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王府今日极为安静,因为皇宫里正在进行祭祖大礼,瑾王,瑾王妃,世子,世子妃都去了宫中,本来人员就不多的王府,因为空旷而显得更加的安静。虽然大主子们都不在,下人却没有因此疏怠,依旧是井井有条的各司其职。
唯一有些不同的,便是丛烟阁里,比之安静一词,不如说是寂静,寂静之中又透着点诡谲的压抑。这阁中的人个个都是闭紧了嘴巴,目光望向地面,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想来是因为韩雅之和御凤松的事情被发现后,瑾王和瑾王妃对王府里的人都下了死命令,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若是发现有那嚼舌根的,不止一人死,连带一家子,亲戚朋友都会连带遭殃。
除此之外,阁中主人数日来郁郁的心情,也是使她们不敢多言的原因。韩雅之半坐在床头,靠着花梨木床柱,手指绕着从床帐上垂落下来的碧绿色流苏,如秋水的眼眸中有一种淡淡的忧伤。
想起那一日被人抓到与御凤松在书房里,被众人发现的事情,她便觉得没脸见人了。如今这府中上下多数的丫鬟婆子都是亲眼见到当时的情景,虽然瑾王命人不许传出去,可这王府里的下人是瞒不住的,只要她一出院门,不,一出屋子,就能感受到那些人暗里偷来的目光,含着探究,轻视和鄙夷。她到底是没出嫁的闺女,哪里受得住这样的目光,干脆就直接窝在屋内,再不肯出现了。而瑾王妃更是乐得如此,只吩咐人照料好她,不可怠慢了她。
嫁给御凤松虽然也是不错的,可是御凤檀才是她心里喜欢的那一个啊,若不是半路有这个沈云卿出来,今日陪着檀哥哥去宫中参加祭祖大礼的人就是她了,她一边想着,一边用里的揪着流苏,所有的心思都在为自己报不平,丝毫没有发现院子里越来越安静,几乎连人声都听不到了。
一道灰影从窗口翻了进来,趁着韩雅之出神之时,悄悄的接近到她的身边,快速的用手蒙住了她的口,拖着她往一旁去。
“你是……唔唔……”一只手突然出现在视线里,韩雅之从思绪中惊醒过来,张口便要惊呼,却来不及,被人捂住了嘴,吓得一双秋水杏眸圆睁充满了害怕,两只手拼命的拍打着捂着她嘴的人,腿也拼命的在地上蹬着,盼着能弄出点声音,让外面的人发现她的不对劲,冲进来保护她!可她平日里在王府是同小姐一般的娇养着,做过最重的活,只怕就是帮瑾王妃体贴的捶背了,哪里敌得过男人的体魄和力量,奋力挣扎也不过是让力气流失的更快罢了。
她已经被人发现和御凤松婚前不洁了,若是再被歹人劫去,这辈子可就真真正正的只能落得个与青灯古佛相伴的下场了!
不,她不能就这样,濒临绝境的想法让韩雅之爆发出一股力量,她不再挣扎,张开嘴对着来人的手咬了下去,却没想到对方早察觉到她的动作,比她还快一步,卸掉了她的下巴。剧痛让韩雅之眼中泪水不自觉的冒了上来,整个人也再没力气,任由人拖着到了房中的一处屏风之后。
完了,她以后都完了,被歹人侮辱了,还是在闺房里被侮辱的,到时候被人发现,她也只能自尽了吧!
那灰影飞快的将她身上的穴位点住,使她动弹不得,再将她脚往里面拨了拨,确定屏风外看不到她的人以后,这才蹲下来,声音里带着一股轻蔑道:“哭什么,我是在救你,等会你就知道了。”说完,他朝着外头一看,将韩雅之的头一侧,“来了!”便不再管韩雅之,躲到一旁的矮桌之下。
韩雅之不知道这个人是个疯子还是个色狼,他把自己拖出来放在这里,又卸掉下巴,还说是救她,有这么救人的吗?可是他也不像是要对她不轨的……
就在她犹疑之际,却从屏风最低处的细密雕花中露出的一点点缝隙,看到屋内不知何时又潜进了两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他们动作迅速,一进屋后,便非常准确的朝着床奔去,然后一把扯开被子,手中扣着的匕首利光森寒,朝着床上劈了下去!
