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掌柜急匆匆的赶来,见到自己的店铺已经化为乌有,一些屋梁还冒着乌烟,瞬间一口老血从心脏冲上来梗在喉咙中,咽不下吐不出。
他这茶馆跟柳蔓儿的小茶馆可不一样,他的茶馆装修还算是豪华,两层高的茶楼,就这样变成一地的废墟,这可是他大半生的心血,心中怎么能不痛?
“这是怎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莫掌柜喃喃自语,开茶馆的人免不了迎来送往,因为他在这县城也算是有头有脸,此刻双目血红的样子实在是引人同情。
“莫掌柜,人有旦夕祸福,事情已经发生,你就不要伤心了。”有穿着浅青色的官差走过来,对莫掌柜轻声的安慰。
莫掌柜好似失语,他半生奋斗,即使这酒楼并不是他的全部,但对他来说,亦是犹如断臂一般,实在是不能接受。
“究竟谁干的!”见到面前的官差,他一时也忘记了他是谁,只想着找一个人来叱问一番,此刻他神智已有些不太清明,忍不住一把提起面前官差的衣领,状若癫狂的看着他。
“莫掌柜!”这官差见到莫掌柜这样的态度便不能够忍了,呵斥一声,这莫掌柜便回过了神来,见是面前来的是一个官差,连忙放手:“对不起,老朽备受打击,一时失态,还请见谅。”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官差他虽然不怕,但是也不可得罪,莫掌柜深知这个道理,姿态放的很低。
见到他放手,这官差冷哼一声,退后两步,用手弹弹自己的衣领,冷声道:“莫掌柜,虽然我对你的遭遇也很同情,但是你可知道,你刚刚的动作就是在袭击朝廷观官差!”
“对不起,是老朽失礼,请恕罪。”这莫掌柜也是能屈能伸之辈,当即恢复了常态,又从袖中掏出二两纹银来,将之递给这官差,道:“劳烦差爷费点心,这点钱给差爷们打壶酒喝,希望差爷能够早日抓到这纵火的凶手。”
这官差得到银钱倒是也高兴,当即将银钱往上一抛,又接住了,“还抓什么纵火的凶手啊?通过我们的查验,这是你们茶馆自己不小心。”
“我们茶馆自己不小心,这不可能。”莫掌柜摇摇头,笃定是有人放火。
见到他这样的不识趣,尽管已经收了他的银钱,但是这官差还是有些恼怒,这人什么时候也这样的不知趣了?这里已经化为了灰烬,连一丝蛛丝马迹都找不出来,又让自己等人如何去找纵火贼?
“莫掌柜你的意思莫非是有人纵火不成?谁跟你有这样的深仇大恨?不烧别人的,偏偏要烧你家的。”
见这官差语气冷淡,莫掌柜才知道犯了大忌,这些小人不见兔子不撒鹰,没有付出大代价,可是不会帮自己找纵火贼的,他确定这是一起有预谋的纵火,但是苦于没有证据,也只能够握紧双拳,将这口气咽下。
这官差见到莫掌柜这番模样摇摇头,也不跟他多说,兀自走远了,莫掌柜独自面对这一地的废墟,忽地有什么东西涌上了他的脑海,好像没有听到“说书人”被烧的消息啊,明明该被烧的是说书人才对,为什么变成了自己的品茗轩?
他四下张望,回过头,冷不防触碰到韩式新的眼睛,韩式新看他的眼神有些回避,昨天的事情他虽然没有参与,但是下意识也认为这事情跟自己的东家脱不了关系,莫不是这火是东家让人放的?可是昨天他整整一宿没睡,也没有见到人翻入院墙纵火啊?
因为心中疑虑,所以今天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忍不住赶来看看,见到这满地的废墟,也免不了有些心有余悸,这若是发生在自己的茶馆后果不堪设想,茶馆的主人非得要找他们赔钱不可。
正想着这些,一阵阴冷的声音却是在他的耳边炸响:“原来是你啊,韩式新,想不到你平日里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心中却也是如此的歹毒。”
回过神来,见这莫掌柜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来,他眼神怨毒,显然已经认定这件事情是他所为。
韩式新不由得苦笑两声,道:“莫掌柜误会了,这事情真的跟我没关系,我只是听说品茗轩的事情,兔死狐悲,不由得过来看看!”
