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莫名染疾

持盈莞尔一笑:“当真?我可从未听王爷提起过呢。”

谢玉婵轻蔑地乜她:“这是我和应融哥哥之间的事,你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要告诉你?”

客观地来说,谢玉婵长得确实玲珑可人,眉毛和眼睛都有几分像她姨母端妃,如果安静坐在某处,倒也会惹得路过的人多瞧上几眼,只可惜这脾气委实太糟糕,嗓门又尖又响亮,隔两个院子都能听到她骂人,一双漂亮的眸子不是用来瞪人就是用来翻白眼,实在是糟蹋了这副好皮囊。

持盈觉得和这种人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于是干脆无视之:“谢公子请起,持盈受不起这等大礼,公子刚才说的事我会找时间向王爷转达,至于结果如何,只能看王爷的决定了。”

谢永低着头连连答是,又向她道谢,为此免不了被谢玉婵狠狠拧了几把。

有婚约吗……返回主院的路上,持盈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果崔绎和谢玉婵之间果真有婚约,为何从未听端妃提起过?孝怜皇后去得早,婚约要是真有,就等于是她的遗愿,端妃应该会不遗余力想要帮姐姐完成,按理应该会告诉自己才对。

“婚约?那是什么?”

崔绎的回答还是那么不出所料,持盈越发相信那只是谢家一厢情愿的事了。

“那对兄妹走了没有?”崔绎边脱衣服边问。

“人家带着礼物大老远来拜访,摆明了是有求于你,目的没达到怎么可能会走呢?”持盈对他的脑袋构造是越来越好奇了,好歹也是王爷,难道以前都没人来求过他?

崔绎扯了扯里衣的领口,似乎觉得有点热,于是抓过团扇用力扇了几下:“那就把东西还给他们,让他们走。”

持盈啼笑皆非:“哪有你这样的,问也不问一声就撵人,人心是做大事的基本,如果对每一个有心投诚的人你都用这种态度打发,那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为你做事了。”

崔绎不耐烦地扇着扇子:“做大事?做什么大事?本王说得很清楚了,从来没想过要当皇帝,你再怎么旁敲侧击也没用。”

“就算不做皇帝,想一辈子安安稳稳地做个王爷,你以为又那么容易?”持盈耐着性子给他解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圣人尚且做不到的事,更何况太子……”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鼾声。

持盈:“……”镜子里自己的表情直是欲哭无泪。

今天的崔绎好像特别累,持盈想把他叫醒,让他洗过澡再睡,可是任是推搡捶打,崔绎依旧睡如死猪,无奈只好端了热水到床边,替他擦身。

成亲以来二人只行过一次房,于是持盈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他的身体。

持盈知道崔绎自十六岁行冠礼以来,几乎年年都在征战四方,开始是跟着朝中老将,后来能够独立领兵,短短几年间便展现出在行军打仗方面惊人的天赋,他不读书,连兵书也不读,却总能在重要关头做出正确的布置,屡次击退北狄游骑兵的进犯,为大楚守住了北方的大门。

就连崔颉也不得不承认弟弟是破军星转世,天生的战神。

长年的军旅生涯锻造了崔绎一身结实而不会过分夸张的肌肉,布巾擦过臂膀犹如石头一般坚硬,古铜色的身躯上满布伤痕,有的只是一道浅浅的肉色,有的却是刀剑穿透留下的狰狞伤疤,大大小小无数,看上去触目惊心。

持盈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咬着牙将他翻来倒去擦干净,塞进被窝里。崔绎连哼都没哼一声,活像像一个大号的布娃娃,随她折腾。

把他收拾干净了,持盈自己也累得一身汗,草草洗了个澡也就睡了。

第二天清晨,持盈被丫鬟们打门外过的脚步声吵醒,习惯性地一翻身,却压到了一具滚烫的身躯。

“王爷?”持盈睁眼一看,本该起床准备去上朝的崔绎竟然还没醒。

这可真是奇了,崔绎从来都是天一亮就起床,今天这是怎么了?持盈唤了几声,崔绎醒来了,眯细着眼看了看天色,又无力地闭上了眼。

持盈伸手摇他:“王爷,该起床了,别误了早朝。”

崔绎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嗯。”仍是没有动。

持盈忽然觉得不对,他身上怎么这么烫?忙又伸手去摸他额头,立时被那能烧水一般的温度给吓了一大跳:“你发烧了!怎么回事,昨晚还好好的……”旋即意识到不对,昨晚崔绎就显得不太正常了,莫非那时候就已经烧起来了?

