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后娘娘到。”
慕容耀一身黑锻鎏金袍,冷峻威严,左手背后,步伐相对于平常较为缓慢,旁边是穿着繁重的紫色凤袍,迈不开步子的云琉,好在她的左手有人牵着,替她省了不小的力气。
太极殿中间的路,被铺上了长长的红毯。文武百官跪在红毯边缘,脑袋都规规矩矩地垂着,眼睛盯着地面。
自从天气热了后,云琉的衣服穿得都很轻薄简单,像这样按着礼制一针一线做得宫服,长时间没穿,还真是不习惯。
眼见云琉的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慕容耀牵着她的右手松开,从她腋下穿过,另只手则搭在臀部下方,稍微一使劲儿,将整个人都抱在了怀中,稳稳当当,腿连弯都没弯。
“啊!”云琉连忙捂住嘴,瞅了瞅四周,见他们都老老实实地跪着,看不见这一幕,提起的心才放下了。
“衣服很重吧?”两只手都环着男人的脖子,趴在他耳边,悄悄问道。
慕容耀看她压着声音边问自己,边做贼似的观察着其他人,小模样紧张兮兮地,煞为可爱,于是摇摇头。
掰手指算算她自身加上衣服首饰的重量后,云琉笑得灿烂。
“衣服不重。”,慕容耀将她向上掂了掂,一脸正直严谨,“人重。”
“什么?”云琉的笑容卡在半空中,牙根顿感痒痒地。
太极殿的这条路,慕容耀走过无数次。以前没人能有资格陪他走过,都是他一个人在众人的跪拜中,飒飒而行。
走的是帝王之路,油然而生的是君临天下的霸气,只觉得很长......也很寂寥。
而如今,怀里的人笑颜如花,眼睛里看的,心里想的,全是这么一张笑脸,无暇去滋生其他的感觉,眨眼间便到了九层台阶之上。
“快放我下来。”
云琉整整凌乱的衣角,用手摸了摸花费两个时辰的头发,没有散,还好还好。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祝皇上万寿无疆,圣体永安。”
“免礼,平身。”
传宴,歌舞起。
满搦宫腰纤细,年纪方当笄岁。刚被风流沾惹,与合垂杨双髻。
起舞的女子个个都画着桃花妆,娇美可人,然而也及不上坐在云琉下方的一群女人的十分之一。
平日见不到皇上的妃子,今日都可劲儿地打扮,虽然知道皇后是个大阻碍,可谁不抱着侥幸的心思,万一皇上腻了皇后呢,万一落眼到自己身上,万一自己可以获得青睐呢。对于她们来说,只要有万一的可能,就要用一万的心力。
先是李福全宣布附属国送来的礼品,接着是赴宴的大臣献上各种宝贝,而最终的就是皇后率领六宫嫔妃亲手交上自己的心意了。
云琉从秋水手中拿过做工精巧的木盒,像模像样地祝福一番,也不打开,也不告知里面是什么东西,直接双手递给了慕容耀,含羞笑道,“本宫自己做的小玩意,不成样子,还是不拿出来贻笑大方了。”
其他人心里好奇,可也不敢从皇上手里抢过来看。皇后的礼物应该是必须要展示出来的,一是为了彰显身份,二也算是个不成文的规矩。可云琉只是嘴上堪堪解释几句,便将这事揭了过去,虽然不像话,无奈皇上没发话,没经李福全的手,自己亲手接过就已经表明他的态度。
“娘娘亲手做的,想来定然是精美绝伦,是我等没有福分见了。”德妃穿着墨蓝色的裙装,人也衬得雅致,对云琉恭维了几句,然后拿出了一块莹润的玉佩,着眼一看就知道是个好东西。
“臣妾斋戒两月,将这块玉佩供在佛像前,早晚诵经,希望挂在皇上腰间,能使皇上平安健康,那么臣妾也便如愿了。”
“这枚剑穗,臣妾编织了很长时间,若是有幸能挂在皇上的佩剑上......”淑妃照旧着玫红齐胸裙,人比花艳,望向慕容耀的眸光中带着期盼。
