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佳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他被气的神情恍惚了,路上差点被车撞,车主摇下窗指着他的鼻骂,正好撞到他枪口上,他疯一样扑过去一通乱骂,骂的人家差点跳下车跟他动手,结果被交警看到了,跑过来把他们分开了。
他回到家以后,什么也没有做,就坐在沙发上发呆。
没过多久,向青云回来了,换好鞋走进来,看到沙发上的爱人一脸阴鸷,不禁一愣:“宝宝……?”
叶佳文说:“你先把东西放下,坐过来,我有话跟你说。”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是一愣,没想到自己居然能用这么平静的语调说话。
向青云脸上瞬间闪过一抹心虚,把包挂到衣架上,走进厨房把菜放好,走回沙发旁的小椅上坐下。
叶佳文盯着他的眼睛说:“说吧。”
向青云嗫嚅道:“说什么?”
叶佳文冷笑一声,言简意赅:“四万块。”
向青云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的,我是借给……借给朋友了。他会还的!”
叶佳文追问:“哪个朋友?”
“是……是我们公司的,老王,你见过的……”
叶佳文猛地跳起来,对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下手之狠,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猛地从椅上栽了下去。打完这一耳光,向青云捂着脸愣了,连叶佳文自己都愣了愣,但是那一点点的心疼和懊悔很快就被巨大的愤怒压了下去。他指着向青云的鼻说:“老王的名字叫向青天吗!向青云,银行都把汇款记录调出来给我看了!你他妈说过的话都是放屁,我跟你说的话你也当是放屁!”
向青云从地上爬起来,无力地辩白道:“不是的,这钱是他跟我借的,我让他打了欠条,他肯定得还的。”
叶佳文冷笑道:“借?要不要我给你算算,这些年你那些乡下亲戚们问你‘借’了多少钱?哪个还过一分钱?”
向青云只好更加无力地辩驳:“这一次我跟他讲好的,他一定要还,不还我不会借他的。他答应会还的,欠条就在我钱包里。”
叶佳文的眼睛有点发酸。在他二十岁以前,他觉得男人不能掉眼泪,那是极度懦弱的表现,哭泣是女人的专利。可是和向青云生活在一起之后,总是有无穷无尽的委屈压迫着他的泪腺,让他懦弱了一次又一次。
他颤声道:“向青云,日不是这么过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漠,我很斤斤计较?我告诉你,不是的,和你在一起之前,我很大方,所有人都夸我大度!什么叫借钱?你有一百万,借给人家一万块,等他有钱了,还回来,这叫借钱。你只有一万块,送给人家一万块,人家吃肉你啃咸菜,这不叫借钱!这他妈叫傻逼!”
向青云对着气的发抖的叶佳文,只好软声哄道:“宝宝,你不要生气,不要哭。!”
他伸手去拉叶佳文的的胳膊,被叶佳文大力甩开,反手又是一个巴掌,吼道:“你他妈到底是怎么跟我说的?啊?你弟弟是死了没钱下葬差这四万块钱吗?!哦,我知道了,你不是傻逼,合着你们全家把我当傻逼了是吧!”
