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已然无烟花绽放,一下子又跌入了沉沉的色泽之中,那一盏盏挂在半空中的花灯,仿若一只只眼睛,遥望着各方涌动的众人。
面带杀气的侍卫已经冲下了临江楼,拨开阵阵惊慌的人群,朝着刺客所在的方向跑去,方才那一瞬欢呼的氛围已经全然散去,只有一阵阵慌乱的叫声,侍卫们重靴落地,和赶人的喝斥声。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刺客射出一箭后,直接拔出匕首,割喉自尽,待侍卫们冲过去的时候,只有一具尸首。
而这边明帝所站角度,可以看到那刺客自刎的一幕,顿时心中勃然大怒,转头便看到云卿倒在地上,更是怒火冲天,怒道:“御医呢,怎么还没有到?”
御医并没有安置在临江楼,而是在旁边另一个小楼中,在明帝说出第一句话时,侍卫就赶紧去请了,只是明帝心中被这刺客弄得格外心情不好,所以催促的厉害。
而皇后在听到明帝的一声怒吼后,眼内顿生阴霾,带着赤金指套的指甲深深的握在手心,双眸微眯,竟好似恨不得将云卿再用箭射上几次才甘心。站在她身边的米嬷嬷看到她的样子,连忙低声唤了几声皇后,皇后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那一瞬的失态,连忙掩饰了起来,不过眼底的神色依旧是不虞。
而此时御凤檀正抱着云卿,惯来笑意风流的脸上表情十分的难看,他低着头,看着云卿苍白的脸,朱红的唇抿得紧紧的。
而云卿意识在半醒半沉之间,身子也因此变得绵软无力,脸色从之前的嫣红粉色变得苍白,此时渐渐的又浮上了一层淡淡的青色,眼神越发的朦胧。
御凤檀盯着箭头刺进去的地方,那里本来殷红的鲜血在中箭之后,立即变成了紫黑色的血液,流出来的时候,还发出一阵阵强烈刺激的味道。
这种情况,很明显是箭头上被抹了毒,而云卿此时的变化,必然是因为毒气侵袭而上造成的。
狭眸微眯,射出两道冰冷的光芒,手中却是又将力量放轻了些,抬起头来望着临江楼三楼的大厅入口之处不断张望。
四皇子站在一旁,眼看着御凤檀眉宇里的点点焦急和冷色,浓黑的眉宇也紧皱了起来,再将目光移到云卿脸上,但见她半边肩膀已经被血染成了黑色,本来容光鲜艳的脸容此时更是一片灰色,脸贴在御凤檀的袍子上,那白色的袍子衬得她脸色越发的白,不知怎么,御宸轩心头就有些不悦,开口道:“凤檀,你将她放下来,等会御医就要来了。”
听到自己儿子的话,皇后侧头看了他一眼,这个素来冷漠寡淡的儿子今日会说出这样带着点关心的话,他是在担心御凤檀抱着这名商人之女毁了清誉,还是害怕商人之女被人毁了清誉?两者虽然目的一样,可是关心的对象却完全不同。
倒是御凤檀听到后,抬起一双狭长的眼眸看了一眼四皇子,眼光下有暗流掠过,“她中了毒,若是随便移动的话,会让毒气加快蔓延。”
御凤檀轻轻的一句话飘出来后,依旧抱着云卿,借着灯光看去,见她开始半睁的双眸已经开始紧闭,眸中泄露出一丝着急。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咚咚的脚步声,短须灰眉,身体的御医被侍卫抓着抬了上来,一被放下就要朝着明帝行礼,却被振声阻止,“免了,你赶紧给沈小姐去看伤!”
