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凤倾羽轻声呢喃,满嘴的油都来不及抹去,尴尬得很。
晋南侯长长叹了口气,凌厉的目光因那一声软得足够化掉冰的爹爹而和缓下来,桌上的气氛也顿时轻松了不少。
大夫人也跟着是正襟危坐,一声黑色底的大袖衫极是庄重,严谨的妆容搭配,真真一丝不苟。
所有人都等着晋南侯那一声长叹过后要说点什么,但这等待中的心思可是大不一样。
凤倾羽大约也能预感得到一点什么,根本也没打算在这里反抗,便微微垂着脑袋,做出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而凤倾寒,几乎是这晋南侯府与凤倾羽最相熟的哥哥,他几乎没什么表情,跟方才晋南侯提到他亲事时的严谨和肃穆一般;再就是其他姨娘小姐了,好奇的有、幸灾乐祸的有、已经开始嚼舌根子当然更加少不了。
凤倾羽有点头疼,开始想念旷野里的风,想念那天晚上坐在山顶上,四肢通畅的感觉。
从前想起那个晚上一直都觉得是噩梦缠得太紧,但如今在这饭桌上,相比较之下,居然会觉得原来那已经再好不过,实在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呀!
其实那个人,他们也可以做朋友的,不是吗?
越想,饭厅里压抑的感觉越是浓烈,在这些人中间,她就好像一只被困在金丝笼里的鸟雀,想逃,逃不了。
晋南侯终于开始说话,在这节骨眼上没有人再动筷,大家都在一脸期待的等着他说话,这个家里最大的主。
晋南侯清了清嗓子,极是铿锵有力的声音渐渐被吐出来:“这回中秋选秀以后倾妩的婚事就要被定下来,我这做爹的关心不够,但所幸我晋南侯府还有夫人在!”晋南侯说起大夫人,凤倾羽悄悄斜睨坐在一边的大夫人,那真真是笑颜如花说不出的满足和幸福,其他姨娘见状有人艳羡也有人不满的发出讽刺的轻哼,比如崔姨娘。
待众人都渐渐平息下来,晋南侯再次开口说:“老二的婚事都已经定下来了,所谓长幼有序,在这之前,羽儿的娘亲又早逝,这一切只能交到她嫡母手中,这不,今儿让大家聚到一起来,便是宣布这个消息!”
凤倾羽轻颤,心中暗暗埋怨晋南侯,当着众人的面宣布出来,将来势必消息一闹出来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还真是棘手。
除了凤倾羽和低头啜酒的凤倾寒,其他人几乎都是一脸的好奇。
晋南侯满意的笑,吩咐福伯将那两张画像拿上来。
“今儿个都是一家子人,大家就是看看也无妨!”
福伯拿上来的画像,凤倾羽歪着脑袋很快看清楚画像上面的人,着实没想到白傲之还有机会立在上头,随后才是那肥头大耳的富家子,尔东在她身后,一个没忍住,发出了轻微的扑哧声,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
两相比较,自然人人都对玉树临风的白傲之更加青睐,小姐们大多还小,即使如凤倾衣跟凤倾羽差不多的年纪也断然不会贸然问出口,便由那些姨娘叽叽喳喳问起来,内容无不是询问这是哪家的公子。
大夫人为庶出的大小姐选夫,居然有这样一个丰神玉润的男子,这当然是让人艳羡不已的。
凤倾羽撇嘴,忽然听身边凤倾寒趁着混乱问她:“你是知道的……”
凤倾寒与白崇之是朋友,那意味着这句话应该是她问他的,对也不对?
凤倾羽没有吭声,端着杯子继续喝水。
嘈嘈杂杂,凤倾羽从来没有觉得这些声音这样讨厌过,如果不是晋南侯的目光时时落在她身上,还真想快点从这里逃出去。
说完了白傲之,剩下的那姓董的富家公子又跳进了凤倾羽的视野。
凤倾寒手中酒杯一抖,忽的对凤倾羽当头洒下。
“啊!”凤倾羽尖叫,面色煞白的看着被染了酒渍的裙子,煞是无奈。
晋南侯原本还想着让凤倾羽当场决定下来,但忽的生出变故,看着女儿裙子上的污渍,不由摇头叹气,挥挥手让尔东带她回去换衣服了。
待凤倾羽一走,大夫人才笑晏晏的说:“不知道近来哪里穿的消息出来,将大丫头的名声说得可怖了些,我思来想去,这白家的公子相貌英俊她肯定是会喜欢的,况且白家也是老氏族,多年在京城为官,大丫头过去也不见得就会吃亏;这二来,这董家的公子虽相貌不然,但董家老爷上下也只有两子,况且家族新进京都,若他能娶到咱们大丫头肯定是高攀,只要咱们侯府稍稍施加压力,往后大丫头的富贵荣华自然更加不用说,今儿老爷摆的这个家宴呀,主要就是跟大家说说,大丫头今年都十五了,三丫头的亲事眼看着也落定,这大丫头始终呆在府里,总会叫人说了闲话去。”
坐在不远处的崔姨娘闻言展颜一笑,桌下单手覆盖在凤倾衣手背上,禁不住满脸得意,就这个机会道:“也是托得老爷的面子,那金将军的侄儿才能看上咱们倾衣!”