“没人!”看到空荡的大床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其中一名男子皱眉道。
“到其他房中看看!”另外一个麻利的吩咐道。
男子道:“王妃吩咐了要趁着这次她和二公子都不在府中的机会,将韩雅之除掉,务必要赶快找到她!免得留下后顾之忧!”
说罢,两人便不再说话,就在从到其他房间内去寻找,只见那灰影手中拿了一个东西,对着外面的一个大瓷盆打去,叮的一声,瓷盆哐当倒在了地上,惊得外院里的丫鬟们都纷纷走了过来。
“哪个作死的小蹄子放东西都不放好,还不赶紧来收拾!”一个大丫鬟开始喊道,其他的人便七手八脚的来收拾。
“也不知道吵到小姐了没,我进去看一看。”碾玉被打了板子后,以伺主不力的罪名打发到了庄子上去了,如今在韩雅之身边的丫鬟是从院子里新升上来的,名叫浮玉。
那两个男子本来正在走到屏风后面一看,听见外头婆子丫鬟鼎沸的声音,又听到浮玉要进来,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一下子又消失在了屋中。
灰影此时也动了出来,从矮桌底下出来,飞快的解开韩雅之的穴道,又用手将她的下巴一扳,咔嚓一声的接回了原位。
这一次,韩雅之连疼痛都没有机会感受,她眼底露着深深的惊惶,只觉得全身上下汗水涔涔,从背心透起了一股寒意,也不顾大家闺秀的风范,头发凌乱的躺在地上,怔怔的望着天花顶上。
灰影见她如此模样,眼底带着一抹十足的轻视,嗤道:“你快点把那丫鬟打发走,我还有事要与你说。”
他的语气带着命令,十分的不耐烦,好似将自己当成了主人一般,吩咐韩雅之做事,若是平日里,一个不知身份的人这样与韩雅之说话,她定然是十分不屑,不予理睬的,可此时,她脑海里都是那两名男子手中握着的锋利匕首闪现出来的寒光,以及他们眼神里那种毫不掩饰的杀意,当时若不是灰影将自己拖了过来,只怕这个时候的自己,已经被那匕首割断了脖子,变成了一具尸体!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这才察觉到下巴经过这一卸一装,骨头缝里隐隐发疼,可她不敢抱怨,只小心翼翼的看了那灰影一眼,见他脸上戴着白色的面具,惨败的没有一丝血气,不由浑身一抖,生出一股力气扶着屏风站了起来,迈着略有些发软的腿,绕过了屏风。
浮玉走到了内室门前,轻轻的敲了敲门,等了一会,没有听到里面有传出声音来,不由有些奇怪。这些天她伺候韩雅之,知道她是有浅眠的习惯,稍微大一点的动作都有可能使她醒来。刚才外面瓷盆落地,声音连隔院都听得到,韩雅之不应该没反应,于是又敲了敲门,唤道:“小姐。”
这一次,里头马上就有声音应道:“什么事?”
浮玉听声音里带着几分虚弱,软绵绵的好似脱力了一般,心内觉得有些奇怪,想了想,道:“奴婢见小姐在屋子里这么长时间了,要不要给小姐送些点心茶水过来?”
“不用了,我想休息一下!”这一次的声音大了几许,还带着一分不耐烦和怒意,显然是很不喜欢浮玉来打扰了。
这个韩小姐对下人的脾气不大好,浮玉是知道的,此时听她语气带着不悦,也不愿意去惹她发怒,害得自己挨骂,反正听韩雅之的声音也没什么异常的,但是有了碾玉之事在前,浮玉也不敢随便敷衍,语气殷勤的道:“奴婢就在屋子外面,小姐若有什么事,喊一声奴婢便是。”
“嗯。”韩雅之在里头听着浮玉的声音远去,立即走到门口,将门栓又检查了一遍,这才转身过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那灰影悠哉的坐到了房间里茶桌前,自主自发的倒了一杯茶,左右环顾了一圈她的屋子,轻笑道:“看屋子的布置,东西都价值不菲,瑾王对你挺好的。”
他语气里的轻佻和讥讽,韩雅之哪里听不出来,水眸里划过一道不甘,对面前的灰影是又怕又恨,知道自己打也打不过对方,小脸上便露出烦厌的表情来,努力克制自己想要赶人的冲动,“你有什么事,快说!”
