了几分。
唯独卫昇像一潭死水,不受周遭气氛感染,也惊不起丝毫波浪。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滚到马蹄下面,卫昇拽住了缰绳。只见旁边蹿出一名孩童,倏地扑上去捡差点被踏烂的彩球。一名妇随即也钻了出来,扯住孩童就给了他一巴掌。
“乱跑什么,仔细马蹄子不踩死!小混账!”
“哇——”孩童抱着彩球大哭起来,委屈申辩,“捡球……”
“什么破球值得这样不要命?给老娘扔了!”他娘说着就抢过球扔出老远,一边给孩子揩着鼻涕眼泪,一边数落他冒失。
彩球划过卫昇眼前,忽然一下燃烧起来,变作半空一道亮光。
卫昇的双目被随之点亮。
彩球最后被烧得只剩一个藤条框架,没入路边草丛。
那孩童哭得更伤心了:“赔的球,赔赔……”
“再给买一个就是了,不许哭,再哭就不给买!”那妇又哄又骗,抱着孩子转了身。
“站住!”
安盛只见卫昇飞快下马,居然大庭广众之下追上去揪住那妇胳膊。他问:“这球哪里来的!”
“这相公忒无礼了,没怪差点踩着家的娃,反倒对拉拉扯扯作甚么!”妇恼怒,拂袖不予理睬。
卫昇不肯放手,大力掐住她:“快说!哪里来的!”
妇被他又急迫又狰狞的表情吓到,缩缩脖子朝旁边一处佛塔努嘴:“铁佛寺有送……”
卫昇抬头一望,拔腿就跑进了佛寺里面。
寺院里刚刚办过斗花会,游陆续散去,只余满地落英缤纷。卫昇逆着流一路前往佛塔,最后塔下伫足仰望。
九层高塔,檐铃摇曳,招魂幡动,仿佛预示着故已归。
四下无,只有一名扫地僧。卫昇过去问道:“这里是不是有送彩球?”
僧只顾扫地:“每天只送三枚,来晚了,明日请早。”
“呢?做彩球的呢?!”
僧边扫边说:“已经走了。”
“走了?”
卫昇失望又失落,兀自塔底站了一会儿,直到满树梨花落满肩头,才长叹一声准备离开。
叮铃铃——
一只彩色藤球滚到他脚畔,他低眉看见,便弯腰拾了起来。
与此同时,背后有喊道:
“表叔公。”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去吃了小龙虾,泡椒味和麻辣味,所以回家晚啦~好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