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仆手下一顿,神色里多了三分不忍,但到底还是劝道,“主子,您多心了。皇上已是下了旨意,遍寻天下名医,总能治好您的体弱之症。到时候,天下之大,您想去哪里都随您的意啊。”
“是吗,那就太好了。”年轻公嘴里说的痛快,但背对老仆的脸上却满满都是嘲讽。
正这个时候,青衣管事就端了托盘进来了,笑道,“主子,今日这鱼片粥可是不错,馋得小人都要淌口水了。”
那年轻公子摆摆手,一脸嫌弃,抱怨道,“下一站停靠补给食水,赶紧寻个厨娘来。再吃几日鱼片粥,都不必秦简秦怀两个动手,本王就被直接毒死了。”
老贵好笑,上前帮忙接了托盘,一般往桌子上安置一边劝道,“主子可不能这般说,否则传出去,又是一场是非。”
秦管事却是不理这些,直接应道,“下一站,小人就下船去寻厨娘。”
不必说,他得了老贵一记狠瞪。
两人说话的时候,老贵就随手打开了粥碗的盖子,结果瞬间飘出的鲜香之气惹得三人都是愣住了。老贵第一个惊奇问道,“难道换厨娘了?这味道同前几日可是不同?”
秦管事想了想就应道,“我方才去的时候,见得前几日救上船的那个女子在灶间里。许是这鱼片粥出自她的手…”
“什么?”老贵立刻大怒,呵斥道,“你个蠢材,主子的饭食是谁都能动手的吗?万一这女子来历有蹊跷,岂不是害了主子?”
秦管事白了脸色,想要分辨几句,到底还是低头认错,“贵总管,小人错了,下次一定当心。”
“下次?再管有下次就直接把你扔去慎行司,主子身边留不得你这样的蠢货!”
老贵脸色稍微好了一些,转而就要把粥碗端走。不想年轻公子却是伸手拦了下来,他大咧咧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鱼片粥就送进了口中,看得老贵差点儿跳脚儿。
“主子,您可不能吃啊,万一…”
“没有万一!”年轻公子不耐烦的摆摆手,“有毒就有毒吧,左右本王也活不了几日,怎么能放过这样的美食?”
老贵没办法,只能弯腰行礼,“主子还是要多小心的好,老奴这就去灶间看看,探问一下那女子的来历。”
说罢,他就匆匆退了出去。
原本还低眉顺眼,好似蠢笨无比的秦管事却在他出门后,迅速抬起头,警惕的站在门口,眼见老贵没了人影儿,这才低声道,“主上,这粥没问题。属下亲眼看那女子同厨娘吃过,这才端回来的。”
那年轻公治慢悠悠又吃了一口,这才抬眼望了窗外,眼里哪里还有一丝玩世不恭和自暴自弃,“越都有消息传来吗?”
“还没有,许是那事还没发作。”秦管事小声应了,末了笑道,“主上算无遗策,此事也定然不会有差错。”
年轻公子薄唇撇了撇,自嘲道,“若是本王当真算无遗策,性命又怎么会被人攥在手心里。”
“主上放心,这一趟虽然没有找到那位圣手魔
医,总算探得他的下落。以虎卫的本事,过不了多久总能请他回来给王爷解毒。到时候王爷就再无束缚,大展拳脚。”
秦管事是个嘴巧的,到底哄得主子缓了脸色。
伪装成贩药商贾的大越六王爷,也是人称睿王的秦睿,三两口吃了鱼片粥,倒是真心赞道,“新厨娘的手艺不错,赏!”
见得主子的碗底空了,这简直是从未有过的事,秦管事也是大喜过望,刚要说话就听得脚步声又转了回来。于是照旧装了讨好模样,高声道,“主子喜爱这厨娘的手艺,是这厨娘的福气。小人这就去吩咐,以后您的饭食就让这厨娘整治。主子心慈,总少不了她的好处就是了。”
他的话音刚落,老贵就进了舱房门,冷哼一声,说道,“蠢材,就知道撺掇主子暴食。还不滚下去!”
秦管事苦了脸,赶紧顺着墙边儿溜了出去。那仓皇的模样,惹得老贵又转向主子抱怨道,“主子,您身边还是调几个伶俐人吧。这秦全实在愚笨了些!”