“哟,挺有气势的,若不是早知道你是寄居在瑾王府的,我还真以为你是王府的大小姐呢!”灰影苍白面具下的眸子里带着一抹冰冷的光芒,语气陡然冷了三分,毫不掩饰的他对韩雅之态度的鄙视,和言语里面的羞辱。
“你!”韩雅之眼角一利,怒气在眼中勃然待发,却在看到灰影的眼神心头一凛,那一腔怒意如同被人淋了冷水一般硬生生的忍住。面前的这个人不仅有武功,而且听他说话,对瑾王府的事情竟然十分的清楚,他来一定是有目的的,虽然听声音,她完全听不出这个人是谁。想到这里,韩雅之脸上的害怕又敛去了一分,眸子里带着一抹得意,轻笑道:“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
因为觉得自己掌握了对方的想法,表情瞬间就变化了,灰影看着韩雅之的表情,面具下的嘴角勾起的弧度高深莫测,“愚蠢的女人,不要妄想和我谈条件,就凭你,还不够资格!”
无情的话语从面具下传出来,一下子将韩雅之刚刚形成的得意打碎,她看着面前这个不知身份的男人,莫名的生出了一分恐惧,虽然对方并没有如何声色俱厉,威胁胁迫,声音甚至随意到像是和老友在聊天,可她却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到了自己的身上,令她瞬间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是多么的愚蠢,湿润的背部更是一股阴凉之意升起,身子微微颤抖道:“那,那你不是找我有事,为何要救我?”
“因为你还有一点价值。”灰影抿了一口茶,似乎很不满意那味道,随手将茶杯放到了桌上,一手负在身后,挺拔的身姿显示他应该正值青年,他慢慢的看了一眼韩雅之,指着那被两个男子翻开的被子道:“你还打算做着能嫁给御凤松的美梦,等着你的就是这样的下场。”
韩雅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见那翻开的翡翠色锦被,美眸里划过一丝害怕,刚才那两个人的对话她听的清清楚楚,瑾王妃派了人来杀她,想要趁着瑾王不在的时候将她杀了,可她不相信,瑾王妃对她一直都不错,怎么会要杀她呢?她摇了摇头,目光里充满了惧意,道:“不,瑾王妃为什么要杀我?她不可能要杀我的!我和御凤松的事情瑾王已经同意了,我是她未来儿媳啊。那两个男子怎么刚好就那时候进来,是不是你故意派人来假装的?是不是?”好歹在王府里生活了这么多年,韩雅之还是有些头脑的,此时还知道有假装,挑拨这种手段。
只不过,她的否定和疑问都落到了灰影的眸中,那重复的语句不知道是要说服她自己,还是准备说服灰影。只见他轻轻的摇了摇头,语气里似乎有无限的唏嘘,“说你蠢,你还是真蠢。瑾王同意你和御凤松的婚事了,那瑾王妃呢?这些天,她可曾有与你提过婚礼之事?你明明知道的,你知道瑾王妃一直都想给御凤松找一个高门千金,助他夺世子之位。而你,根本就不符合这个要求,瑾王妃怎么能容忍你占了这么重要的位置,毁了御凤松的前途呢?只有你死了,瑾王才可以让御凤松娶别的女子为妻。”
其实这一切并不难想到,可人在局中的时候,看到的往往就不完整,甚至还会进入了一个死胡同,韩雅之现在就是这样,她在瑾王妃膝下这么多年,何尝不知道瑾王妃的想法,可她觉得,有了瑾王的保证,自己接下来就只要等着婚礼便成了,可是她低估了瑾王妃的狠辣,她的不动声色只是为了寻一个好的时机,让韩雅之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韩雅之心头一股被欺骗的愤怒,被人轻视的屈辱一齐涌了上来,她双手握成拳头,不顾多年来培养的大家闺秀风范,朝着灰影不可遏止的呼道:“我要去告诉王爷,王爷一定会为我主持公道的!”
