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晨曦略一思忖,便道欢迎。
她在外厅接待了宗政轩,隔着一道珠帘,她坐在内室,声音清脆:“轩王爷来该真是不巧,你皇兄刚刚出宫,若是你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臣弟就是来找皇嫂,感谢皇嫂对母妃施救。”
“施救?谈不上,只是略瞧了几眼,轩王爷言重了。轩王爷为此特意前来,有些隆重了。”
“哪里隆重,母妃今天早上便能生动自如了,显然你的药效果比较好。比太医院的人强很多。”
“我只不过是平时喜欢研究医药罢了,所以轩王爷也明白我每日无事在皇宫里认药是为了什么吧?只是因为兴趣,却不想,这个兴趣有时候却也能帮人。”
“是呀,皇嫂,臣弟今天来也想说的是这件事情,对于那天对皇嫂的言语唐突,还望皇嫂谅解,是臣弟太过坐井观天,还自以为是,皇嫂不会记恨臣弟吧?”宗政轩说到这里的时候,浅浅的笑了一下,他好看的眉毛还挑了挑,上官晨曦不得不承认,他们兄弟都长得好样子,非常讨女人喜欢,就他这个样子道歉,任何女子都不能再板着脸孔的吧。
上官晨曦只得笑着道:“这算什么小事呀,我早就忘记了,难为皇弟还记在心里,这倒是你的不对了,这样我们说好,以后我有什么说的不对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肯定不是故意的。”
宗政轩便又说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连嬷嬷见人都走之后,开口道:“小姐,您真是厉害,这去给惠贵妃瞧病,便堵住了轩王爷的口,他不会再说什么,而惠贵妃也感激小姐主动示好,一定不会再生别的事情,不管之前的事情是不是她做的,以后她就不会做害小姐的事情。”
上官晨曦想了想,点头:“现在我能想到的补救法子也就这些,其它的希望不要再出什么事情,我可不会解决太过复杂的缠斗。”
午后,皇后宫里的人送来了一个玉佩,看起来冰蓝如海水,又圣洁如雨后的天空,上官晨曦看着那凤纹的图案,那水蓝的颜色,很是喜欢,便顺手佩戴在了腰侧,既然是皇后赏的东西,她不戴也不是道理。
然后便忘记了。
当然,她没有忘记回坤翊宫谢恩。
皇后彼时正在伺弄她的那盆晚山茶,她站在那里恭敬地等着。
有硕大的花蕾立在枝头,眼瞧着就要绽放,却被皇后一剪子剪了下来,那花蕾打着滚,正好滚落在上官晨曦的脚下,好像因为死不瞑目,一直转着,直到上官晨曦捡起了它,皇后已经放下剪子开始洗手,旁边跪着的小宫女将水盆举得高高的,皇后洗手的时候,好像在想事情,所以一直动作很缓慢,若有所思,那宫女因为跪着又高举着水盆,所以时间一长,那个宫女的手就抖了起来,那水盆也是一歪,有水溅了出来,泼湿了皇后紫色的凤纹袍子,那袍子上被水一洇,那紫色倒明丽起来,有了几分生气。
上官晨曦看着那水滴,正出神,突然皇后沉冷的声音响起:“来人,把她拉出去,打。”
“是。”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进来将吓得失了声的小宫女拖了出去,那小宫女不敢哭叫,只是低声求着救命,但是很快外面传来了扇耳光的声音,她的叫声越来越弱,上官晨曦心里数着,大概能打了三十几下,皇后才出声,“好了。”
外面的人停了下来,皇后才抬头对上官晨曦笑了一下:“你来了,坐吧。”
上官晨曦觉得她是在给自己下马威,从来没有想到,看起来敦厚的皇后,会有如果暴戾的一面,她现在是在故意向自己展示吧,否则这件小事,谁都能忍得住。
但是上官晨曦并没有紧张,只是笑了笑:“谢母后,今日母后心情好像不佳,儿媳给母后带来了几味糕点,栗子糕可以平心静气,专为养神。”
皇后闻言沉着脸:“怎么?你是在说本宫太过暴戾吗?”
上官晨曦也不接她的话茬,仍旧笑着道:“母后,您赐给我的玉佩,我已经佩带上了,母后瞧好看不好看。”
她在皇后的面前转了一圈,脸上带着天真的笑,那裙子旋转得象朵荷花,在长孙晚情的面前豁然绽放,那样的美好清纯张扬着青春与热烈,让长孙晚情的眼睛生生地痛了一下,她不明白,眼前的女子哪里来的这样坦荡与不覊。
这样的张扬青春是她没有的。
任这冰冷的宫殿全是她的又怎样?
她是后宫的女主子又如何?
皇上的心不在她在这里,她能怎么办?
在惠贵妃的眼里,她不过是个华丽的摆设,而现在在上官晨曦的眼里,她又是什么?她刚才那番的动怒,在她的眼里是个笑话吗?
