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满满带着四个大丫鬟走出圆满院,院门外东倒西歪的八房姨太太造型十分奇特,齐满满忍不住“啧—”了一声,心说自家老爹这挑女人只看脸蛋不看脑子的习惯真是要不得啊,要不得。
“大小姐出来了,大小姐出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齐满满行了福礼,“满满请各位姨娘安。”
姨娘们身姿敏捷的爬了起来,只不过……你的发髻散了,她的妆花了。形象真是出乎意料的滑稽,看着这样的一群人,齐满满阴郁的心情好了些,笑着走了。
八房姨娘本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大肆嘲笑对方的鬼样子,被齐满满这一笑,才明白了过来,尖叫一声,各自狂奔回房。
行至正堂,除了神出鬼没的老九以及与齐满满一母同胞的十七郎不在外,其他的哥哥们都在座。齐德胜一看自家闺女来了,先是小心翼翼的观察齐满满的脸色,发现还带着笑后,才开怀笑起来,老脸笑成了一朵大菊花。
因着老爹的笑脸,一堂儿郎都松了一口气,气氛明显松弛了不少。
齐满满含笑的走进来,乖乖顺顺的给老爹请安,给各位哥哥请安。顿时,一家老小的脸上都有了笑意。
“满满,快过来坐,看站的久了,累着。”齐老爹喜笑颜开,慈父的不像话。儿孙皆牙酸,想起齐德胜眼都不眨的把刚满五岁的小孙儿抛进军营时的样子,更是肉疼。
齐满满也不扭捏,直接坐在父亲旁边。看着家人,想起前世的今日,她拿着匕首前来,誓死不嫁,吓得一屋子铁血男儿变了脸色,也为此齐德胜觉得亏欠女儿太多,以致后来倾其所有来换女儿的平安。
眼眶发热,心口滚烫,开口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我愿意嫁的。”
齐德胜心疼的手都在抖,众位公子眼中也多有不舍。齐满满调整呼吸,现在可不是感伤的时候,在这个以男性为绝对主导的家里,她并不能发号施令,想让他们跟着她的想法走,引导就显得很重要。
“爹爹,我嫁过去,怕是会给家人引来祸事。”
从别离的情绪中迅速走出来,堂上众人都挺起了腰。齐德胜厉眼微眯,想了想后眸光扫向众人:“你们说说?”
大公子二公子早在战争中身死,三公子此时为家中老大,率先开口,“妹妹放心,我跟你四哥,五哥都已是一方良将,现下北冰国、西凉国虎视眈眈,朝廷的人拿我们是没有办法的,你的安危想来可保!”
四公子,五公子跟着点头。
十公子观点不同,“北冰国去年惨遭数十年难遇的雪灾,只怕短期之内不会进犯我朝。西凉国十年前和亲公主嫁入,现在的西凉太子生母乃新帝亲姐,忧患早已解除。”
身边几位小公子深以为然。
三公子被弟弟驳的哑口无言,满脸涨红,有些恼羞成怒。
齐满满叹气,齐德胜早年得的儿子皆不重视教养学问,虽都培养成虎将,并没有纨绔之辈,但腹中还是墨水太少,阴谋算计并不在行。
七公子笑眯眯的搅着浑水:“小妹要嫁的睿王,先前在对南诏的大战时咱家避让,倒让那这小子占了便宜,一战成名,做了少年将军。他现在手里怕是还有十万之众,加上咱家手里的五十万守军。新帝怕是睡不着喽,现在还考虑什么外敌。”
随后,大家便七嘴八舌争论了起来。
前世齐家能在短短几年间分崩离析,内部意见不合才是至关重要的原因。
齐满满站起来,拉起父亲的衣袖轻轻摇,“爹爹,您倒是说话呀。”
齐德胜全心享受着自家闺女的撒娇,觉得通身上下再妥帖不过。扫了眼堂中这群蠢货,心里就更疼爱女儿一层。
哎,早知道,就该以生女儿为此生追求。
老将军遗憾的开口:“我写折子告病辞官。”
无视众人的精彩表情,齐德胜用另一只手挥苍蝇一般,不耐烦的说:“你们都下去吧,一身汗臭味,把满满都熏坏了可怎么整?都下去!”
这真是岂有此理,但被老爹如此理直气壮的说出,众人也只好作罢,讪讪的离开。
“满满,你坐下。”齐德胜沉下脸,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纹路,也让他的眼睛深邃无底。
齐满满遵命。
“你上京后,我就分家。你的哥哥们都以成年,成天赖在我这个老头子身边也不像话。都赶出去,我带着美人云游去,岂不是妙哉。”
“爹爹…….”