“你确定你不是想死的快一点吗?”灰影嗤笑道。
“王爷对我素来就很好,若是知道王妃要杀害我,定然会派人保护于我!”韩雅之微抬下巴,一脸笃定道。
灰影叹了一口气,像看着傻瓜一样的望着韩雅之,一撩灰袍,坐在了花梨木玫瑰圈椅上,冷笑道:“接着呢,保护你,然后再让你嫁给御凤松?”
韩雅之一怔,随即明白了灰影的意思,瑾王能派人保护她一时,可是不能保护她一世,如今她和御凤松之间已经发生了关系,只能嫁给御凤松了,若是公然的和瑾王妃扯破了脸皮,日后就算是嫁给了御凤松,依御凤松对瑾王妃母子关系,只怕她嫁过去不用多久,同样是命丧黄泉!
瑾王妃对付那些争宠的妾室,手段狠辣,方法之多,她从小就看的清清楚楚,要让一个人无声无息死亡的方法实在是多不胜数!
韩雅之之前的那些屈辱,愤怒都没有压过对死亡的恐惧,她清楚的明白,瑾王妃这一次失败了,是因为灰影在帮她,若是下一次,她就没那么幸运了,她将弥漫上来的惊惧用握紧的手指强压,抬起如玉一般的脸蛋,双眸中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带着高傲,而是带着祈求,道:“你是不是有办法救我?求你救救我!”
灰影看着她的情绪一点一点的变化,从高傲到如今的祈求,将命运交与自己的手中,嘴角的笑容亦发的诡谲,“办法,其实很简单,就看你愿意不愿意了?”拉长的语调有着玩弄人心音色,让韩雅之心头又莫名的一跳,眼前的这个人,她不知道能不能信任,可她害怕,怕今晚那些男子又会潜入她的屋中,将她杀死,这种恐惧让她忙不迭的点头应声,“好!”
就在韩雅之张嘴应声的时候,灰影手指飞快的一弹,冰凉的东西钻进了喉咙,韩雅之瞠目望着灰影,直觉告诉她,这种突然被喂进去的绝对不是什么补身子的药丸,瞠目问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灰影斜乜了一眼韩雅之,见她费力的想要抠出喉中的药物,换来的只有几声干呕,淡淡地笑道:“能让我们合作的更愉快的药而已,以后我和你一个月必须要见一次面,否则你一定会相思肠断的。”
像是情人一般的低喃,韩雅之却听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刚才吃下去的定然是一种毒药,一个月要吃一次解药,才能克制毒性的发作,否则便是肚烂肠断!
突然之间,韩雅之便觉得比起瑾王妃,眼前的这个灰影才更可怕,从一开始,他便可以直接喂了毒药,然后逼迫她为他做事,可他确实一步步将她的危机展现在她面前,让她不得不有求于他,就算是现在吃下了毒药,韩雅之觉得自己心中对灰影也不是那么憎恨,只是对灰影,她更多了一股寒意,“你要我做什么?”她不再问,怎么救她了,因为这个时候,她和灰影之间的关系已经完全的不平等了。
“很简单,你去跟瑾王妃说,不做妻,做妾!”灰影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可韩雅之觉得他此时一定是在笑,笑她的愚蠢,笑她的无知,她的脸上浮起了古怪的表情,不知是怒是喜是恨还是其他?
