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不慌不忙的往王府大门走去,在紧闭着的王府大门之外,身着大红织锦绣金团龙喜服的庄煜正急的团团转,不停的说道:“无忌怎么还不出来……”
陪庄煜前来迎亲的都是与他一辈的同族兄弟们,多数都已经成亲了,他们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因此便纷纷对庄煜说道:“睿王弟不要着急,这门迟早是要开的,保管误不了及时。一般都卡在吉时前两刻才迎新郎倌儿进去,这样方才显得新娘子的尊贵。”
庄煜心里也知道会是如此,可他却控制不住心中的着急,一刻没有见到无忧,庄煜这心里便一时难以踏实下来。
终于,忠勇郡王府的大门被打开了,无忌背着手,昂道挺胸的走了出来,在无忌身后,是六位先后做过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大人,这里头有四位都曾在上书房做过皇子们的先生,庄煜可没少在他们手里吃苦头。另外两位年轻些,分别是六年前和三年前的头名状元,得亏今年的春闱还没有开考,新科状元花落谁家还未可知,要不然无忌铁定会把今年的头名状元也请来一起为难庄煜。
那几位先生一看足以被视为自己才学生涯中的污点的睿郡王庄煜,脸上的神色可有意思极了,竟是个个咬牙,眼中却透着畅快的笑意,仿佛他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庄煜后槽牙都麻了,他这会儿真的后悔了,从前去上书房读书之时不用心也就罢了,他真不该想出那么多恶作剧的法子来捉弄那些先生们,这才叫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呢。看那四位老先生的神色,竟是要把这一关守成铜墙铁壁,任你睿郡王武功再高,不让他们满意了也休想前进半步。
庄煜在心中暗暗背诵着庄炽代笔的催妆诗,他发誓这辈子都没有如此认真的背过诗书,果然从前他还是不用心,如今这六首催妆诗他都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了,为的就是应付六位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刁难。
“五哥,你对的上六位先生的题,我便让你进门,若对不上,哼哼……”无忌哼的意味深长,让庄煜的头皮顿时为之一麻。这算什么,让武将做诗文和让秀才耍大刀有什么区别,有本事让那六位院士舞枪弄棒的显显身手啊,庄煜心中忿忿的想着,可脸上还一点儿都不敢表现出来。今时不同往日,这六位,他可是一位都不能得罪。
“六位先生,庄煜这厢有礼了。”庄煜抱拳做了个罗圈儿揖,笑容非常的真诚。只是那六位院士丝毫不为之所动,其中最年长的程阳明院士站出一步,看着庄煜手拈长髯微微一笑,笑的庄煜汗毛都竖了起来。
原来这位程阳明院士是庄煜的开蒙先生,也是被庄煜整的最惨的一位先生。庄煜五岁开蒙,他那时正淘气,简直可以用神憎鬼厌来形容。种种恶作剧都不带重样儿的,可把程老先生给整惨了。这些年了,程老院士就没给过睿郡王庄煜一丝笑容,如今他竟然笑了,真的好恐怖啊!
“睿王爷,当初老夫奉圣上旨意为您开蒙,你的学识如此老夫自是清楚的,今日是王爷的好日子,老夫绝对不会为难王爷,王爷且放心吧。”程老院士慢慢悠悠的说了起来。
庄煜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暗道:“程老先生真是好人,我小时候那般作弄于他,他都不生气,唉,当年真是不应该啊。”
“这催妆诗么,老夫这里便不为难睿王爷了,您也不必亲自做一首,只将《诗经桃夭》一篇背颂一遍也就是了。”
庄煜一听这话差点儿没一头栽倒在地上,这老头儿好阴险啊,他必是猜到自己会请枪手做催妆诗,才会出这种损招儿。以庄煜的水平,他好歹知道诗经是什么,可桃夭篇是什么内容啊,是讲摘桃子的诗么,那些古人真是奇怪的紧,摘个桃子也得做首诗,无聊不无聊啊!以上,全是庄煜内心中几欲暴走的小人在咆哮。
看到庄煜脸上的瞬间闪过惊愕愤怒焦急等等神色,程老院士心情无比畅快,只拈须而笑,大有化外高人的风采。
“桃夭桃夭桃夭……”庄煜魔障一般的低低说了起来。就在庄煜急出一身汗的时候,忽然一道极细的声音钻入庄煜的耳,庄煜一听这声音自己熟啊,那不是大姐夫严谨安的声音么,等等,他在念什么?