御医本来以为伤的是明帝,毕竟那些侍卫速度火急,只拉着他往临江楼跑,到了之后,才发现明帝和皇后,甚至四皇子都站在那好好的,心内疑虑,听到明帝的指令后,头才转到他们视线集中的一处,看到一个素衣少女躺在瑾王世子的怀中,脸色灰青,连忙挂着药箱就过去了。
宫人立即过来将帕子放在云卿的手上,她们都是经过训练的,自是明白闺誉的重要,而御医先是搭上两指把脉之后,再去看那箭伤,眉头就皱起来,慢悠悠道:“沈小姐这是中毒了。”
“谁都看得出中毒了!是中了什么毒,能不能救!”明帝的喝斥声将御医吓了一跳,思忖了一下,才战战兢兢的说道:“这箭是狼毒箭,上面所用的毒是狼毒草的汁液,微臣恰好懂得这狼毒草的毒性怎么解!”
“那就快点开药方,配药!”这一次换做是御凤檀一声喊出,满身的冷意将御医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抖抖索索的站起来,连忙用纸和笔开下药方给侍卫后,又从药箱中一个绿色的瓶子里拿出一颗药丸让宫人赶紧喂云卿吃下。
御医开药之后,却看到明帝为了这位沈小姐喝斥他,又见瑾王世子对这沈小姐有什么关系,不禁有些奇怪,这位沈小姐默默无闻,这次却一下让两位大人物看中,究竟是如何了得。
方才他因一心诊治,也未曾打量那少女,此时看去,只看到少女灰白的脸,虽然面色颓废,但五官却是生的极好,只是隐约觉得有几分眼熟,有着几分发怔。
“箭伤还没治!”御凤檀转头一看,但见那御医眼底隐隐有生疑之色,站在一旁好似呆愣一般,口气更加不好了。
明帝也是怒瞪了他一眼,这随行御医都是挑经验丰富的御医随行,此次跟来的这位是副医正,西御医,平日里还好,怎么应付突发的事情就变得呆滞了。
西御医这时才醒悟了过来,为自己刚才的失礼而后悔,竟然记起往事而忘记了治理箭伤,面待郝色,连忙道:“请将沈小姐带到隔壁的屋子,留下两名宫女与微臣一起上药。”
御凤檀闻言立即抱起已经接近昏迷的云卿,大步望着隔壁的屋子走去,西御医提着药箱,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待将云卿放到床上之后,御凤檀则再看了她一眼,转身道:“请西御医尽量注意些,莫要留疤。”
西御医闻言点头,暗道瑾王世子果然是风流无双,连这点小事都替沈家小姐想到了,笑道:“世子请放心,老夫必然会细心处理伤口的。”
御凤檀这才放下心来,走出去后,顺手将门关上。
西御医看他出了门口,转身吩咐宫女将云卿肩头的衣物剪开,但见肩头一片血淋淋,黑色小箭还插在上面。
少女眼眸半睁,雪白的额头上冒出了层层的细汗,可见那箭穿在肩膀上,必然是极疼的,但是他从上来到现在,都未曾见少女有哼过一声,不由暗暗的惊奇。
只是这箭取出来的时候,必然是有一下巨痛的,他看着这花朵似的少女,心头有些不忍的开口道:“沈小姐,等下老夫要将箭拔出来,你且忍着。”
云卿迷迷糊糊的其实根本分不清旁边的人是谁,又是在做什么,她只听到有人说“箭”,“拔出”什么的,好似在询问她的意见,别点了点头。
这动作极为微弱,却让西御医心下定了,看来刚才吃下的药丸还是有作用的,于是便将手消毒,取了一个夹子,一鼓作气的将那黑色小箭拔了出来。
一股黑中混着红色的血液随着箭一起喷出,早在一旁准备好的宫女将手中沾了药粉的白纱立即掩了上去,随后,西御医对伤口进行消毒,包扎,这一过程时间并不短,大概用了有半个时辰左右的样子,才将一切都处理好。
而那一身沾血的衣物已经不能再穿,宫女拿了备用的衣裙给云卿换上,西御医虽然是大夫,到底是男子,此时也需要避嫌,于是开门走了出去。
一出门,便看到瑾王世子斜靠着墙壁,两手相互抱在胸前,两眼看着前方,听到门响之后,才回过头来,看到他后,问道:“伤口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只要将肩头的伤养好便可了,其他的无大碍。”西御医答道。
“嗯,辛苦了。”御凤檀闻言,狭眸里似乎有一种巨石压在心头,好不容易卸下的感觉,全身的气息随之放松,轻笑谢道。
“哪里,老夫职责罢了。”西御医转头往门内看了一眼,又转回道:“倒是这沈小姐,便是老夫拔箭时,她都未曾哼一声,这般坚韧的女子,倒是少见。”
坚韧?