“别觉得不值得,”灰影的眼神十分的犀利,将韩雅之的所想看的清透明白,“至少我不说,你就不会想到要去做妾,而且,你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
到了这一步,瑾王妃要杀她,灰影给她喂了毒药,韩雅之显然是避无可避了,灰影说的没错,她确实从没想过自己要做个妾室,就算是嫁给御凤檀,她都是想要先闹出这件事,然后让瑾王请封一个平妻下来的,而对御凤松,她就更没想过要做妾了,然而若是她肯做妾室,瑾王妃自然也不会再让人追杀她了,以免将整件事闹大,虽然最后不会将瑾王妃如何,到底会惹得瑾王不喜,这样对御凤松日后夺取世子之位,更是不益了。
她颓然道:“那你让我帮你做什么呢?”灰影给她喂毒药,自然是有事要她做的。
“先嫁给御凤松为妾,日后有事我自会找你。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如何让瑾王妃相信你今日没有在房中吧。”轻轻的声音飘在空气之中,灰影话音一落,人便朝着窗口而去,瞬间便消失在了屋内,韩雅之站在屋中,静静的望着开合的窗帘,手指在喉间轻轻的划过,冰凉湿润的指尖触碰肌肤,如同金属划过,吓得她毛骨悚然,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博古架上,发出叮当的撞击声,顿时将她绷紧的神经唤回。
是啊,今天她没有出过屋子,两名男子进来却没有找到她,若是她冒然的去找王妃说要去当妾室,只怕王妃会起了疑心,担心暗杀的事情被她发现,更加留不下她,她必须要想个办法,以免王妃起疑。
瑾王妃的荷心苑中。
瑾王踏进去的时候,便看到瑾王妃正端庄雍容的含笑扶着韩雅之起来。
见瑾王过来,眼底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诧异,对着韩雅之道:“你说的这事,我可不敢答应,若是让王爷知道了,还以为是我逼迫你的呢。”
瑾王走进来,金刀大马的坐到了主位上,碧玥捧了热茶上来,他伸手接过,望见韩雅之的一脸泪水和瑾王妃眉间的为难,英挺的面容上一对凤眸露出了微微的疑惑,道:“什么事情?”
瑾王妃叹了口气道:“方才我从宫中回来,便看到雅之在我院子里,说是不愿意做松儿的妻子……”
闻言,瑾王望了一眼韩雅之,惊讶道:“你不嫁给凤松,日后怎么办?”这么多人看到韩雅之和御凤松一起了,难道韩雅之还想嫁给其他人?
不待瑾王妃开口,韩雅之便朝着瑾王盈盈拜倒,两眼含泪,凄凄道:“自发生了那不堪的一幕后,雅之便觉得无脸见王爷王妃,自觉对不起你们的养育之恩,日日在屋内悔过,雅之从小也是读着圣贤书长大,知晓什么是娶妻娶贤,娶妻娶德,雅之身世凄零,又德行有缺,松哥哥乃王妃的嫡子,尊贵的皇室后裔,怎么能娶我这样不洁的女子为妻,若是日后传了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松哥哥,笑话王府,雅之断不能做这等无情无义之人!”
她声泪俱下,几乎是泣不成声,瑾王见此,皱眉道:“你先起来。”瑾王妃眼皮动了动,一旁的碧月和朱琉立即上前将跪倒的韩雅之扶起来,瑾王这才接着道:“你和凤松之事,本王早已经知晓,也让府中上下都闭口不谈,前几日你还好好的,为何今日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显然对于韩雅之的这种转变,瑾王觉得其中有不妥之处。
瑾王妃淡淡的睨了一眼韩雅之,凌厉的长眸中带着一抹探究,手指轻轻的抚着银嵌宝珠护甲上的一颗小南珠,语气雍然带着淡淡的劝阻之意,道:“是啊,雅之,做妾室可比不得做正妻,你可不要胡言乱语,有我和王爷在这里,若是府里有那乱嚼舌根的,让你听了不痛快,大可以说出来,定然可为你主持公道!”
