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沉默了片刻,轻声素言道:“奴婢私自以为小姐做的这件事还有欠考虑,不如暂时先搁置下来!”
“我忍不下去!”凤倾妩断然拒绝,痛心疾首的说:“原本太子殿下不来,我也没有准备这个时候给她难堪,但殿下的心思谁有摸得准,我的后台只有小小一个侯府,若是殿下全力要离弃我,我凤倾妩便什么也不是,跟三大家族想比起来,侯府只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我不想连这枚棋子也做不成!”
芙蕖轻声叹气,她冷艳旁观,自然比凤倾妩要看得真切,知道她说的所有都是事实,只觉得惋惜。
太后对凤倾妩虽好,却几乎都是在皇帝的授意下,哪里会真的愿意为了这么一个小辈做什么?
从来都只有人愿意锦上添花,哪里来那么多雪中送炭的人?
“昨天的事,也算是给大小姐了一个警钟,太子殿下现在并不能名正言顺的见到大小姐,何况就连她的丫鬟,也一口咬定看见的是她推了小姐下湖,皇宫中最不缺的便是人言,小姐如今站在有利的一方,不必事事担心。最后的结果,还是等芙蕖回去请示了大夫人,再做了结吧?”
“你说让娘亲想办法?”凤倾妩皱眉,黑澄静明的眼孔多了一抹欣喜。
芙蕖点头,“小姐不要忘记了,大小姐什么也没了,就算有大少爷偶尔亲近她,但事到紧要关头,大少爷是聪明人,懂得明哲保身。小姐就不同,小姐还有侯爷和大夫人的照料,你可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呢!”
是呀,她可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前一刻还在沮丧的凤倾妩被芙蕖一句话醍醐灌顶,顿时又忍不住欣喜起来。
别的人都可能在最艰难的时候放弃她,但她的父母,她却有信心,永远都不会!
那天过后,即使是山庄里的宫女内官也不敢再在私下里议论坠湖事件,自太后以下,这件事被封锁得严严实实,凤倾羽等了整整两天,才在回京的路上被太后召见。
凤倾羽原本便得了太后的命令,让她回程的路上一路相伴,但大约因为坠湖事件,她并没有与太后同马车,而是远远跟在队伍后面,几乎成了最落后的一辆车。
不起眼倒也好,来山庄的路上所有人都将她当做了皇上未来的妃嫔,凡是识得她的人,几乎也会与她打打招呼,却不想回去的时候身份变得更加尴尬,就连有心的人想要打招呼,也为难该用什么样的称呼,索性人看见了她跟没看见也没什么区别。
听见太后的召唤,凤倾羽像是终于松了口气,拒绝了小唯扶她的手,亲自下了马车跟在柳嬷嬷身后进了太后的马车。
初初一掀开帘子凤倾羽就忍不住惊叹,这里的堂皇繁复,可真比她那辆小马车要好得多,飞旋的凤纹、艳丽的牡丹,这一切一切的金碧辉煌都是诉说这马车的主人不凡的身份,凤倾羽借着内官的手爬上马车,忽然觉得有点头晕目眩。
行过礼,太后比前两次见到的时候还要冷淡一些,双眸微眯,凤倾羽埋着脑袋,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考验着她。
直到她双腿都跪得有些麻烦,车队已经重新上路,大约有石粒刮过车轮下,凤倾羽一下没注意,差点狼狈的歪倒在车厢,太后这才勉强放过了她。
“哀家命你随侍哀家身边,你可明白哀家的意思?”
在太后开口之前凤倾羽绝不会开口说一句话,此时听她森冷严厉的问话,她又忍不住失神。
“倾羽不知!”她不是凤倾妩,根本没必要如此讨好太后。
太后眯着双眼,忍不住又多看了凤倾羽两眼,眉梢吊着凌厉的弧度,充满了疏离感,“都说凤家的女儿众多,个个善解人意,我瞧着老二挺好,倒是不知道你安了什么心!”
这句话说的有些严重了。
凤倾羽搅着手帕,又有些泄气。
连她身边的丫鬟都一口咬定了她陷害凤倾妩这个事实,真的还有人肯相信她吗?
“如果倾羽真是不安好心,侍卫不敢下去救二妹的时候,我会任由她生死!”