御凤檀似笑非笑的往门内看了一眼,若是西御医你知道她今日做了什么,只怕用的就不是这个词语了。
待宫女帮云卿换好衣物,便去回了明帝,明帝听到后,让御凤檀护送云卿回府修养。
此时,谢氏在楼下才得知了女儿受伤的消息,便想要去三楼,可是侍卫站在那里如同铜墙一般,哪里容得了她冲过去,她在那站了好一会,终于看到有宫人将云卿抬着走下来,连忙过去,但见上去之时还是活蹦乱跳的女儿,此时变得奄奄一息,眼睛禁闭,看起来十分虚弱的样子,心中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沈夫人莫要担心,陛下已经吩咐御医看过,毒已经控制住了,不会有生命危险。”
谢氏闻言,抬起头便看到御凤檀站在一旁出言安慰,含泪点头,“她是受了什么伤?”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女儿究竟是怎么受得伤,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云卿怎么就中毒了呢?
御凤檀看她满脸的担忧,眸光从云卿身上掠过,想到云卿一直以家人为重,如今看谢氏眼底慈爱又疼惜的目光,也觉得可以理解云卿的想法和做法,他微微一笑,嗓音轻柔的好似要将谢氏的焦急都抹平道:“有刺客箭射陛下,沈小姐舍身替陛下挡住了箭,被射中了左肩,箭上抹了狼毒,所幸已经御医解开了,为保沈小姐安全,陛下让我护送沈小姐回沈府。”
谢氏含泪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顾着点头,跟在云卿的身边,握着她冰凉的手,心疼不已。
“方才御医已经包扎好了,妥善处理了伤口,沈夫人请放心好了。”御凤檀陪着谢氏往前走,耐心的安抚着她。
沈茂在一楼也听到了女儿受伤的消息,待看到女儿被抬了下来,立即冲上前去,将她抱着上了自家的马车。
御凤檀一路随行,直到将云卿送到了府门口,看着沈茂,谢氏,云卿进了门后,才转身离去。
西御医开的药效果还是很好,到了第三日的时候,云卿就醒来了,眼神清明,思维也没有什么损害。
因为赏灯遇刺一事,本来第六日便要离开扬州的明帝,留了下来,而云卿一醒来,西御医便过来把脉,肯定的说只要将所开的药全部吃完,便不会有事了。
所以每日谢氏都是亲自端了药来给云卿喝,就连沈茂,都时不时要跑来监督云卿喝药,生怕为此留下什么后遗症。
此时的归雁阁内,云卿躺在床上正拿着一本医书在看,谢氏和沈茂便走了进来,身后的翡翠手中端着一碗药汁。
她立即长叹了一声,“爹,娘,你们要不要比时钟还来的准啊,这药就算你们不送,我也会喝的啊!”