韩雅之摇了摇头,目光中充满了悔恨,定定的望着瑾王妃,将心中的怨恨藏在泪光之下,哀声道:“王妃,实不相瞒,今日雅之本到了花园之中,想要一死抵了一身的罪过,也好过这样给瑾王府上蒙羞,可到了池边,但是忽然之间,雅之想起了王爷和王妃,你们对雅之视为亲女,即便雅之出了如此的难堪之事,你们也是一心维护,若是我就如此轻生,岂不是对不起你们,但是要我没脸没皮的做松哥哥的妻子,给瑾王府,给王妃和松哥哥留下日后可能给人取笑的话柄,我又实在是做不到。”
她说着,将一张泪水直流的小脸转过望着瑾王,“王爷,雅之知道你心疼我,也知道你受了父亲的委托照顾我,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是父亲九泉之下有知,也绝不可能让这样的我嫁给王爷的儿子做妻子的……”
韩雅之生的像韩将军的妻子,那是一个秀才的女儿,当年看上韩将军后便不顾父亲的反对,跟着韩将军一起随军而行,丈夫在前线奋战,她便在后备军需处尽自己的一份力。瑾王记得这个相貌秀丽又勤劳贤惠的女子,此时看到韩雅之的脸,便觉得像是韩将军和韩夫人在面前恳求自己。
做妻和做妾的区别,韩雅之定然知道的,妾室不过是男人的玩物,以色侍人,就算是孩子,生下来都要比正室低人一等,但是瑾王不得不还要再确认一次,目光中有着慎重,“你真的要做妾?”
当然,瑾王虽然觉得惊讶,但是并不是十分的奇怪,因为这个时代的女子,不乏一些如此“深明大义”之辈,虽然大雍朝并不是男女单独见面,就需要回家系根绳子上吊以示清白的时代,然而对于女子的教育三从四德,从来未曾松懈。曾经在江南有一个书香门第的女子,她因为和未婚夫在湖边游玩的时候,不小心遇到了匪徒,匪徒绑架了两人,意欲对她施行强一暴,然护卫来的及时,她并没有受到侵害,只是外衣被除下了,这位未婚夫是她的青梅竹马,算是情深意重,表示并不介意这一点,仍然坚持娶她为妻,但这个女子却说自己已非清白之人,若是要嫁,只能为妾,绝不能为妻,毁了未婚夫的名誉,若不然的话,她就只能一死以保自己清白。
眼下韩雅之的情况,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但是却基本相同。
不,我不想做妾!
韩雅之的内心狂躁的喊着,然而她却知道,瑾王妃看似平和,实则那双凌厉的眼眸一直都在观察着她的举动,只要她露出一点点犹豫,就会被她察觉,于是她内心反对,可表面上却坚定的点头,“雅之只能为妾,才对得起王爷,王妃!”她一字一字的说出来,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可混在嘶哑的嗓子里,便显得沉重坚定。
瑾王见她如此,叹了一口气,“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这样吧。我还有事,先去书房了。”说罢,将白瓷茶杯往矮几上一放,脸色多了几分沉重的走了出去。
“王爷慢走。”瑾王妃嘴角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目光朝着韩雅之那泪眼朦胧的小脸上望去,失望道:“我以为雅之你能做我的媳妇的,谁知道你,唉……你从小就是个极为懂事的孩子……”
不管心里是多么愿意韩雅之自甘为妾,场面话瑾王妃还是不会落下的,韩雅之深知瑾王妃的性子,竭力不让自己露出心中真实的想法,摇了摇头,头上坠着的白玉琉璃流苏钗微微晃动,像是一颗颗虚情假意的泪水反射出冰冷的光,“是雅之不是,本来雅之早就应该来向王妃说的,可那时实在是没胆量走出来面对众人,今日终于鼓起勇气,幸亏王爷王妃不怪罪雅之,雅之感激不尽。”
瑾王妃微微一笑,“你个傻丫头,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我听说这几日你都没用什么东西,千万别弄坏了身子,就算做的是妾,你还是可以替松儿开枝散叶的。”
韩雅之脸色一红,低着头做足了未嫁女子听到生子这个话题后该拥有的娇羞,手指在袖子中紧紧的相握。
瑾王妃看了她一眼,眸中带着满满的兴味。许是觉得瑾王没在这里,和韩雅之再说多了也没太多的意思,便徐徐的开口道:“雅之,无论是做妾还是做妻,我都会像以前一样,将你继续当作自己的女儿看的。”
以前就没将她当作女儿看,更何况现代呢?韩雅之心内嘲讽的一笑,面上却是知道瑾王妃不想再多说了,得体地道:“多谢王妃。今日王妃入宫,只怕也是累了,你且休息一会,雅之先退下了。”
瑾王妃点点头,“你也是,多注意身体。”
出了瑾王妃的荷心苑,韩雅之抬手捏着帕子将面容上的涕泪一点点的擦去,她站在一棵茂密的榕树下,回头望了一眼荷心苑的门前,正好看到一个丫鬟带着一个管事妈妈了进去,嘴角一点一点的浮起抹凉薄的笑意,将眸子里的森寒的恨意,衬得越发的深邃。
朱琉看到门帘外有人影,便走过去一瞧,随即转身对王妃道:“王妈妈带过来了。”
瑾王妃正拈了一颗金丝无核枣子吃,闻言淡淡地道:“让她进来吧。”
“奴婢参见王妃。”见王妈妈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碧玥嘴角勾起一抹讽笑,王妈妈是王府里管理花园的妈妈,不比在屋里伺候的丫鬟嬷嬷体面,莫说见到王妃,只怕世子都难得见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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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王妃淡淡的睨了她一眼,嘴角的笑容依旧是那般的端稳,任谁看一眼,都觉得是个雍容大度的王妃,“你今日在花园里,见到韩小姐了吗?”