所以她冷着脸坐了下来:“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看她很严肃的脸,上官晨曦敛了神情,乖乖地坐下:“母后,您说吧。”
皇后倒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开口:“晨曦,你进宫也有两个月了吧,对宫里的一切还适应吗?”
“适应呀,宫里的一切都很好,我很适应。”上官晨曦眼神单纯清澈,看着皇后,将皇后的脸色都看得变了色了。
“嗯,适应就好,母后知道你是一个聪明乖巧的孩子,你生性单纯,这点最为可贵,在宫中大家都是小心翼翼,象你这样的信任单纯已经没有了。”
“宫里的人都是守规矩的,我却是从小野到大的,也不懂很多,只知道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是了,所以有些事情还请母后教导才是。”上官晨曦真真假假的,她这样说,想是没有人会怀疑她是故意的。
她就是想让人对自己放心。
她不想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心机很重,很有城府的样子。
其实,她也不会那样。
皇后闻言脸色好看了些,她微微点头:“你叫我一声母后,胤儿那孩子虽然从小不是从宫里长大的,但是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也叫我一声母后,我就视你们为自己的孩子,有些话,有些话我也是不得不说,你若是有什么不满,也可以直接告诉我,但是我听说最近宫里有你的传言,很多,好像你私自行医,知道在宫里这样的罪有多大吗?”
“私自行医?母后是指我给惠母妃诊治的事情吗?这罪真的很大吗?会不会连累到皇长子?他还不知道呢,他不喜欢我在宫里四处乱逛,若是知道我闯了祸,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母后,我会受到什么惩罚?”上官晨曦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一副闯了祸的小孩子模样。
长孙晚情见状安抚地摆摆手:“你也不必怕,那些传闲话的人我也替你挡了,责罚了,不许她们再胡说,你以后有事情也该小心些。”
上官晨曦只能称是。
她确实该小心些。
这恩威并重的,她不小心也不成。
上官晨曦端坐在卧房内,对着镜子发呆,她刚才听到了一个消息,听到后,五内复杂,不知道是喜是悲,听说宇文逸将上官飞雪丢在了别院,说两人生死不相见。
这个消息是连嬷嬷告诉她的,起因是连嬷嬷出宫回相府替她送节前的赏赐,回去后,正赶上孟氏寻死寻活,她说自己活着没用,不如陪女儿去,给女儿做奴做婢。
结果被将军又是一顿的训斥,但也是怕她想不开,所以让人日夜地守着。
秋姨娘因为这件事情也是操心不小,她还得安排几班人看守,整个人也是心力憔悴。
不过连嬷嬷并不知道原因。
因为秋姨娘也不知道。
上官晨曦其实也不意外,宇文逸这个人品行不端做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再加上,他新纳了妾,新人旧人的,自古以来便如此,他也不例外吧。
但却敢把上官飞雪赶入别院,不管将军府的脸面,难道他知道了实情?
这件事情,上官晨曦其实不希望其它的人知道,那样对将军府实在不好看,但是她也不能灭了郭才子,这件事情总从哪里传出去都是有可能的。
如果当真是如此,那她对宇文逸的印象又恶了几分。
这样的男人,不值得相守。
便是上官飞雪,也有痴心的一面,她对宇文逸不管是怎么样的痴缠,都是因为她还在乎那个男人。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替上官飞雪出头吗?上官飞雪做过的恶事一点儿也不比宇文逸少,这是她应该得到的下场。
可是为什么她不开心。
自己的善良真是过了头。
上官飞雪身后人影一闪,接着便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娘子在想什么?是不是想我今天有没有给你带礼物?”
夏侯珩私下里的调皮只有上官晨曦一个人领略,那是大男孩儿的一面。
上官晨曦回转身来,上下其手:“礼物在哪里?没有我可不依的。”
“在这里!”夏侯珩从怀里掏出一个胭脂盒子,镂花的银盒,是玉琅斋的,前两日送的衣服是锦绣阁的,她起初还不觉得,但是人人争而不得的东西他却信手拈来,这样的不同,上官晨曦怎么可能不知道,所以她收到东西,嘴角挂着调皮,“玉琅斋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主人,才会有如此的品味,真想见一见呢。”
“你当真想见?是神交已久,还只是好奇?”夏侯珩坐了下来,端起了一杯茶水,浅浅地抿了一下,眉头好看地皱起。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如果你是神慕已久,我可以满足你这个愿望,若只是好奇,便罢了,这世上,好奇心是好东西也是坏东西,要不得的。”
“好吧,如果我说我是第一个,那么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
“你希望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夏侯珩也不着急,慢悠悠地问她。
“什么样的人都好,但绝对是一个聪明的人。这世上,能把生意做成这样,不是聪明人,是什么人?”
