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你们下去吧。”
陈琰也知道自己此举有些许不妥,便不再问了。只不过今日宫宴倒也是个机会,当然,如果苏淮的气能消一些的话。
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苏淮病了,一病就是两三天,闭门不出,连阿和进宫的宴会都没能参加。这一病挡住了不少暗揣心思的道贺,自然也挡住了他。
暮秋,凉风瑟瑟,将军府内。
一少女立于窗前,执笔而绘,青城流水小舟跃然纸上,画中一白一青两位翩翩小公子,身姿灵动,绿衣公子似乎在懊恼些什么,托着腮喂着池中的鱼儿,细节勾画入骨,但令人感到诡异的是,他们竟都无面,原本应是五官的位置模糊一片。
“唉。”
苏淮轻叹一声,手中一顿,一抹墨色顺着笔尖滴落,在宣纸上晕染开来,顺着纸纹张牙舞爪的蔓延成一块黑斑。
这时,外堂突然传来敲门声,苏淮连忙拿过一旁的外衫披在身上,道:“请进。”
她的话音刚落,苏有望便已经昂首走了进来。
“父亲,您突然来访所为何事?”苏淮轻声道,然后将身量往旁边偏了偏,遮住桌案。
苏有望若有所思瞥了一眼苏淮身后,深的叹了一口气道:“我这不是来探病吗?淮儿的病情怎么样了?”
“父亲不用挂心,我已经好多了。”
“形销骨立,面黄肌瘦,这就是你说的好多了?三天闭门不出,整天就在闺房之中,以前怎么就没见你这么听话!”
说罢,苏有望有些愤恼的甩了甩袖子,在一旁寻着椅子坐下,又从怀中掏出一纸信封,递了过来,苏淮被训斥的脸色微囧,见状连忙接了过来,只见信封上写着娟秀的几个字,正是阿和的名字。
苏淮面色一喜,笑容晕染开了。
“阿和!父亲你今日进宫去见她了?”
“不是,我是在下朝时被她拦住了,她还问我,为什么进宫这些日子了,你却未曾去探望她,是不是她要当上皇后了,你心中不喜?”
苏淮笑出了声,揶揄道:“父亲最近心情不错,都来拿女儿寻开心了,阿和才不会那么说呢,真想问我为何装病的,是父亲您吧?”
苏有望再叹气,道:“为父看你最近几日魂不守舍,还装病闭门不出,可是有什么心事?”说罢他闪身绕过苏淮,拿起桌案上的画卷,端详片刻沉吟道:“无脸画,自身已是画中人,又怎能跳出尘世看清自己呢?”
这画中的两位公子,正是当初在南淮郡的苏淮与阿和,时隔不过经年,阿和都已嫁为**,年少时的意气风发被时光磨得有些晦涩,如今二人已不是主仆,连见面都要权衡再三,这些日子不知多少宫廷之人盯着苏淮,想着扯上些什么关系。
事到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苏淮垂下眸子,道:“父亲,有一事女儿已经想了三天了,如今朝廷大局已定,以我们的身份地位,做多错多,甚至稍有不慎便会留有把柄后患无穷,不如一起去别处避些日子,一是落得自在清闲,二是明哲保身,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
沉默了片刻,苏有望突然笑了,他将画卷交还苏淮,然后道:“为父也正有此意,不过有一件事我必须问清楚了,你究竟是想明哲保身,还是避开某人?”
他的眸子带着审视的意味,透彻直逼人心扉,苏有望上次用这般犀利的眼神打量自己,是前世时自己为了给阿和出头,烧了别人家的院子还死不承认。
苏淮心头狂跳,手指蜷起再松开,轻笑道:“您多虑了,我只是懒得管理朝中杂事,想跟着父亲早日退休呢!”
苏有望又皱着眉头打量一阵,这才收回视线,大手一挥道:“也罢,那种将天下皆做棋盘的人我也瞧不上,你准备一下,为父今日便上书请辞,明早我们便走。”说完,还没等苏淮回过神来,他便快速迈步离去了。
将天下皆做棋盘吗?苏淮苦笑,纤细白、皙的手指蹭了蹭微微发酸的鼻尖,心中安慰自己:“至少自己还能作为他的棋子,而且是稍微重要的一颗,自己可比前世进步多了。”
此事办的极快,不知苏有望用了什么法子,批条当天便下来了,至于苏明长自然也是一口答应了要一同离去,于是,整个将军府整晚灯火通明,仆人丫鬟东奔西走,忙的不亦乐乎,就算苏有望再三命令只收拾细软,那些恋旧的仆人依旧差点将整个将军府的墙也一同打包进行囊。
就在苏淮拦下不知道第多少个扛着白玉兰奔走的仆人时,终于觉得乏了,她拢了拢衣服回到自己房中,打开窗户,突然觉得空气中的香味甚是甜腻,这才想起如今已是中秋,正是桂花盛开的时候,往年此时她都会摘下树冠上最嫩的花朵,做成桂花酒,酒香清甜可口,是父亲和哥哥的最爱。
想到此她眼神一亮,连忙唤道:“阿和,快拿上花篮,午夜的花朵最……”最甜了,苏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视线里模糊一片如同起了雾,她蹲下身子边哭边骂着自己没出息。
“当初送阿和出门的时候都能忍住不哭,现在这是怎么了啊?”
次日破晓,杜鹃鸣啼,清风微冷,整个将军府的人整顿妥当,全都跟随着苏有望,趁着街上还没什么行人时,摸着晨光从城中偏门离去了。
离去时苏淮坐在高大的马背上,腰挺得直直的,一眼也未回头望,一旁的苏明长觉察到妹妹情绪不对,于是打马凑过来道:“妹妹,可是舍不得离开了?没事的,如果以后你想这里了,我陪你回来就是了。”
苏淮淡笑,甩着马鞭说道:“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不然只是个遮风蔽日的窝罢了,对于我来说和马棚没什么区别。”
苏明长大笑,凑的更近道:“那咱爹岂不是在边疆住了半辈子的马棚?”
走在最前面的苏有望立即回头:“你们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