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伤，是我不小心打的，这是我的错，何况他的家境也不好，就是这点儿药费他也付不起啊。”刘好好苦笑道，这个年代看病不需要花钱，只要付些药费就可以了，医生也不会开一些昂贵的药，所以药费并不高，但是对于陈俊华那样的家庭来说还是很难承受。
“也就是你心好。”李碧英感叹道，“难怪他们都说小刘老师是个厚道人。”
其实刘好好和她的交集并不多，因为李碧英和公社档案室郑大姐沾亲带故，刘好好也就和她认识了，平时见了面也都会寒暄几句，但她对刘好好这么热情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刘好好闲聊时，随口的一句“指点”。
李碧英是卫生院的骨干，之前领导已经给她打了招呼，今年要评她为行业技能能手的，每年的评选都在四月份，她就嘀咕着今年怎么迟迟没通知她填表，刘好好随意笑道，不会是上头临时换了内定的人选了吧。
李碧英之前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回家越想就越觉得不对劲，当下就找了人上去问，果然上头有人为这事儿争执不下，要是她没上这个心，恐怕就得评给别人了，这时她才反应过来，也去做了一番工作，才顺利地评上了这个荣誉称号。
自从这件事之后，她对刘好好的态度就亲近了不少，觉得这小姑娘聪明还是其次，关键是看事情特别通透，尤其是在人情世故上特别老练，一点儿都不像那些只会死读书的高中生。
想到听老郑说她把自己的转正的名额让给了学校里的另一个老师，她对这个小姑娘的喜爱又更多了几分，她可不认为刘好好犯傻，为人处世那么通透的人怎么可能会在这样的大事上犯傻？
只能说是她宅心仁厚了，这世界上聪明的人多，既聪明又厚道的人却不多，和这样的人交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碧英姐，您就别抬举我了，陈俊华这个学生聪明肯学，是个好苗子，平时我就特别喜欢他，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心里难受着呢。”刘好好叹了口气，原本还想要好好关照一下这个可怜的孩子的，结果他们一棍子把他打成这样，那道伤痕触目惊心，也难怪陈俊华的母亲难过。
“没事的，没事的，这种蛇伤很常见，我们一天就要接诊好几例呢，比这个严重的都能治好，你就别担心了，过来交钱吧。”李碧英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了几句。
“之前听人说小学里的那帮小萝卜头都喜欢小刘老师，我还不大相信，今天看到你这个样子，才知道那些小孩儿说的不假啊。”老李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赞许地说道。
刘好好小心翼翼地把钱和收据收好，转身看着老李，他的脸和前世外公只能算是轮廓相似，一般情况下还是能够分辨地出来的，如果不是刚才那个角度正好，她说什么也不会认错。
看着这张脸，她的笑意也变得更加真诚了，甚至还带上了一抹怀念，“您是听陈俊华说的吧？”
老李点点头，很坦诚地说，“我教了一辈子的书，看到好苗子就心痒痒，陈俊华是我在大目生产队见过最有潜力的孩子，他的聪明百里挑一，只要好好教导，他今后一定能够出息！”
“所以您平时不但教他习字读书，还教导他为人处世的道理，难怪他比同龄的同学要成熟得多。”
“你怎么知道是我教的，他家老人也是明事理的，怎么就教不出这样的孩子？”老李的眼神十分好奇，却没有否认。
“他家老人是明事理，粗通文墨也是有可能的，但是教他大学、中庸就太难了点儿吧？”刘好好低笑道。
“你，你怎么知道？”老李紧张兮兮地看着她，显然被吓住了，这年头读大学、中庸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已经被吓得如惊弓之鸟了。
“您要真怕，就别教他这个，他年纪小难免透出口风去，要是被有心人利用了怎么办？”她低声埋怨道，在那篇作文里，她看到的不止有成语，还有大学、中庸里的句子，当时就被吓了一跳，陈俊华说那是他祖母教的，她下意识的就不大相信，现在见了老李这么紧张陈俊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李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十分聪明，最关键的是投了他的眼缘，看上去格外亲切，便也笑道，“照你的年纪应该也没学过大学、中庸，你怎么知道里头的内容是什么？俊华随口说两句，你就知道出处？”
这也是老李敢在乡下教小孩儿念这些的原因，生产队里读过书的寥寥无几，可没有大学里那些文化人你来我往地抠字眼，斗得那么激烈。
“好歹我也是读过高中的人，您别这么瞧不起我，课本上没教的东西，也不是没地方能看得到啊。”刘好好抿嘴直笑，“您到生产队里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我对您可没有什么印象，只知道您姓李。”
“是我小看你了，”老李推了推眼镜，眯着眼笑道，“我对你倒是印象深刻啊，之前说你要嫁给京城里的大官了，后来又说你看上个小知青，闹着不嫁人，还要跳河，再然后又收服了学校里那帮小萝卜头，教他们唱歌画画，给他们讲故事，在生产队里可是名人啊，你们学校恐怕没几个不喜欢你的孩子吧？”
“我这人生经历也算是够丰富的了。”刘好好也笑，对老李却更加好奇了，他长得和自己的外公相似，但性格却截然不同，外公是个闷葫芦，和陌生人聊不到三句话，他却开朗得和谁都能聊起来，“您在城里也是教书的？应该是大学里的教授吧？不知道您教的是什么？”
“我在H大里教化工。”
她总算明白了，难怪陈俊华发达之后会那么大张旗鼓地捐钱建楼支持教育，光在H大就捐了一个图书馆，一栋教学楼，还有一个大型的化学实验室，原来是要报答老李这份知遇之恩，只是不知道他报恩的时候，老李还在不在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