夏侯珩弹身而起,在上官晨曦的身前一揖:“多谢夸奖。”
上官晨曦有片刻的呆怔,然后便明白,夏侯珩原来就是玉琅斋的主人,她也是惊喜不已:“是不是,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等哪里一起给我惊喜?”
“好吧,我交待,锦绣阁也是我开的,还有几处不起眼的产业,只是为了收集情报,赚些银两罢了,所以也不值得炫耀什么。”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什么时候想要锦绣阁的东西,便可以不用排队?”
“那自然。”
“那还不错。”
“只这一点不错?”夏侯珩苦笑着问道。
“好吧,还有几点不错……”上官晨曦坏笑上下其眼,夏侯珩会意,邪气地扑了上来……
天气有些冷了,晨起的时候呵出的气体带着白霜,上官晨曦这两天一直起的很早,她每天都去给皇后请安,然后回来的时候会去瞧惠贵妃,她对惠贵妃很是热情,总是嘘寒问暖,眼瞧着惠贵妃的病好得利落,整个人比之前更是白晰丰润,她脸上的笑容比惠贵妃的还灿烂。
惠贵妃看着美丽的上官晨曦,不禁感叹:“有时候我就想,是不是本宫没有福气,但有时候又想,幸亏你没有嫁给逸儿,他那样散慢的性子怕是会耽误了你,倒是我瞧皇长子,整个人成熟内敛,能包容着你,任你如何,他都会疼你,你们恩爱的样子,真是艳羡旁人呢。”
“皇上对母妃的宠爱才艳羡旁人呢。母妃您什么时候入宫的?这么多年是不是父皇一直独宠您一个呢?”
“你呀,若是别人问到这个问题,本宫怕是要生气的,可是偏偏的生不起你的气来,只是觉得你问的有趣,一点儿城府都没有,这是宫里少见的。”惠贵妃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但随即又笑了,“说起我进宫,那年才十七岁,现在满打满算,已经有二十年二年了,感觉就象是一瞬间的事情,却不想现在我蕊儿都比我当年大了,这么多年,皇上确实待我不一般,只是因为我们不是先皇赐的婚,而是皇上自己选的,宫宴上,那年我与皇后一起入宫,还是头一次进宫,我们两个就是那个宴会被皇上选为妃子,提起来,当年的皇后也在,她正怀着皇长子,对于我们两个的入宫很开心,说我们可以代她服侍皇上……”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喝了口茶水,上官晨曦心里暗喜,没有想到,她主动提起先皇后的事情,她正是要好好听听。
她装出更认真好奇的样子,惠贵妃果真又道:“先皇后人很好,说话的时候总是和风细雨的,她告诉我和长孙晚情,皇上喜欢什么菜,讨厌什么东西,有几个菜式皇上是不喜欢的,还有皇上喜欢什么颜色,那会儿我和长孙晚情都是小姑娘,只顾着害羞,服侍皇上哪里心细,三天两头的会犯了忌讳,好在皇上那会儿开心,我们也知道,在皇上的眼里?我们不过是暂时代替皇后侍寝之人而已,所以并不存什么大的希望,没有想到先皇后见我们用心,便将我们从七品提到五品……”
说到这里,她脸色微红:“瞧,我跟你讲起这些事情,真是老不知羞了。”
“哪里,儿媳只当听传奇,想当年,母妃与母后二人可比娥皇女英,留下千古佳唱,先皇后人那样好,也真是红颜薄命。”
“是呀,我和皇后若是娥皇女英,先皇后便是洛神再世,她的美她的柔,无人能及……说起来,先皇后临产的时候,我不在身边,所以就算是最后一眼都没有看到,真真是无法弥补的遗憾。那年,天下大旱,有道士说需要皇戚求雨,正好长孙晚情生病,宫里的妃子五品以上的统共也不过五人,她没去,我和其它三人一起去了护国寺,日夜抄经诵佛只求天降甘霖,可能是我们中有人心不诚,所以那大雨迟迟不下,后来我用血抄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此感动上天,半个月后,终于天降大雨,解了旱情,可是没有想到,就在这雷雨天里,先皇后临产……我们回宫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只来得及吊唁哭丧,所以并不知皇长子还在人世间,可能当年皇帝思虑很多,才做出这样的决定,怕是留在宫里的长孙晚情也不知道。”提起往事,惠贵妃的眼神幽远,语气轻柔,好像在诉着自己的故事,又象是在讲着某个传奇。
半晌,她又苦笑了一下:“也正是因为长孙晚情服侍先皇后有功,所以她被提出三品,而我是四品,这以后她是皇后我是贵妃,我们一路走来,这么多年了,仍是梦中恍惚能听到先皇后的款款话语,让我们替她照顾好皇上……说起来,先皇后是你的亲婆婆,你倒有几分她的样子,这双眼睛最像,单纯清澈,能照清世间的一切浊恶,想当年我们进宫的时候,也象你一样,只是尘霜催人老,也催变了人心,我希望你的眼神会一直如此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