向青云被打的脸转到一边,难过地皱着眉,低声道:“你别这么说。”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向家一家人说起。向青云的父母生了四个孩,向青云上面有一个姐姐,名叫向海蓉,是向家全家唯一和叶佳文还算处得来的人,也是他们家唯一“借”了向青云的钱会还的人。向青云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弟弟叫向青天,妹妹叫向海娟。向家四个儿女,除了向青云跟着叶佳文跑到S市发展,其他人都留在A省的县城或农村里生活。
向青云和叶佳文在一起,两个大男人当然生不出孩,而向家父母还是标准的封建思想,不能接受这段关系,但一向听话懂事的儿在这件事上犯了倔,说什么也不回头。这时候向海蓉已经生下了第二个儿,违反了计划生育要罚钱不说,户口还不给上,于是向父向母一思量,退了一步,让女儿女婿把自己的外孙过继给儿,这样一来,外孙去掉外字变成了孙,自家长这一脉好歹是有后了。这就是为什么两个大男人会有一个儿的缘故。
向青云的弟弟向青天也有一个儿,名叫向立,和向晓龙同岁,今年都参加了中考。向晓龙常超发挥,考进了市重点,本来他有一个扩招的机会,如果出两万块钱可以进一所升学率更高的市重点,但是他说学校无所谓,成绩看个人,还是要读自己考上的学校;而向立吊车尾考进了省二中,向青天夫妻一定要让自己孩上省一中,但是分数差太多,上一中要交四万块钱。向青天夫妻倒不是出不起这四万块钱,而是舍不得出,毕竟也是夫妻俩一年的工资收入,于是他们就打了个电话,让向青云帮忙出这个钱——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习惯了,反正花大哥的钱不心疼,以前向立的手机和电脑还有游戏机也都是大伯给买的。
向青云听了这个要求以后,也觉得他们有点过分——四万块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一中二中的有什么差别呢?孩不努力,到哪里都是一样的,说白了,上一中难道不是为了他们父母的虚荣心?这个钱,要的实在没道理。
他跟叶佳文说了这件事,叶佳文也非常生气,觉得向青天夫妇简直是得寸进尺。你们家要是有这个钱,别说让孩读一中,就是出国去读大学,也是随你们高兴,但是你们没有这个条件,就想着从别人那里抠,这算什么事呢?叶佳文因为这件事情起了火气,对着向青云翻起老账来,细数他弟弟妹妹这些年来的多条罪状,差点没打电话过去亲自把向青天骂一顿。向青云自己都觉得这个钱不该给,于是就把弟弟给回绝了。
本来叶佳文以为这件事已经完了,但他万万没想到向青天这几天一直瞒着他打电话给大哥哭穷诉苦,纠缠不休,说得好像没有这四万块钱他儿一辈就毁了。连他们的老娘也给向青云打电话,说要是他有余钱,就替侄把这钱垫了吧,侄跟儿是一样的,都是姓向的,以后会报答你的。
向青云耳根软,实在被们他磨不过,又听他们说得像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似的,心一软,冲动之下又把钱给了。但是他说好了这个钱是借的,一定要弟弟打张欠条,要求他们有钱了就赶紧还上。这个钱汇出去没多久他其实就有点后悔了,又不敢跟叶佳文说,所以就拖着瞒着,没想到才过了两天就被叶佳文发现了。
叶佳文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说话的声音恢复平稳:“你去把那个钱要回来,才过了两天,他们没那么快把钱给学校。现在,当着我的面,打电话,把钱要回来!”
向青云为难地说:“给都给了……”
叶佳文气笑了:“所以呢?给都给了,要不回来就算了?欠条?欠条顶个屁用!他们要是不还,你会上法院告他们吗?你会找人到他们门口泼油漆逼他们还钱吗?四万块钱啊向青云,四万块啊!我他妈跟着你省吃俭用,小龙他妈放弃扩招的机会,就是为了给你弟送这四万块钱啊!!!”
向青云只好低着头不说话。
叶佳文推了他一把:“打电话!把钱要回来!我跟你说今天我就斤斤计较了,我就市侩了,我把话撂在这,你要是要不回这个钱,我跟你拆伙!”
向青云实在很为难。一直以来都是他弟弟妹妹问他要钱,反过来让他开口讨钱,他就算是饿得没饭吃的时候也从来没做过这事——虽然那些钱原本就是他的。他生平最讲究诚信,别人可以对自己没诚信,但是自己却万万不能失信于人,所以这钱给了弟弟,就等于给了承诺,借给他们让侄念一中。现在如果把钱要回来,就相当于出尔反尔,失信于人,这让他实在拉不下这个脸。可是叶佳文说的也有道理,这钱是他和叶佳文两个人的钱,他现在自作主张给了弟弟,原本就是他不对。
叶佳文见他不动,冲过去拿起电话,吼道:“打啊,要不要我帮你拨号?”