庄煜支楞着耳朵用心听了起来,片刻之后,他用极慢的速度吟了起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在场之人,除了庄煜与刻意躲到后面的严谨安之外,其他人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真真可用眼珠子掉了一地来形容。最惊愕的自然是程阳明老先生,他死都不相信睿郡王庄煜还有这个本事。
背完《桃夭》,庄煜看到众人低低抽气的行为,不由得意向无忌挑眉一笑。无忌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严谨安逼声成线密语传音,庄煜能听得到,无忌自然也能听到的。只不过他不会说破,一来说破大姐夫严谨安和五哥庄煜的面子都过不去,二来,无忌只是想为难为难庄煜,可没想真的不把姐姐嫁给他。所以无忌只是瞪了庄煜一眼,并没有揭破此中的奥秘。
程阳明老先生在震惊过后,脸上竟然浮起了淡淡的笑容,他满意的点点头道:“睿王爷果然进益了,老夫这一关睿王爷过了。”说完,他便走到一旁,将正中的位置让了出来。
第二位站出来的是文华殿大学士关正,他教过庄煜两年,主要教的是书法,庄煜虽然不爱读书,可练书法还是挺认真的,也没有太过恶整关大学士,是以关正上前笑道:“睿王爷今日迎亲,可题催妆诗一首送入王府,若郡主看了满意,老夫这一关便也算是过了。”
庄煜喜出望外,立刻说道:“快拿笔墨纸砚来。”
万大管家立刻呈上文房四宝,庄煜提笔蘸墨唰唰的写了起来,那催妆诗是他死记硬背背熟了的,自然写的很快。
看到庄煜笔走龙蛇,在场之人无不喝了一声好,睿郡王这笔字虬劲有力直透纸背,端地是一手好字。关大学士看到庄煜如今的字写的越发出色,隐有自成一体之势,心中自是极为宽慰,脸上的笑容也更浓了。
待看罢催妆诗,虽然大家都知道凭睿郡王的水平他根本写不出来,这必是请了枪手,不过今儿是睿郡王的好日子,大家也不能太过为难他了,因此都齐声喝彩道:“好诗,好诗。”
关大学士将催妆诗递给无忌,笑着说道:“季王爷,还请送到里面供郡主过目。”无忌将催妆诗接过来,命人立刻送到香雪居请无忧品读。
无忧正静坐在房中等着庄煜前来迎娶,不想新郎倌儿没等来,倒等来一首催妆诗,诗云:“喜气拥门阑,光动绮罗香陌,行至紫薇花下,悟身非凡客。不须朱粉损天真,嫌怕太红白,留取黛眉浅处,画章台春色。”
无忧亦是大吃一惊,不由脱口而出说道:“五哥也会做诗?”说完无忧才惊觉失言,忙紧紧闭上嘴巴,只是话已经出口,倒让一屋子人都闷笑不止。
戴佩蓉笑道:“新娘子,且先不说睿王爷会不会做诗,你只说这诗做的入不入你的心啊,若是不满意,咱们就打回头命他重做,多咱满意了多咱让他进门。”
无忧面上飞起红云,只轻轻点头用极低的声音羞涩的说道“满意。”
戴佩蓉却不放过无忧,只扳着她的肩头笑问道:“咦,新娘子你说的是什么,我们怎么什么都没有听见啊?”
无忧又羞恼的拍了戴佩蓉一下,嗔道:“当日我可没这般闹你。”
戴佩蓉只笑道:“我可没让你不闹,是你自己不闹的,可不赖我呢,别扯开话题,快说满意不满意吧,这新郎倌儿可在外头望眼欲穿的盼着呢。”
无忧白了戴佩蓉一眼,在她耳边大声说了一句“满意,这总行了吧!”
戴佩蓉大笑着向外面喊道:“新娘子说了,她很满意,让外头拦门的别太为难新郎倌儿了……”
无忧急的扯着戴佩蓉的袖子叫道:“你乱说什么呀,我可没那么说!”
戴佩蓉回头笑道:“是,你嘴上没话,可心里说了,我啊,最会听新娘子的心里话了。”这话惹笑了一屋子的人,叶氏将手搭在无忧的肩膀上,笑着说道:“越闹越喜,今儿闹的越热闹,往后你们的小日子就越红火呢。”
服叶氏这句话,戴佩蓉越发大说大笑的闹了起来。不过她闹的很有分寸,并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只是让无忧害羞罢了。
在王府大门外迎亲的众人听到里头传出的话,便笑闹着欢呼起来。关大学士则在欢呼声中退到一旁,让其他的人出来为难庄煜。
接下的两位先生也是教过庄煜的,不过那时庄煜已经以学武为主了,每日只去上书房两个时辰,虽然他也还是淘气,不过到底长大了些,也收敛了一些,那些恶作剧不会让先生们太过难堪。因此两位先生只是略略为难了庄煜一下,在庄煜又背出两首催妆诗之后,便也痛快的让开了。
还剩下两位先生,这两位便是两届状元公,学问才情都是极好的,难得的是都很年轻,一位今年三十岁,他中状元的时候二十四岁,在当时是大燕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位状元公。另一位便是打破前任纪录的状元公方镜唐,他考中状元之时正值双十年华,可算得少年得志春风得意,这位方状元公眼界还极高,他发誓要寻一个才貌双全家世出众的小姐为妻,故而拖到现在已经二十三岁了尚未娶亲,在大燕男子之中绝对是个异类。大燕男儿除非是孝守正赶上了,否则二十岁以前一定会成亲,若不成亲就会被人笑话。
三十岁的前任状元公并没有为难庄煜,只是题了上联让庄煜对下联,而那下联的内容也早就有人秘密告诉了庄煜,因此这一关不过是走过场而已。
可到了最后一位现任状元公,他便有些个咄咄逼人的意思了。只听他说道:“素闻睿王爷智计过人,方才下官见睿王爷连闯五关,的确是极为难得,下官并不敢为难王爷,只画得画作一幅,此画蕴藏一个迷,若王爷解开画中之迷,这关王爷便过了。”
方镜唐此言一出,连无忌都有些个意外。事先他是与诸位先生们说好的,难一难庄煜也就算了,总不能真误了吉时。当时众人都答应的好好的。除了这方镜唐,其他人也都做到了。独独这方镜唐突然出什么妖蛾子。无忌心中不免有些生气。
庄煜心中也是一惊,猜迷这种最费脑子的事情他最不擅长了,这可怎么办,眼看着吉时可就快到了,他是可以硬闯,相信无忌也不会认真阻拦,只是如此一来,自己岂不会背上一个草包之名,他怎么能让无忧被人耻笑说她嫁了个草包丈夫呢。他该怎么办?
就在方镜唐略带得意的展开他的画作之时,庄炽挤到庄煜的身边,低低道:“五哥,我陪你一起观画。”
庄煜听到这一句,心里立刻踏实了,他是不擅长猜画迷,可他有个无书不读的弟弟啊,有庄炽的支持他还用怕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