良妃献上的是自己绣了半年的金龙戏珠袍,绣工精湛,丝毫不差于司织坊的绣女。
然而众多礼物都只是得了慕容耀的一个点头,唯有两名才人联名献的礼物获得了重赏。
新进宫的周婉儿善画,画了一副人物图,背景是一片接天莲叶无穷碧,清澈的湖中停着一只木舟,木舟上一对俊男美女相互依偎,含笑赏景。纵使不仔细看,光凭身影气度,也能认出画中的男人是慕容耀,而女的衣服上绣着凤舞九天的图案,自然是云琉无疑。
李兰心善字是众所周知的,李婉儿画的莲叶旁,留有一大片空白,空白上面行云流水的四行字就是她的杰作,“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好。”慕容耀看得满意。
作为画中的女主角,云琉也需要有所表示。心里默默地佩服了下这两名女子的高才,当即赏赐了两只金钗,“幸苦二位才人了。”
拍马屁!看清画里的人物后,大部分女人都暗中撇撇嘴,对于崔婉儿和李兰心投机取巧的行为十分不耻,虽然有些眼红这两位得到了慕容耀的嘉奖,可是如果只有这样做才能得赏的话,她们宁愿不去博那个欢心,假若皇上和皇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恩恩爱爱了,她们这些女人在后宫中岂还有生存的地方?笑话。
比如说德妃的玉佩其实是一对,可是为了杜绝另一块落入皇后手中,她便只献上一块又如何!
宴过中旬,云琉借口不胜酒力,就欠身先离座了。
皇后一走,底下的人都蠢蠢欲动。
按捺不住地看了几支歌舞后,朱才人正要起身为皇上献舞一曲,却见皇后身边的李真元又返回,对皇上耳语几句。
“朕有些疲乏,今日宴会到这儿吧。”慕容耀拿起木盒,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前,走出了太极殿。
等到了殿外,他打开木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字条和一枝玫瑰,字条写着,“戌时三刻,凤蘅殿,侯君大驾。”
李真元也不知从哪取出一朵鲜艳玫瑰,玫瑰枝茎上的尖刺被修剪平齐,举着它说道,“皇上,这是娘娘送给陛下的,娘娘说祝您生辰快乐。”
慕容耀看了片刻,伸手接下。
仲夏夜,天河中布满繁星点点,浩瀚飘渺。
从太极殿到凤蘅殿,这一路上,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有早就等待的人上前,送上玫瑰和生辰快乐四字。
其实云琉之所以选玫瑰,并不是因为在遥远的某个时空,玫瑰代表的寓意。而是就花本身而言,玫瑰娇艳欲滴,馥郁芬芳,单纯地讲,她很喜欢。
而慕容耀,对于鲜花并无太多兴趣,但是这一路上,都被他的妻子安排人送上一朵,感受奇特,每次当他觉得自己的心被云琉装得满满的时候,却又在不经意间发现,还能再满一些。
到了凤蘅殿门处,秋水送上第二十七朵,然后为他打开了门,弯腰伸出手,示意他进去。
殿内的蜡烛都灭了,只有夜明珠散发着幽暗的光芒,照清了路。
顺着光芒继续走了十来步,顿时停了。
眼前有一方屏障,或许是聚集了很多夜明珠的缘故,相较于其他地方的黑暗,屏障那一块地十分明亮。
白色的布上,有一人影,似乎穿着广袖流仙裙,看起来曼妙多姿。
磬箫筝笛递相缠,人影渐动。
起手点足,飘然旋转,若流风回雪。
一跃而起,随即向后一扬,仿佛天鹅高傲挺颈。
乐声渐止,翔鸾舞了却收翅。
人影又静立不动。
“咚,咚。”
小鼓声扬起。
只见屏上的女子将广袖流仙裙的腰带拉开,随意一甩。
几个黑影闪过,烛光骤现。