看着她小脸皱起,沈茂背着手走到床前坐下,看了眼那本医书后道:“你在养病,还看书做什么,好好躺着休息才是正理。”
“爹,我已经是不能下床了,要是还每天一动不动的躺着,连书都不能看,岂不是要闷死啊。”云卿皱着鼻子,不满道。
谢氏端着药过来,一勺一勺的吹着,看着女儿依旧还是苍白的脸蛋,皱着眉头道:“你现在是知道躺着难受了,当初你那么勇敢的……去扑箭,就没想到这一天吗?”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到底云卿当初是为了明帝挡箭的,草民为天子挡箭,那是福分,是应该大无畏的,可是在谢氏这个做娘的可不这么看,女儿就是她的心头肉,这一箭虽是射到女儿身上,可就同射到她的身上一样的痛。
云卿眸子从沈茂脸上移动到谢氏的脸上,轻声道:“女儿想也没想就扑上去了,那里会想那么多。”
她半垂着眼眸,好似在认错一般,谢氏就不忍心了,“我的傻女儿,就是心地太善良了,这救命的事情连想都不用想的就上去。”
善良?云卿听着谢氏的话,微微一怔,随后又笑了一下,也算是吧,至少人不害她,她不犯人。
谢氏望着云卿还包扎着的左肩,想起那日换绷带时看到血肉模糊的样子,泪水又涌了上来,沈茂连忙拍拍她的肩膀,“好了,云卿这不是没事吗,你也别老担心了,老是哭,让女儿看到还以为她好不了了呢。”
“你浑说什么呢,御医都说女儿没事了!”谢氏听沈茂的话,抬起眼来一下瞪了沈茂一眼,沈茂顿时苦笑不已,这怎么又是他浑说了。
云卿看着母亲父亲感情颇好的样子,心里觉得暖暖的,让流翠将药端来,喂给她喝。
她如今左肩受伤,虽无大碍,可左手是不能活动的,所以只能由流翠一口口的喂给她喝,不过每喝一口,她都要皱着眉,对着谢氏撒娇道:“娘,好苦好苦!”
“乖,喝完了,娘给你准备了桂花糕,甜甜的,马上就不会苦了。”谢氏心疼的安慰着女儿。
云卿嗯嗯的点头,依旧苦巴巴的喝了那药后,谢氏就拿了块桂花糕塞到她口中,她顿时就笑了起来,“娘做的桂花糕永远最好吃。”
一家三口又调笑了一番,李嬷嬷便从外头带来了一个人进来,云卿抬头一看,认出那便是皇后身边跟着的米嬷嬷,唇边的笑容便淡了些许,依旧是笑意盈盈的道:“米嬷嬷来了,快请坐。”
沈茂和谢氏也是以礼相待,非常的客气,这几天下来,他们都知道这位米嬷嬷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宰相门前六品官,何况是皇后身边的呢,自然不敢怠慢。
那米嬷嬷也是有些气度的,虽然有些架子,但并不会让人过分讨厌,带着得体又规矩的笑容看着沈茂道:“沈小姐受伤后,陛下和皇后就一直关心,皇后娘娘特让老奴送了两盒百花莲香膏过来给沈小姐。”
听言,沈茂和谢氏连忙言谢,云卿让流翠将百花莲香膏接了过来,满脸恭敬和受宠若惊,道:“多谢皇后关爱,云卿心内感激。”
米嬷嬷见她虽躺在床上,仪容也得当,微微点头,又接着道:“这药是御用的伤药,待沈小姐箭伤脱了痂后,每次早晚各抹一次,涂上一个月后,便可以消除疤痕,皇后娘娘特意问了西御医,按照沈小姐疤痕的大小,这两盒足足够用了。”
云卿望着流翠手中巴掌大小的珐琅雕花蓝色圆盒,眼底恰当的露出惊喜的神色,便要起身道谢,连着坐了两次,都因身子未曾恢复力气而无法移动而失力之后,米嬷嬷才开口道:“沈小姐重伤未愈,便不要移动,小心伤口开裂,加重伤口病情。”
云卿微微一笑,对着米嬷嬷再次道:“民女不能起身感谢,请皇后恕罪,请米嬷嬷转告皇后,民女感激不尽之情。”
米嬷嬷点头,转头望着一旁的谢氏和沈茂,“老奴此次来沈府,是皇后有话还想问问沈小姐。”
这便是让沈茂和谢氏避开了,虽然谢氏不知还有什么问题需要问云卿,但总不能强行留在这里,于是和沈茂两人退了下去。
云卿又将屋中其他的丫鬟都遣了下去,独独留下流翠在身旁伺候着,见米嬷嬷依旧有些不悦的样子,微笑道:“我身子不便,这个丫鬟是从小伺候的,她留着搭把手。”
米嬷嬷看了一眼流翠,轻轻的‘嗯’了一声,却是有着骄矜在里头,似乎是不想和云卿计较一般。
云卿看着米嬷嬷一直站着,而她躺在榻上,总要抬头望着米嬷嬷,脖子也累得慌,便笑道:“米嬷嬷,你请坐下说话。”
客气一点总是比较受人喜欢的,米嬷嬷这次也没推辞,她在宫中是有头脸的嬷嬷,自问能在一个商人之女面前坐下来,便坐了下来,一双在宫中久经磨练,带着精厉的双眸盯着云卿看了许久,米嬷嬷的眼皮虽然下垂,一双眼睛却并不因此而显得小,微微突出的样子,认真起来有着几分可怕,她身后跟着两个宫女,看衣着,也是皇后身边得力的大宫女。
云卿微微笑着,不慌不忙,同样温和看着米嬷嬷,等待着她的问话。
这么打量了半晌,米嬷嬷暗道这个沈小姐真不简单,单是这气度便不像是个普通女子,这才开口道:“沈小姐,赏灯宴上,你为陛下挡下一箭之事,陛下和皇后很是震动,可刺客却在行刺之后立即自杀了,如今侍卫找不到痕迹,便想那日你是如何挡下那箭的,中间可有什么线索,可以说出来提供给侍卫寻刺客线索所用的?”