齐德胜止住她要说下去的话,摆了摆手,“爹知道你要说什么,放心吧。盛极必衰的道理,你爹懂,化整为零的兵法,你爹也比你用得好。”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齐满满也就不说什么了,其实她从来都不敢低估眼前这个眉须皆白的父亲。乱世里活下来的枭雄,又有几个是简单的?
只是,“爹爹,如果我被许给新帝,你又会如何?”
这是齐满满两辈子都想不明白的,依她家爹爹的睿智,上辈子最后怎么能被乾烨收拾的干干净净呢。
齐德胜有些愣神,显然没想到女儿会有如此一问,竟也认真的思考起来。良久才开口:“如果你成为皇后,爹爹定然要为你放手一搏。外戚虽被人忌惮,但没有外戚的皇后,可是不好做的啊。”说完慈爱的摸了摸女儿的头,“怎么?我的满满想当皇后,也是啊。我的女儿当个区区的王妃,确实是委屈了。”
察觉父亲想偏了,齐满满赶紧摇头,“不是不是不是,那新帝大我十好几岁,我才不要嫁他。爹爹,如果可以,我想在您身边呆一辈子的。而现在这样的局势,我只盼着咱家上上下下百口子人能活得好。”
“活得好?”齐德胜被女儿逗得笑起来,志得意满的再次肯定,这个女儿最像他,“满满啊,从你第一次跟爹爹说,好东西要藏起来的时候,爹爹就知道我的女儿不一般。爹爹和你的哥哥们,无论怀着什么心思,希望你好的心思怕是不会有二的。到了京城不要怕,你只记得你是我齐德胜的女儿,身后有一家子男儿为你撑腰,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便是。天塌下来,还有我们。”
年老的父亲在给即将出嫁的女儿许下承诺,这些话是齐满满上辈子从未听到过的,可是父亲还是都为她做了。这一世,如何还能因为自己的愚蠢,把这些家人都拖入深渊呢。
齐满满拭去脸颊上的泪水,重重的点头,“爹爹你放心,我绝对活得好,你也要活得好好的啊。”
看着女儿的泪脸,齐德胜心里不是滋味,什么刀山剑林没见过,偏偏最是见不得小女儿的眼泪,自她小时候便是如此,恨不能把最好的都给她。如今却要看着她一人背井离乡,又是去那么个水深火热的地方。再说出来的话,也有些是开导自己:“这些年,你跟你九哥筹划些什么,我大概也知道,老九从小跟我们谁都不亲。有了你,才见他有了笑模样,有他护着你,我倒也能放下心。”
说起连自己都看不透的九儿子,齐德胜又是骄傲又是气恼。哪有看不上老子的儿子,哼!
***
夜幕降临,热闹了一天的大将军府寂静下来,下人们都自觉的踮脚慢行,不发出一点声音。
齐满满倚在软榻上,身前四个大丫头垂首而立。
“大小姐,南边刚来了消息,货已经全部送到。”知书小声回禀。
“嗯。”齐满满答应了一声,比原计划晚了半个月,想来因为新帝登基大典全国戒严,耽误了时间。
知趣有些按不住性子,向前一步跪在齐满满面前说道:“主子,你真的要嫁给那什么劳什子的睿王爷吗?前年咱们去京城,可是被京城人笑话过得,奴婢不喜欢那里,想来主子也不喜欢吧。”
“噗——”齐满满笑了出来。
知书,知茶,知依都抖动肩膀,低笑起来。
三年前,主子跟九少爷去过一次京城,知趣在客栈做错了事丢了脸面,被京城的小丫头嘲笑的事,大家都记忆犹新的,此时她自己提起,也赖不上别人嘲笑她。
知趣被笑的狠了,又气又羞眼泪都涌了出来,泪眼汪汪的看向齐满满:“主子。”
齐满满止了笑,肃起一张脸,身上带着威严的气势:“爹爹说过,齐家的人都是能上的了战场的兵,我们当然不能当逃兵。这一次去京城不像上一次是为了游山玩水,我们是要去赴战场的,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出了岔子,我也保不了你们!”
四人全部跪下,齐声道:“是!”
将军府里的下人多数都是打仗战死将士的遗孤,忠心为主的同时,也有着一种下人身上并不多见的义气。
“还有,知依,你的名字冲了睿王,今儿个以后就改成知酒吧。”
“知酒领命。”
“都下去吧,我乏了。”
丫头们都退出去,齐满满自行脱了外裙歇下,僵尸一般躺在床上发愣。脑中似是空白,眼前有画面不断。
些微的声响传来,齐满满蓦地从床上坐起来,对着幔帐外挥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