原来是金将军的侄儿?
大夫人这也是第一回听说,以前都知道凤倾衣说了门好的亲事,倒不知道是谁,这下算是知道了,也不禁吸了口凉气。
京城里关于金将军的那位侄儿名气可不小,原因是因为不知何故,金将军府上的独子在五年前的一个夜里离奇死亡,一府上的人都伤心悲痛,但无奈后来即使金将军新纳过几个小妾也不见什么好消息,如此一来偌大的将军府,三大世家之一,岂不是落得连个继承人也没有了?金将军后来某一次从战场上回来,忽然就要将将军夫人姐姐的儿子养在身边,原本这事是有些滑稽,但无奈那孩子的爹娘皆是早逝,这样一说,他自己也是愿意的,才有了后来,虽是侄子,但其实跟将军之子没什么差别,甚至比其他小姐更受金将军和夫人待见。
却不知道那后来忽然间扬名京城,虽少有人见过,但名气却不小的少年公子,是如何相中凤倾衣的!
众人虽然都免不得好奇,但这饭桌上总不能一事揪根问到底吧,以是几个姨娘相互道了声恭喜,便急急都转开了话题。
凤倾羽裙子被酒染湿的地方不多,回去的路上身边又只有尔东,便走得有些慢吞吞的,加上夜色凉爽,天边的月亮也圆润起来,凤倾羽突然有说不出的欣喜。
尔东也不催促她,随手在路边上折了一根枝条,一路走一路晃悠。
“我以为你们已经回去了,没想到还在这里!”
温润如玉的声音忽然想起,惊醒了凤倾羽全部的错觉,诧异的转身才看见是凤倾寒,心里暗嘲自己的激动,索性大大方方对凤倾寒笑,裣衽施礼。
尔东看到凤倾寒的手势立刻规矩的退到一边,急急走到前头去了。
凤倾羽勾唇而笑,眼底却如古井一般了无波澜,“刚才多谢大哥出手相助了!”那么轻易就看透了她不耐烦这场面,遂帮了她一把,的确也算是解救了她。
但忽而疏远忽而亲密的凤倾寒,是给不了她一丁点安全感的,这样的人,她喜欢,也会敬而远之。
她的声音寡淡,但并没有就此吓走凤倾寒,他伴着她一路慢慢从花园里穿过,沉默了好半晌才说:“你愿意嫁给傲之么?”好歹两个人是认识的,虽然白傲之认识的凤倾羽是男儿身,但好歹也不是陌生人,算得上知根知底。
凤倾羽一怔,然后默默摇头。
凤倾寒笑了,好像两个人说的是再轻松不过的话题,整个人也散去了身上那股子寒凉劲头,倒像足了一个真正的大哥。
“你绝对不会真的看上那董公子!”他万分笃定的说。
凤倾羽忽然想起那董公子的长相,随即勾起很久以前发生的一件事,就着明亮的月光,凤倾羽也将他当做云霄一样的倾诉:“如果我所料不差,这董公子咱们也是见过的,可不像大夫人口中说的那样老实稳重。”
“我还以为你是没有见过的!”凤倾寒低声呢喃,忽然又说:“前几次算是大哥的错,这回这亲事,不如大哥帮你挡了吧!”
他赶来,原来是询问她的意见,想要帮助她?
凤倾羽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不由愣在原地。
凤倾寒说:“大哥知道你身边的丫头能做的事情不少,但据我观察,父亲近来对你的防备才松懈下来,要是此时那董公子出了什么事,父亲肯定会怀疑到你身上!”
凤倾羽这下倒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从前无意间听尔东提及过这件事,说守着她的高手不少,后来一连串的变故太多,没有人再提醒她,她竟然也给忘记了。
却不晓得凤倾寒原来都放在眼中。
她蓦的回头,目光灼灼的盯着丰神玉润的青年男子,好像他就是那黑夜里的明珠,那般耀眼又光华。
凤倾寒有点不好意思,随即轻咳两声,悄悄掩饰第一回迸发出这样的好心,面对怎样说也有一半血缘关系的亲人的额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