闻言,云卿轻点了下头,带着回忆一般,缓缓开口:“那日我蒙陛下圣眷,能在三楼观烟火,坐在了皇后娘娘的身旁,正巧我往楼下人群去看之时,便看到了有一人正举弩要射,那人穿着十分普通,和周围的人无异,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举起了弩,将箭射了出来,于是我来不及呼喊,只有奋身扑过来阻挡。”
米嬷嬷听着她的话,眼眸始终平静,却暗藏深思,立即反问道:“那日烟火盛会,所有人都是看着天空的,你如何就往楼下去看了呢?”
就知道米嬷嬷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她也早做好了准备迎接皇家的这等质问,毕竟那日楼上有那么多侍卫,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弩弓射来,而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能最先发现并阻挡了弓箭,虽然当时没有人会想到这点,事后肯定会有人想到的。
虽然今日来的是米嬷嬷,看起来是皇后派人来的,但是这问题里,肯定包含了明帝的意思,这个多疑的帝王,心中虽然觉得她挡箭不错,但是更怀疑这个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
毕竟刺客在行刺之后,就自刎结束生命,无法查到后面的指使者是谁,那么人人都有嫌疑,而云卿能以身挡箭,自然也是怀疑的对象之一。
救了皇帝的命,这可是大大的一功啊。
云卿低头一笑,再抬起头来,面上便带着少女特有的纯真和懊恼,仿若为当时所做的事情后悔一般,“因为我在看江水里面烟花的倒影,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才发现了那个异常的人。”
米嬷嬷一直都在观察着云卿脸上的表情,不错漏一丝一毫细微之处,她如此回答倒是可信,而且也附和少女的天性,喜欢追寻浪漫的不同的事务,可她并不会就此罢休,接着道:“你就这么扑过去,也没有犹豫过吗,毕竟那箭不长眼,很可能射到的不是肩膀,而是心口?”
云卿懵懂的摇摇头,笑道:“当时没有想过那么多,只知道箭往陛下那射过去,我就扑身向前去挡,若是说有想什么,那便是陛下不要在扬州出事,否则云卿也逃不了指责……”
两人一问一答,米嬷嬷始终都没有发现云卿的回答中有什么漏洞,最后又将话题转到受伤之事,吩咐云卿一定要好好养伤,然后才转身回到荔园。
为接圣驾重新装修的一番的院子里摆放着价值高昂的紫檀木桌椅,上面铺着柔软又华贵的桌布,红色的长毛地毯上花纹富丽,显示着院子里主人的高贵身份。
“你去问她,她当真是这样回答的?”明帝坐在皇后的院中,身上穿着是玄色的便服,腰间系着金龙玉带,面色肃威。
“是的。”米嬷嬷恭敬的回答,“老奴不敢隐瞒陛下。”
“她是什么意思,竟然说希望陛下不要在扬州出事,这是说陛下在其他地方有事就没有关系了吗?”皇后坐在明帝并列的位置上,一手拍在紫檀大椅的扶手上,满脸不悦道。
闻言,明帝却是转头看着皇后含怒的脸,眉间微微一皱,肃声道:“朕倒不像皇后所想,这沈云卿倒是个实诚的孩子,不像某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心中九曲十八弯,连朕都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听着这若有所指的话,皇后眸光飞快的望着坐在底下的四皇子,两人眼底飞快的交换过一道精光,皇后更是暗暗生恼,心中越发的讨厌云卿,口中控制不住道:“陛下,她说出那等话来,明明就是不将你的安危当作一回事,如何又是实诚了!”