向青云走过去把电话挂上,温言哄道:“你先冷静一下,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商量。”
叶佳文说:“没什么可商量的!要么要回钱,要么我走人——不,不对,是你滚出去,滚回乡下跟你家里人过去吧!”
叶佳文之所以这么生气,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现在在一所野鸡大学里面当讲师,虽然也做了很多年了,但是因为学历只有本科,就一直升不上去,学院里有几个比他年轻的因为学历比他高,都评上副教授,能自己带研究生了。他本来是学工科的,因为大学毕业之后瞎折腾了很多年,什么证也没考,现在专业知识也丢的差不多了,没这功夫再去捡起来,也就能在野鸡大学里糊弄一下学生,因为没证,想在外面接工程赚快外也接不到。都三十七岁的人了,一个月的收入扣掉税以后才五千。
而向青云,跟他一样年纪,工作比他累,赚的也比他多点,一个月八千多块,特别好的时候能拿个一万。两人加一块,一万五还差小两千。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少,但是他们所在的S市是全国消费最高的地方,十块钱也就够买仨苹果,他俩现在一年的工资加一块只够买块五平米的地,还得是郊区的房,稍微热闹点的地段一平米就敢要人五万块以上。要不是当年叶佳文坚持不卖房,他们现在可能还连一片属于自己的瓦都没有。每月房贷车贷还掉以后工资就一半没有了,水电煤花销也不少,最主要还有个正上学的孩,衣食住行各项杂碎加一块儿,就算再省一个月也就能省下三四千块余钱,就这点,向青云每个月还要抠出一千五寄回去给父母亲养老,但其实这钱老人家根本用不掉,全拿去补贴小儿和小女儿了。
四万块是他们整两年的积蓄,就这么被人抠走了,叶佳文怎么能不生气?可是生气又有什么用呢?他也不是吃不起苦,可是过个幸福好日怎么就那么难呢?
然而向青云除了说对不起和我错了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闹到后来,叶佳文先失了力气,一屁股跌坐在沙发里,双手捂住脸不说话。向青云怕他哭了,只敢站在一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别哭”来。
叶佳文将手放开,说:“我没哭。”他的两只眼睛很红的,但确实没有泪水。
叶佳文已经冷静下来,他质问向青云:“你把钱给了你弟弟,现在我们怎么办?答应小龙带他去日本,没钱了,怎么办?”
向青云嗫嚅道:“去日本不是只要两万多吗,钱还够的……”
“办签证,需要五万元的财产证明。”
“那、那我去借五万……”
叶佳文看着他,笑了:“借五万?你真行,把钱借给别人,自己再借钱过日,你真的,真的很行!你怎么不去评感动中国呢!”
向青云心虚地说:“要不我不去了,你带小龙去,省点钱。”
叶佳文伸手撑住额头,疲态尽露:“我们现在只有三万多块钱了,怎么去?去旅游花个两万,还剩一万多,小龙读书也要花钱,这世道笋都十块钱一斤了,万一谁再生个病有个什么紧急情况,日还怎么过?”他抬起头,看着向青云,悲哀地重复道:“日还怎么过呢?”
向青云只能不断地重复对不起。
叶佳文苦笑道:“你就是这样的人,你的东西就是别人的东西,谁问你要你就给谁。可是对我呢,因为我爱你,我和你在一起,所以我的就是你的,于是我的也是别人的。可是我不愿意啊,我不是圣母啊,我只想把我、你、小龙,我们三个人的日过的好点,怎么那么难呢?”
向青云也激动起来,眼睛里蓄满了水,跪在沙发前抱住叶佳文:“对不起,宝宝,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叶佳文无力地推开他,起身摇摇晃晃地往房间走:“青云,你让我静一静,让我好好想一想,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
他走进房间,突然觉得眼前一阵金光闪烁,回手关上门,脚一软,扑倒在地毯上。向青云听见了动静,在外面敲门喊道:“宝宝?宝宝你怎么了?”
叶佳文昏了小半分钟,被敲门声唤回神智来,有气无力地吼道:“别吵,让我静一静!”
敲门声停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