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嬷嬷脑筋急转,这王妃比她预想中的要强悍很多,萧嬷嬷今日能选这个时间点来,并不是气昏了头,而是想着有相思这么一闹,齐满满定是恼怒的,人只要动了怒气,就不能冷静,只要不冷静,就会出现判断失误。
这才是萧嬷嬷真正的目的,在齐满满心绪不稳的时候,让齐满满做出不合时宜的决定,只有抓住了齐满满的错处,才能让这个府里再来一位女主子。
萧嬷嬷本心里,当然是为着睿王好的,但是奴才总有奴性,在萧嬷嬷心里,皇上永远都是至高无上的,跟皇上对着干,那就是大逆不道,是将一府都陷入万劫不复的路途。
她是看着睿王长大的,决不能眼看着睿王走向幻灭。
所以这个碍着皇上眼的睿王妃,就非除不可。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立场,站在萧嬷嬷的立场,她绝不认为自己做的有一点错。
“王妃所言极是,老奴正想跟王妃娘娘请辞,老奴年岁也大了,也想着歇歇呢。”萧嬷嬷不是个傻的,这会子,知道跟齐满满对上不会有她什么好下场。
索性退而求其次,把府中中馈全部交给齐满满算了。这些年萧嬷嬷在睿王府经营下来,对于下面的人,她还是很有些信心的,即便是她不管事了,齐满满也别想完整的把睿王府变成她的。
齐满满挑眉看着萧嬷嬷,心里对这位老奴才倒是生出几分佩服来,在女儿被行了大刑后,竟然还能如此冷静。
审时度势,以谋后效这可不是一般的小聪明。
齐满满叹息,要是相思有她这个娘的一般心计,怕也是个不好对付的。
可惜啊,相思陷入男女情爱之中,全心全意的只有乾熠。这到底是她的福气,还是她的可悲。
“既然如此,便就这样定下了。账房把所有的账本都拿来,本王妃要全部过目,萧嬷嬷把各处的钥匙都跟知书交接清楚。”齐满满转头对知书交代,“每一样都在册子上记录详细,最后当着大家的面,跟各处管事画押,免得以后生出变故。”
“是,王妃。”知书很是温顺。
这些就算是齐满满不交代,她也是会这般做的,只不过在齐满满这里过了明路,想来这些下人想要刁难知书,也得看看她背后的主子。
齐满满对于刚才刚进门就打了相思的事,本来心里还有些怜悯的,相思不过是个痴心人,原不该如此对待她。可是到了这会,齐满满是一丝半点愧疚之心都没了,这相思挨打的事,从另一个方面给齐满满立了威。
不管管事们心里是个什么心思,但是大面上他们是不敢忤逆齐满满的。
王妃连相思这样萧嬷嬷亲生的闺女都敢打,他们这些跟萧嬷嬷无情无辜的下人们,能有什么好,谁还能奢望萧嬷嬷去给她们求情,人家可是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的。
齐满满高调的接手了王府的中馈,匆匆吃了些膳食,这一下午,齐满满就在数字、算盘、账目中度过。
这王府主子下人就有上百人,更何况还有乾熠养在府里的门客,这些人齐满满自然是不能小看的,都是智多星一般的人物。
现在没让他们进入朝堂,那是乾熠想保存实力,也不想让文华帝或者顺王他们把乾熠的底都摸透了。
萧嬷嬷虽然不至于亏待这些人,但是到底跟齐满满的看法不同。
就比如这个汝翁。
汝翁已经七十有三,在大易朝这样的高寿很是难得。
照说这样古稀之年的人,养在府里,是没什么大用的,上马杀敌他不成,给睿王出谋划策,他也是不成的。
据小人们说,这位汝翁为人极其古板,也极是严苛。
这也是他一辈子不曾娶妻,不曾有子的原因。睿王府的下人提起这位老爷子,都给提起阎王一样。
齐满满也不认为,乾熠会养这么个闲人。
翻开汝翁的花销,齐满满算是看出了个大概,全部的花销中几乎全部是购买书籍的。
现在去请乾熠来问汝翁的事,显然有些小题大做,但是齐满满还是叫来了华才。
一问才知道,这位汝翁一生游离易国各地,每到一地就会自掏腰包兴建书院,现在进京赶考的学子,几乎有八成都出自汝翁的门下学院。
华才走后好久,齐满满都没有回过神来。
“走,去汝翁住的院子。”齐满满觉得此前萧嬷嬷的做法,何止是不妥,简直是大大的不妥。
这样的一位人物,供在香案上都不为过。