“什么时辰了?”崔绎沙哑着嗓子问。

“别管什么时辰了,你躺着别动,我叫人去请大夫。”

持盈匆匆下床穿好衣裳,打开门朝院子里喊:“王爷生病了,快去御医馆请个御医过来,再到宫门口去托人给皇上带个话,就说王爷今天不能去早朝了。”

一院子的下人马上都忙活起来,小厮们去请大夫、告假,丫鬟们则忙着端来凉水和帕子,帮着给崔绎退热。

崔绎烧得人都有点迷糊了,躺在床上像一只没了牙的老虎,喊也喊不出,动也动不得,睁眼看到持盈在床边,又安心地闭上眼。

御医很快就赶了来,给崔绎切了脉,又看了他的舌苔,问了几句最近起居饮食方面的问题,崔绎有气无力地答了,持盈也补充了些,但似乎并没有给御医太多参考。

“或许只是染了风寒,王爷身体强健,安心休养几日就会好,”御医提笔写了个方子,递给小秋,“照着方子去抓药,喝下去如果不见好我再来。”

小秋忙着去抓药了,持盈送走了御医,脚还没踏进房门,就听到院子外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应融哥哥!应融哥哥你怎么了?”

谢小姐驾到。

谢玉婵有如一阵旋风般刮进院里来,沿路的丫鬟小厮全都被她大力搡开,那表情好像死了亲夫一样,大哭着冲向主厢的大门。

持盈马上明智地退避三舍,让她先进。

谢玉婵跟没看见持盈似的,对直对路冲进房里,扑向病床,抓着崔绎的胳膊摇个不停:“应融哥哥,你怎么样啊,哪里不舒服?怎么会病倒了呢?是不是天气太亮没穿够衣服?还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啊?你说话呀,应融哥哥!”

崔绎额头上青筋暴起,使出吃奶的力气推她:“走……开!”

谢玉婵却错解了他的意思,非但不走,反而将他的右臂紧紧抱在了怀里,掰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面颊,哭得我见犹怜:“应融哥哥,你别怕,我会照顾你的,你会好起来的!”

眼看崔绎要脑淤血而死了,持盈赶忙上前去试图制止谢玉婵:“谢姑娘别激动,御医说王爷只是染了风寒,吃点药休息几天就会好的。”

“你走开!”谢玉婵反手用力一推她,大哭道,“都是你!把应融哥哥害成了这样,你还有脸站在这里,如果不是你没照顾好他,应融哥哥怎么会病成这样!你走开!离应融哥哥远一点!”

持盈真是有点冒火了,风寒多大个病啊,至于哭天抢地的吗?还没凭没据地硬要把责任摔自己头上,这些也就算了,从第一天起崔绎就明白地对她表示了不欢迎、不喜欢,她怎么还能这么厚脸皮地抱着人家哥哥来哥哥去的,崔绎现在是病人啊,需要的是静养,她在床边嚎啕大哭对病痊愈有任何帮助吗?

崔绎挣扎了几次都没能把谢玉婵甩开,瞎子都能看得出他火冒三丈了,可谢玉婵还是那么不识趣,激情澎湃地唱着她的独角戏,哭得稀里哗啦。

“冰袋来了!”丫鬟捧着装好的冰袋跑进来,递给持盈。

谢玉婵马上不哭了,回身劈手夺过冰袋,凶得如猛虎下山,转头给崔绎敷上,动作又温柔得像只牡鹿,持盈在一旁看着,佩服得五体投地,反正自己是插不上手了,只得说:“那就有劳谢姑娘照顾王爷了。”

“我当然会照顾应融哥哥,不用你多管闲事!”谢玉婵嫌弃地横了她一眼。

持盈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呼吸短促的崔绎,既同情又爱莫能助。“那我去厨房熬点素粥,一会儿叫人送过来,王爷如果有什么吩咐,再叫丫鬟来传我吧。”有丫鬟在旁边帮衬着,谢小姐应该不至于把崔绎揉死,持盈交代了几句后,就到厨房去了。

药煨好后,小秋借送药的机会去主厢看了一眼,回来告诉持盈:“那个谢小姐,脾气糟糕透顶,可照顾起王爷倒是一点不含糊,每一勺药都要亲自尝过不烫了才喂给王爷。”

持盈好笑地反问:“王爷居然也没呕她一脸?”

说笑归说笑,她倒不怀疑谢玉婵对崔绎的心,从谢永的话中不难推断出,孝怜皇后在世时或许是无心地说过将来让崔绎娶谢家的女儿,打那以后整个谢家都把谢玉婵当成了未来的皇后,虽然中途发生了点意外,孝怜皇后去世了,崔绎只捞到个王爷的位置,但那也不妨碍谢家对美好前景的热切期盼。

一个从小就被灌输了“你将来要做二皇子崔绎的新娘”思想、被当成准王妃抚养长大,并通过别人的描述、传说,将那见都没见过的男子当成梦中情郎,这样长大的姑娘,会变成谢玉婵现在的模样也丝毫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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