秦睿却是摇头,向后依靠在锦缎垫子上,神色里三分慵懒,勾唇一笑又添了七分魅惑,“不用了,他总是奶嬷嬷的独子,即便蠢笨些,胜在忠心。如今本王身边还有几个忠心的,总不能自毁臂膀。”
老贵闻言,瞳孔猛然缩了一下,转而却是低头应道,“是,主子用着舒心就好。”
说罢,他就拾掇了碗盘退下去了。留下秦睿一人依靠在窗前,眼望昏黄的河水,吹着猎猎河风,嘴角慢慢扯了起来,“忠心最是难辨…”
船头人感慨,船尾人也同样不平静。丁薇手里握着方才秦管事过来打赏的二两银子,难得露了笑脸。说起来,自从进了云家,云伯多有照顾,后来更是吃喝穿戴不愁,独自出门的机会都少,就更别提亲手赚银子了。
没想到如今流落在外,居然凭借一碗简单的鱼片粥赚了二两银子!这让她欢喜又心酸,真是安逸日子过的久了,突然这般还有些不适应。
倒是罗婶子还以为她欢喜傻了,一边刷碗一边劝慰着,“云娘子,你可把这银子小心放好了。如今你是出门在外,过后还得搭船回东昊去,哪里都要用银子呢。要我说啊,你不如这两日多做些好饭菜。这次的雇主是个大方富贵的,若是吃的好了,必然多赏些银钱,你都赞起来,也就不用担心了。”
“婶子说的是,我也正有这打算呢。”丁薇闻言回了神,在碎银子里选了一小块塞到罗婶子怀里,笑道,“不过,我得赏也是多亏婶子帮忙,这赏银也有婶子一半呢。”
“哎呀,这可不成。”罗婶子慌忙就要推拒,“你本就够可怜了,我怎么还能分你的银子,这可是你回家的盘缠。”
丁薇却是握了她的手臂,“不说婶子救了我的性命,就是以后也总得在灶间转悠,没有婶子帮忙,我可不成。您就当这银子是我贿赂您的,您不收,我怎么厚着脸皮留下啊。”
“你这人,乱客气的。”
银子自然人人都喜爱,罗婶子见她真心给,也就半推半就收下了。末了
果然更热情了三分,拉着丁薇说起了船上的人事。
两人这样说着闲话儿,做着活计,很快就到了中午。
丁薇一来是真的打算多赚些盘缠,二来也是一闲下来就想家想的发疯,指望有些活计占占心思。于是午饭时候,真的就着船上储备的食材做了四个菜。
行船在河上走,最不缺的就是鱼了,二斤左右的金河鲤鱼,被捞上来半个时辰依旧活蹦乱跳。照着脑袋拍一刀背,开膛破肚,拾掇干净,去刺取肉,剁成泥捏成丸子,沸水锅里一滚就是清淡又鲜香的鱼丸汤。腊肉配着春笋炒一盘,木耳银耳泡发,木耳炒蛋,银耳凉拌,配上一小陶盆雪白的粳米饭。
不等饭菜端出去,灶间门口就围了一群嗅着香味凑来的船工。
“嫂子,今日吃什么啊,怎么这么香?”
“就是,嫂子故意藏了什么好吃食,不肯给咱们吃呢!”
“去,去,你们这群馋嘴驴子!”罗婶子也是个泼辣的,又怕丁薇羞恼,赶紧开口撵人,“这是云娘子下厨特意做给主家吃的,根本没你们的份儿,赶紧干活儿去。小心主家恼了,你们可没工钱拿,到时候回家被婆娘踢出去,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啊!”
众人听得是主家的饭食,有些遗憾的吧嗒着嘴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但照旧围在门口不肯离开,哪怕多嗅两口香味也好。
灶间本就不大,这般被人把门口围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会儿就惹得罗婶子和丁薇都是满头大汗。
罗婶子就要开口撵人,丁薇倒是可怜这些船工,左右船上也不缺鱼,为了防寒去湿气也没少采买麻椒和辣椒,不如多做两盆水煮鱼。
于是她就低声同罗婶子说了几句,丁薇既然愿意出手,免了自己挨累,罗婶子自然愿意,于是走去门口嚷道,“云娘子说了,一会儿给你们也做道菜尝尝。你们这些杀才得意了吧?赶紧滚,热死老娘,看俺家当家的不收拾你们!”
“哈哈,老大怕是更欢喜,终于能娶个小的了!”
一众船工们终于如愿,就高声调笑两句,在罗婶子的大骂里跑远了。
很快,秦管事又来端午饭了,这次一见饭菜准备很多,而且每样都是色香味俱全,于是欢喜的眉开眼笑,中午能跟着主子蹭吃蹭喝了。早晨的鱼片粥太少,他只能看着眼馋。
果然,饭菜端上去,连同老贵在内,主仆三个都吃的饱足。这次不等主子开口,秦管事就先寻了一匹好布料送去灶间了。
丁薇道了谢,同罗婶子商量着晚上裁剪了,缝套可身的衣裙和贴身衣物。
船舷上,罗老大同一众船工们对着满满三大盆麻辣鲜香的水煮鱼,就着包谷饼子,也是吃得满头大汗,痛快至极!
末了各个抱着圆滚滚的肚子躺在船板上放赖,有人就道,“还是老大厉害,随便捞个女子上来,都做得一手好菜。我看老大也别娶小的了,干脆把这个什么云娘子一船拉家去算了。”
“对啊,以后再跟老大出来行船,大伙也跟着享享口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