太后眼神骤然凌厉,盯着凤倾羽,好似要剥开她的外壳看到内里,眼底还隐隐有些鄙夷的色彩,鼻端缓缓发出一声冷哼。
柳嬷嬷面无表情将茶几上已经温凉的茶水换走,重新倒了热的,马车在这一连串动作当中渐渐平缓下来,许是上了大路。
良久无言,太后的目光盯得凤倾羽有种寒砭入骨的错觉,她身上穿得不少,行在路上不比呆在山庄,见到的人也比山庄要多得多。
明明后背已经积了一层薄汗,湿腻得难受,但偏偏,她又冷得很想打哆嗦。
“你与妩儿的事,我大多也知晓,她是小孩子脾气,父慈母爱,难免会骄纵一些。但你不同,哀家且在这里提醒你一句,妩儿若是生出个什么好歹,不光她的爹娘会与你过不去,就是哀家这老婆子,也断然不会放过了你,你且好自为之!”
凤倾羽微微迷瞪,她的眼睛不敢直截了当的去看太后,便垂着脑袋一直盯着马车地面所铺的地毯上的花纹,繁复的牡丹,金线勾勒,端端是好看得不得了。
太后暗暗叹气,语调中忽然间又多了慈祥,“哀家不知你用什么样的手段,让哀家的三个孙子皆与你扯上了关系,个个都想着要维护你,但回京之后,哀家会尽快让皇帝赐婚,你且回去准备嫁妆吧,皇帝也不会亏待了你!”
从妃嫔一路坐上后位,到现在几十年的太后,坐在凤倾羽面前的女子自然有她非凡的地方,可惜……
难道越是生的位置崇高,越是有执子下棋的错觉,要将事事都掌握在手心里面么?
怕只怕,太后所说的赐婚……
凤倾羽轻轻皱眉,原本明艳的大眼一时间精光湛然,好像雨后初醒的太阳,刺得人眼睛生疼。
“太后娘娘!”她俯身显得越发恭敬,“臣女的父母年前依然与臣女一同想了办法,让太子殿下对臣女了无意愿,至于五皇子殿下,不过是殿下一时心血来潮,他曾对臣女言明需要的是一个玩伴,太后娘娘与皇上越是不允,才令殿下生了叛逆之心……”
太后瞥开了视线,轻声冷哼。
凤倾羽硬着头皮继续说,心中虽愧疚再次将楚锦宸扯到这件事当中,但那瞬间,她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臣女感激三皇子殿下,已经对天发誓,此生不管是做三皇子殿下身边的一个侍女也好,也会报答殿下对臣女的救命之恩!”
侍女!
太后飞扬的眉梢紧蹙,终于肯回头再看上凤倾羽一眼。
“你说的这事,老三可知道?”
“回太后娘娘,臣女当着三皇子的面对了苍天发誓,古语有云,这世间天地为大,其次是国主,再是父母。臣女只想尽到臣女的本分,履行臣女的诺言!”
太后面上虽然淡然,下颌却已然绷紧,挥手间不耐烦的让柳嬷嬷带凤倾羽下去。
“那凤倾羽真是巧舌如簧,太后准备如何处理这件事?”柳嬷嬷折身返回,倚着太后身边坐下来,轻轻按捏着太后的双腿,见太后始终一手撑着脑袋,不由多了一句嘴。
太后冷笑,“还能如何处理?老三是从来什么也不说的性子,到现在府里连个同房的丫头也没有,哀家曾与皇帝寻思着给他赐了不少美丽的女人,可惜他连看也没看上一眼,不是丢去了柴房就是分去做些粗活。”
“也是!毕竟是虞妃唯一的骨肉,丞相这些年鞠躬尽瘁,也都看着呢!”柳嬷嬷是知情人,三言两语之下也跟着叹息开来。
凤倾羽回到马车时小唯不在,侍卫稍稍停了马车,搬了马凳扶着她进去,半响听见车身侧旁传来银铃似的笑声,凤倾羽掀开帘子。
小唯吓了一跳,大约对凤倾羽已经回来是毫不知情的,此时被一惊吓,掌心那对金光卓然的耳坠“哗”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凤倾羽撇开小唯的慌张,将地上那来不及被捡起来的耳坠看得清清楚楚。
夜里车队歇在一家豪华的客栈,与去时差不远。
小唯心虚,到了客栈以后自己的东西一点也没收拾,忙前忙后尽是做着其他事情,直到凤倾羽好笑的挡住她还要再去擦桌子的身形,温温然然的说:“这已经是第五遍了!”
小唯心底的防线脆弱,闻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你跪这里做什么,莫非做了什么错事?”凤倾羽这会儿倒是笑起来,眉眼弯弯,亮晶晶的好像初一的月亮。
小唯如临大敌,焦灼不安的从衣袖里掏出白天那副耳坠子。
除了最末端的那两颗成色极好的翠玉,其他地方应该都是白银,虽然简单,但制作的程序却很精巧,又是现世流行的款式。
“这是你的东西,给我看做什么?”
“小姐!”小唯哭丧着脸,摊开的手心瑟瑟颤抖,“奴婢也不想要,但是……但是二小姐一定要给奴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