“好一个兔死狐悲!”莫掌柜向前一步,冷哼道:“韩式新,你给我等着,我不会这样轻易的放过你的,你毁了我的铺子,我就要毁了你。”
“随你,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事情真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还有事,就不跟莫掌柜多聊了。”说着,韩式新一拱手,甩袖离去了。
路上,他还在想着这件事情,心中却已经是隐隐知晓了真相。
回到店铺,他以品茗轩的事情为例子,同茶馆的人好好的说道了一番,让他们一定要小心火烛,每天打烊务必要检查厨房灶火是否熄灭,不要重演品茗轩的事情。
茶馆的人今早听了这事,也是觉得一阵后怕,对于韩式新的告诫,自然是无不应允。
韩式新见他们都将此事放在心上了,便也不多言,只是默默的回到后院,守着自己的书本,等着陈行长等人来收货。越等便越是觉得心惊,总害怕会发生什么事情,又派人多方去请,一直到了晚上,陈行长等人才姗姗来迟,交接了书本之后,离开了。
目送他们的远去,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韩式新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世道当真如此的艰难,他从前在府里面做管事,就算去外面做什么事情,一向都颇为顺利,可是如今,一切都靠自己了,才发现哪怕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都如此的麻烦,你不惹事,可却偏偏会有人来惹你。
罢罢罢,他韩式新也并非是怕事之人,反正事情来了,上面还有东家顶着呢,他一个跑腿的,又有畏之,只是怜惜东家一介女流之辈,撑着家庭也十分不易,总不得不为她多想一些。
深吸一口气,韩式新也弹弹袍子,提起前裾迈出门槛,大踏步往外面去了。
他并没有去哪里,只是想要回家将这件事情告知柳蔓儿,也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或许,这莫掌柜会报复也不一定呢。
然而,他准备去禀报的时候,却见到柳蔓儿正抱着孩子,一脸的柔和善良的模样,美好的样子,让韩式新都不好开口打扰,只呆立在门口良久。
“韩叔回来了。”最后还是柳蔓儿抬头看见了他,跟他打了声招呼,见他木讷的站在门边,便问了一句:“是来找我的吗?”
“东家。”韩式新听到柳蔓儿招呼他,这才走了进来,先是逗弄了一下孩子,道:“这小小姐长得可真好看。”
“是啊。”柳蔓儿听到韩式新夸赞自己的孩子,面上的梨涡便更深了一些,将孩子递给韩式新,道:“来,给你抱抱。”
这地方,男人一般是不抱孩子的,韩式新从前抱自己孩子的机会都不多,此刻柳蔓儿将柔柔递给他,他小心的接过来,果真是柔柔软软的一团,让人不得不小心翼翼,举止轻柔。
韩式新见襁褓中的婴儿正在熟睡,面容恬静,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在睡梦中露出一笑,小仙女般的模样,真真的要将人的心都融化了去。
“韩叔这大晚上的来找我,就是来看孩子的吗?”柳蔓儿却是在此刻开口。
“东家。”韩式新的脸不由得恢复了正色,道:“东家你可知道莫掌柜茶楼被烧的事情?”
“知道。”柳蔓儿点点头,“这事情都传的沸沸扬扬,想必整个黎阳县都知道吧。”
“那这事跟东家有关系吗?”韩式新忍不住要到柳蔓儿这求得一个答案。
“跟我有什么关系?”柳蔓儿面上露出莫名的表情来,“我今天这一天都在家带孩子呢。”
“也是。”韩式新面上露出疑惑来,柳蔓儿不过是一介女子,应该不会做这事情,那这事情又是谁人做的呢?嗯,或许是柳云生也不一定。
“对了,东家,我今天见到莫掌柜了,他的表情可是狰狞,可能以为这件事情是我们做的,还说要让我好看,这件事情,您可要跟柳掌柜说一声,让他多加防备。”
“我会的。”柳蔓儿点点头,见孩子有醒来的征兆,连忙从韩式新的手中接过孩子,一脸慈母的样子,哪里有什么心情去算计别人。
韩式新甩了甩脑袋,将那可笑的想法挥去,心中愈加认为这件事情是柳云生做的了,便也不做他想,只是在临走之前同柳蔓儿说道:“对了,东家,那批货我已经送出去了,昨天听了东家的话,害我以后我都不敢跟陈行长他们打交道了。”
“怕什么,或许昨天是我听错了也不一定。”韩式新后半句话,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柳蔓儿也不以为意,只逗弄着柔柔,又抬起头来朝韩式新一笑,反过来安慰道:“您哪,就放心吧,只要好好的做自己的事情,认认真真,上天不会辜负我们的。”
“东家说的是。”韩式新一躬身,心中想着明天要跟印刷坊的人好好说道说道,让他们小心来路不明的人,保证印刷坊保密性与安全。
见韩式新离去了,柳蔓儿无奈的摇摇头,韩叔啊韩叔,你真的是太天真了,不过转念一想,对我忠心便够,这世间的黑暗就让它隐藏在黑暗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