没敢带很多人,齐满满也不想去汝翁面前摆王妃的阵势,只带了知酒便去了汝翁的住处。
汝翁被安排在远离主院的小院子里,旁边是冰封了湖水,寒冬腊月住在水边,这院子里肯定是比别处阴冷一些的。
齐满满站在院门口,院子里,一个白发老者正拿着笤帚轻轻的扫着院子中的落雪。
孤独、萧瑟,齐满满望着他的背影,脑子里竟然全是这般苍凉的词汇。
一下子眼睛就红了,说不出的伤感。
汝翁也是听到了声响,回过头来看,齐满满今日穿的素淡,不过头上毛茸茸的扶额还是带着的,看起来岁数比实际的还要小。
“可是睿王妃?”汝翁问。
齐满满有些哽咽,点了点头。
汝翁跪下就要行大礼,齐满满急忙扶住他,“不敢当的。”
汝翁却是固执,板着脸教育齐满满,“总是礼不可废的,睿王妃怎是这般不知轻重的人。”
齐满满也是知道他为人顽固,避了避身,勉强受了汝翁的半礼。
“老人家,你怎么自己在扫雪?”齐满满环视了一圈这个院子,见连一个粗使的丫头都没有,心里更是一沉,“要是府里的人照顾不周,您自管来跟我说,我一定给你出气。”
汝翁听齐满满满嘴你啊我啊,完全没有半点尊卑之分的样子,不自觉就皱起了眉。
齐满满对此一点都不在意,自顾自的往屋里走。
汝翁这院子里的屋子极其简单的,倒有些像农家的样子。这京城的豪门大户都有这样的爱好,在园子里开辟出一块简单的农家院子,有闲情逸致的时候,来这里做首诗,唱首曲,全当乐子。
这样的屋子,可不是让人长期住的。
尤其是,这屋子里还没有烧火盆子,简直是滴水结冰的温度。
齐满满管不得汝翁的意见了,直接吩咐知酒下去交代,去弄火盆子来,要最好的银丝碳。
汝翁看这位王妃一副没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想着那齐家满门忠良,少不得忍了。
汝翁的屋子里,简直没有下脚的地方,各处都是书,原本的书架上也是七零八落的,屋里看着极其凌乱。
“知酒,你给老人家归置一下这里。”
这也是带知酒来的目的,四个丫头里,就数知酒看书最多,她学医,自然是要多看些书的。知书算账是把好书,看书却一般。知趣就知道研究头钗,衣服料子,知茶满脑子都是今晚要给齐满满做点什么好吃滋补的东西。
也只有知酒合适。
一听要动他的书,汝翁才忍无可忍的跳起来反对,“不许动我的书。”
齐满满看着汝翁那宝贝书本的样子,竟然有些好笑。人说老小孩老小孩,还真是没有胡说呢。
“她识字的,会给你分门别类归置好。”齐满满解释。
汝翁只看着知酒,“你看得懂字。”
知酒对汝翁有些怕,尤其是他的白胡子一抖一抖的,像是随时发怒的狮子,知酒低着头,只答道,“奴婢学过几年医。”
“哈!还是个女医官。”汝翁大笑的着对着知酒。
在这个年代,让女子读书已经是不易,大户人家只会让女子读些《女训》《女诫》这样的书,小户人家就更不可能让女子进书院了。
学医,那更是绝没有让女子去的道理。
这皇宫里,即便是给后妃娘娘们瞧病,都是男太医,充分说明男女之间的差距。
“谁送你学的,你父母亲?”汝翁对知酒学医的事,倒是很感兴趣。
知酒看了一眼齐满满,“是主子。”
汝翁这才把目光转到齐满满这里,齐满满挑眉看着他,一副快夸我呀,快夸我呀与有荣焉的表情。
汝翁本想着要说她是个明主的话,也就咽了下去。
他是看出来了,这位睿王妃是在离经叛道不过的人,不过想想他曾经见过的齐德胜,眼前的女孩子这幅模样也就不难解释了。
“老朽见过王妃的父亲。”汝翁颇有些感叹。
齐满满没等到他的夸赞,得了这么一句,有些惊讶,“您见过我爹爹?”
说完齐满满就有些踌躇,汝翁游离各处,自然是去过雍州的,虽说齐德胜没怎么读过书,但是对读书人还是极尊崇的。
见过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谁知汝翁下一句话,就让齐满满心中那刚刚冒头的惆怅都统统烟消云散。
“你的那几个哥哥,都是蠢货。比你爹那个武夫,还要蠢!”
齐满满傻眼,这样在背后骂人真的没有问题么,而且还是死人的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