王妈妈恭敬的回道:“奴婢见到韩小姐在花园的池塘假山里。”
这答案显然让瑾王妃很不满意,她动了动修理的极为漂亮的远山眉,王妈妈的身份不够太低,瑾王妃不屑于一直与她说话,贴身丫鬟此时便起了作用。碧玥领会王妃的意思,肃声问道:“她在假山里做什么?你什么时辰看到她的?一次把话回清楚。”
被碧玥一板脸,王妈妈也知道自己回答的不好,便努力的回想,“奴婢是去花园检查修剪的花圃时,发现韩小姐的,她跪在假山的后面,面前插了几支香,满脸都是眼泪,嘴巴不停的说着‘羞于见人’啊,‘娘’啊之类的话,看起来很伤心的样子,当时是巳时的样子。”其实王妈妈看到韩雅之的时候,已经是巳时末了,但是韩雅之用了方法,将香快速的燃烧,当王妈妈看到她手中残留一点的香,便以为她在那儿跪了很长时间了。
巳时?瑾王妃眸中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那个时候,正是她派出去的人下手的时候,难怪说找不到韩雅之,原来她去了花园。若是她没记错的话,韩雅之的母亲似乎是最近这个时间去世的。看来那个丫头并不知道自己派了杀手去杀她,这样就好,不然的话……
瑾王妃面上的笑容愈发的和善亲近,朝着碧玥道:“本王妃觉得王府的花园一直都管理得当,四季花草赏心悦目,是王妈妈的功劳。”
碧玥上前递了一个装有银稞子的荷包给王妈妈,王妈妈也不推辞,立即接了下来,叩头道:“谢谢王妃,谢谢王妃。”
小小一个荷包就谢成这样,世子平日里打赏的也太小气了吧,碧玥眼中闪过一抹轻蔑,对着王妈妈道:“好了,王妃也累了,你退下吧。”
王妈妈连连点头,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摸了摸袖子里的打赏,朝着荷心苑的方向狠狠的呸了一声,碧玥那小蹄子,眼底露出来的神色王妈妈早就看的清清楚楚,还以为我没见过银子,世子平日里要就不打赏,打赏下来的银子,可比这个多得多了,还不会这么盛气凌人,讨人嫌。
瑾王妃只以为王妈妈是花园的管事妈妈,却没想到,这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仆人本就不多,他们在京城里日日夜夜见到的主子就是御凤檀,王妃才来府中多久,哪里能收买得了她们这些人。
所以这件事情,不过是一刻钟的时辰没到,御凤檀这里便收到了消息。
云卿卸下了一身沉重的礼服,只穿了一身家常的水蓝色齐胸襦裙套着蜜色的半臂,徐徐的从内室里走了出来,她在里面,刚才也听到了整个事情的始末,难怪觉得回来后,府中的气氛就有些奇怪。
她缓缓的坐在御凤檀旁边的椅子上,侧过头嘴角轻勾,问道:“韩雅之自请做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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