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京城,皇宫。
年轻的皇帝目光复杂的看着被两名大内侍卫摁住双肩,跪在大殿中央的大皇子。虽然他已然脱下了一身华服,只穿着破旧的囚服在身,却依旧目光桀骜态度张狂。
对于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刘煜曾经很崇敬。可他的崇敬与忍让,却只换来了两年多的内乱与国家政治动荡。
“为什么要反?”两年了,刘煜终于能够将这句话问出口。他的帝位是父皇亲封,来的光明正大名正言顺。他也曾答应父皇要善待大皇子与其他几位兄弟,甚至还想过要依仗这位善于领兵的兄长收拢军权,巩固皇权。可现如今,这一切都成了笑话,嘲讽自己的笑话。
“呵呵。”大皇子嘲讽的笑了两声,便不再言语。好似问出这种问题的皇帝是个傻子,他不屑于理会。
“为什么?”刘煜控制不住的大吼出声,指着大皇子厉声喝问:“你行下如此逆天大罪,可曾想过九泉之下的父皇?可曾想过为了你而伤心难过的皇祖母?可曾想过因受你妄动兵戈而受苦受难的平民百姓?只为了一己妄念便弄得整个天下苍生都要枉受动乱之苦。你连基本的孝道都没有,连一丁点儿的爱民之心都没有,你凭什么坐上皇位?”
“呵呵,不过就是成王败寇而已。若当日是我在父皇身边,父皇传我帝位,你又待如何?”大皇子挥舞着手臂高声反驳,状似癫狂:“若非你们当日假传圣旨,如今坐上皇位的人就是我!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审我?卑鄙小人、虚伪小人!违背父皇旨意的人是你们!谋逆的人是你们!不是我!”
刘煜看着被按在地上剧烈挣扎的大皇子,原本愤怒的心情突然就冷静了下来。他摇了摇头,说道:“父皇根本没想过要将皇位传你。否则的话,他不会早早便立我做太子。是你自己的双眼被欲望蒙蔽,才看不清父皇的真正用意。我原以为你投降是因为已经想清楚了自己的错处,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样。”
“你说什么?我有错?我根本没错!是你们,是你们篡改了父皇的旨意,是你们违背了父皇的意愿!父皇最宠爱的儿子是我,最器重的儿子也是我!他怎么会将皇位传给你这个软弱的笨蛋?是你们胁迫了父皇……”大皇子激烈的嘶喊着,死死盯着皇位上的刘煜,目光中充满了嫉恨与不甘。
刘煜觉得自己疯了才会想到要再见他一面。这样的大皇子,根本已经被野心左右了思想,成为了彻头彻尾的疯狗。这样的疯狗,会见谁咬谁,根本没有理智可言。
刘煜原本有很多疑问想要向大皇子求证,可此刻看着地上那个疯狂的男人,他觉得也许不一定要将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况且,这样的疯狗口中的证言,又能有几分的可信度呢?只要他自己能够明白,什么人可信可用,便足够了吧。
于是,刘煜冷冷的开口:“赐酒。”
满口污言秽语的大皇子已经被人按住了全身,捂住了嘴巴。虽然他仍有满心的不甘与愤恨,却只能任由一位公公将毒酒灌入被人捏开的嘴里。直到最后,他的目光仍不离那皇位上的人半分,而那人竟然也不曾移开视线一直注视着自己。让他忍不住更加凶狠的瞪回去,就算眼眶流出黑血也不愿闭上。
为什么他身为长子却不是嫡出?为什么那个温婉柔美的皇后不是他的母亲?为什么自己的母妃,除了督促他学习练功之外就再没有半分关心?为什么父皇明明疼爱自己,却仍旧时时向他表明嫡、庶身份的不同?为什么他拼命挣来赫赫战功,却换不来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他不甘心啊!
意识模糊之前,视野中的那双眼睛恍惚中与记忆深处的那个小孩儿重叠,耳边依稀传来那个小孩儿尊敬而热情的呼唤:“大哥,父皇说我可以学练功了,我会努力追上你的!”
下一世,但愿可以不要生在帝王家。
下一世,但愿可以不要做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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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牢中,刘曜略有些惊讶的看着来探视自己的刘铭,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刘铭气节道:“你媳妇儿求到了我媳妇儿和我妹妹那儿,我能不来关照一下你吗?看这样子,也没怎么受苦嘛。”
刘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回敬他,不过一直吊着的心却放下了不少。刘铭这时候能进来看自己,便说明皇宫里的那位还没打算要自己的命。这是好现象。
“你既然来了,就跟我说说外面怎么样了?自从被押到京城被关进这里,我就再也没见过狱卒以外的其他人。这都快半个月了,怎么也该提审了吧?怎么就连个来问的人都没有呢?这是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啊?”刘曜见刘铭将狱卒和身边的人都赶了出去,便放心的问出了心里话。
刘铭一瞪眼,道:“谁说没来问话的,我不就来了吗?我可是带着旨意来的!”