跟在明帝身后的内侍魏宁却在心中叹了一声,这几日他发现皇后的情绪一直都有种不太受控制的感觉,今日这话出来,他便肯定了自己的说法。
十余年夫妻,皇后竟然这次没看出明帝多疑的心思来,沈小姐一个未及笄的女孩子,能奋身挡箭已经极为不错,若是米嬷嬷去问话,她说出什么精忠爱国,一心要护明帝,明帝反而倒觉得假了,如今她说是不想明帝在扬州出事,因为明帝入驻的地方是荔园,一旦明帝受伤,要牵扯起来,也许沈府也会被安上一个护主不力的罪名。人性都是自私的,特别是一个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少女,有这样的想法才是真正正确的。
果然,听到皇后的话来,明帝脸色便有些冷,遇刺之后,他心情便不好,此时听皇后说出那等话来,更是不喜,冷哼一声后道:“朕的安危还不需要一个平民少女来担忧!那么一大群侍卫竟然没有一个注意到异常的,还不如一个少女!”
说完,龙眸在四皇子面上一转,将手中的茶盅往桌上狠狠的一顿,甩袖走出了皇后入住的院子。
眼看那抹龙影消失,皇后咬牙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骂道:“小贱人!竟然害我们的计划全盘失败!”
四皇子看着皇后暴怒的面容,又往院外看了一眼,沉着脸,让身边的人都退了下去,守在门口,这才道:“好在刺客马上就自刎了,父皇也查不出什么来。”
“查不出?没看到你父皇刚才那模样吗?明明就是怪到你身上来了。”皇后咬牙道,手掌狠狠的一拍桌子,手腕上的玻璃种玉镯碎裂成了几断,在桌上跳了几下。
四皇子望着那碎裂的玉镯断口上锋利的边缘,鹰眸里也透着阴霾森冷的目光,“沈云卿那样一呼,所有人都会认为箭是射向父皇的,我离父皇又相当近,根本看不出什么区别,父皇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御凤檀将银砖一事告诉明帝后,明帝心中对他就存了疑问,他知道自己父亲的性格,若是刻意去解释,反而会麻烦,于是在赏灯宴上,打算自演自导上演一出刺杀戏。
本来那个刺客就是他安排的死士,在烟火绽放的时候用弩弓刺杀的对象不是明帝,而是他,他的目的便是要让明帝怀疑这个刺客是五皇子派来的,因为四皇子一死,对五皇子最是有利,有这样的大事发生,那么之前他做的银砖一事,比起这件事来,简直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可是事情偏偏就出了意外,被沈云卿那一声大呼,所有人都以为那箭是要射向明帝的。
虽然刺客已经自刎了,明帝查不到什么,却偏偏起到了相反的作用,明帝看到肩上的毒,是狼毒,这种狼毒,乃是西北之地的一种毒,五皇子的外祖薛家便是西北所出,当初这箭若是射到他身上,那么第一个被怀疑的,一定是五皇子。
可是偏偏这箭被认为是射向明帝,那么其中的一切就变得复杂了起来,依照明帝多疑的性子,他不会相信四皇子若是真要谋害他,射向他的箭会特意抹上如此明显的证明,那么如果五皇子被怀疑,得益的就是四皇子。
所以,刚才明帝才会对着皇后那样暴怒,因为明帝已经在心中一而再的怀疑四皇子是不是想要夺他的皇位了?
“你看,如今到底怎么办,你父皇明显将这件事放在心底了,而且侍卫又是由你统领的,他心底肯定更有想法,我们要不要找出一个替罪羊,将此事撇清?!”皇后抓着桌上的布,心内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