慕容耀闭了闭眼睛,等睁开时,室内明亮如昼,一妖精般的女子出现在眼前。乌发披散,仅在额头上戴了个红得滴血的宝石。她上身穿着露脐短衣,下面是同用红纱做成的裤子,宽松肥大。袖口和裤腿处被收紧,四根挂着小铃铛的银链分别穿过其中。
云琉牙齿咬着一朵玫瑰,冲他眨了眨眼。
“咚咚咚。”鼓点渐密。
云琉垂着的手晃了晃,铃铛清脆的声音入耳。
琵琶起,音乐的节奏加快。
脚步变换,腰肢如细蛇般扭动,双手在空中结了一个又一个花势。
旋转,宽松的红纱便像裙子般,张扬跃动。
整个人仿佛都与红纱融为一体,柔软明艳。又仿佛成了水,红纱轻轻一拍,便漾开涟漪片片,如此妖娆。
“咚咚咚咚咚咚,铃铃铃铃铃铃.......”声音快到极点。
慕容耀眼中倒映的人影也旋转得越来越快。
突然,四弦一声如裂帛。
“咚。”最后一个鼓点落下。
起舞的人右脚及时错开一步,刹那停下。
带起的风势让唇边的花瓣微微颤动。
云琉迟迟没动,眼睛晶晶亮看着面前的男人,大口大口地呼吸。
慕容耀回视以震撼。
似乎是缓过力气来,云琉取下嘴边的玫瑰,粲然一笑,似乎是被他眼中的震撼取悦。
跳完这种热舞后,走路仿佛都跟飘在云里一样。
云琉飘到慕容耀面前,将自己手中的花插在了他捧着的花束上面,“一共是28朵,生辰快乐。”
慕容耀低头看了眼花。
瞧着对方跟傻了似的,云琉感到好笑,把他手里的花抱出来,放到了桌上。
而桌上正好放了一个酒壶,两只酒杯。
云琉拿酒壶倒了两杯酒,一人一杯,举着酒对他说道,“夏夜宴,美酒一杯歌一杯,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
饮尽。
又倒了两杯。
“二愿妾身康健。”
再蓄满。
“三愿你我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酒壶里的酒可是百年老窖,三杯下肚,云琉这个没有酒量的,一时晕晕乎乎起来。
还没等再说些什么,就被人一把抱在了怀中。
“谢谢。”
额头上被人轻轻吻了吻。
“琉儿,谢谢。”
“不谢呀,我是你的妻子么。”云琉低声说着。
其实从小到大,这十几年,她为慕容耀做的真的很少,每次只要她张嘴哄哄他,说个漂亮话,她的要求他便不会拒绝。即使是他登基的事,看起来云家出了大力,也是顺势而为,与其是说让她爹帮他,不如说是借着这事,提早给云家找好大树乘凉。
而他呢,云琉说不想嫁入皇宫,他便给她自由。云琉嫁了,为了表示重视,他违背礼制,亲自前往迎娶。云琉不喜欢他有那么多女人,他小心翼翼地与后宫保持着距离。云琉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去想办法中断选秀。
她不傻,即使后宫的女人翻不出多大的风浪,可后宫向来是用来平衡前朝局势的,因为云琉,整个后宫仿佛都成了冷宫,前朝能不给他这个皇帝施加压力?
这个男人向来都是用肩膀扛住最难的事儿,在她面前却总是沉默。而她一直拿着帝王无情的借口,冷眼看着他对她的好,一分一分地计较自己的付出,生怕多了一点便收不来回报。他是帝王没错,可同时他也是个人,在所有人在他面前卖力都想获取好处时,即使她做不到倾情付出,可至少是离他最近的人,尽力对他好是应该的。
“我跳得好看伐?”云琉抬起脸。
“嗯,最好看的。”
“呃呃,我一身的汗,别抱那么紧。”
“去沐浴?”
“好,可我走不动。”
慕容耀看着某人张开的双手,于是遂了她的意,拦腰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