说着,刘铭举起右手,露出了手中的牢门钥匙。
刘曜茫然的看着他,问道:“你手里怎么拿着钥匙?这是要劫狱放我出去吗?”
“愚蠢!”刘铭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打开了牢门:“出来吧,我带你去见个人,一会儿再送你回来。”
刘曜隐约有些明白,又有几分莫名其妙的看着刘铭,抬手示意了一下自己全身,问道:“就这么去啊?不用换件衣服?”
刘铭虚着眼道:“就这么挺好,我还觉得不够惨呢。”
“早说啊。”刘曜咕哝了两声,蹲下去抓了两把地灰,抹在头上和脸上。然后,他又扯着袖子使劲来回的擦了几下,这才抬头向刘铭问道:“怎么样?”
刘铭嫌弃的看着他瞬间就蓬头垢面的样子,指着刘曜的鼻子道:“脸上擦干净点儿,别整的跟乞丐似的,那样太假了。”
“哦,也对。”刘曜点了点头,忙跑向自己睡的草垫子床边,低头照着仅有的那盆清水,用一块干净的布巾沾水清理起脸上的灰尘,顺便也擦了头发洗了手,弄出一幅匆忙之间简单洗漱的样子来。
“这样行吗?”
刘铭满意了,点头示意:“走吧,那边等着呢。”
刘曜得意的笑了笑,抬头昂首的走出了大牢牢门。然后,他的后脑勺上就挨了狠狠一下子。
“你是猪啊,这么张扬!今天算是提审,见过那位你还得回来呢。给我装怂点儿!”刘铭没好气的低声训斥道。
“是是是!”刘曜认错态度良好,立马收起了笑脸。他低头躬身面带仓惶,再加上这几个月以来清汤寡水之下养出来的一脸菜色,气质上瞬间就与普通的苦囚犯人有了共性。
刘铭这才满意的带着刘曜出了牢房大门,上了门外候着的一辆青篷马车。
“过会儿不要出声。”刘铭突然小声嘱咐了一句,让刘曜原本就紧张的心情更收紧了几分。
马车出后衙大门时,果然有官兵检查。刘铭亲自露脸说明,那几个守门的官兵这才放了马车过去。这里是后衙,里面是关着诸多犯人的大牢,由不得这些官兵不谨慎。
等马车上了街,离后衙远了以后,刘曜盯着刘铭问道:“你不会真的打算劫狱吧?”
“不会。”刘铭摇了摇头,又道:“不过,现在牢里确实有人替你。你若真想逃,我会帮你善后。”
刘曜又盯着刘铭看了一会儿,方道:“多谢你了。但我不想做逃犯。”
“那好吧,等你回去就再把那人换出来。”刘铭笑了笑,又道:“我还怕你跟以前似的跟个倔驴一样不知道转弯。现在看你的样子,倒是不用担心了。那人心里对你积怨很深,过会儿能忍就多忍忍吧。”
“知道。”刘曜嘲讽的翘了翘嘴角,随即摇摇头甩开了心中那一点点怨念,对刘铭问道:“你知道他为何要私下见我吗?这不合规矩吧。”
“规矩不规矩的,还不是他一句话说了算么。”刘铭揉了揉眉心,说道:“大皇子被处死以后,他那些被圈禁在京城的妻子女人们都得处置。还有跟随大皇子的那些官员家眷们也大都抓回来了,都要处置。这段日子,我一直都在忙这些事情,没怎么去宫里。不过,听母妃说,你们家的案子是皇上亲自下的令,无旨不得提审。底下的官员们都摸不清上意,所以这段时间就只是把你关在大牢里了。今天,他突然对我说要私下见你一面,我只能过来安排了。”
刘曜斜看了刘铭一眼,淡淡的问道:“不是说是受了婷儿之托吗?”
“没有皇上的旨意,我怎么会因为一个女人相托就乱了阵脚。你当我傻呢?还是你自己傻啊?”刘铭回敬了一个白眼,靠在车厢上闭上了双眼:“你媳妇儿人不错。这半个月以来,上下奔走不停,整个京城能动用的关系几乎都动用了。所以以后对人好点儿。”
“嗯。”刘曜淡淡的应了一声,也闭了眼睛靠在车厢上,不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