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王府何时竟潜进这般恶人,万幸陆大总管机警,陆大总管,小王多谢了。来人,速速将此贼捆了押下去等候本王发落。”宁王的反应也算是不慢了,他一见邓恢被擒立刻飞步上前大叫起来。
陆柄淡淡一笑道:“王爷此言差矣,皇上刚颁了全城缉捕刺客的口谕,您府上便出现了这般可疑之人,此贼怎么也得交到刑部或是大理寺才对。若是由王爷自行处置,咱家怕王爷说不清楚。”
宁王当然知道自己说不清楚,若邓恢不是王妃唯一的亲弟弟便也罢了,他不过多损失一个死士。虽然宁王会心疼,可是相对于宁王自己的平安来说,牺牲个把死士还是他能够承受的。但这邓恢却不一样。
宁王妃与邓恢幼年失母,父亲很快又娶了继室,有了后娘便有后爹,所以宁王妃与邓恢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好不容易才熬到长大成人。直到邓氏被选为宁王妃之后,邓恢的日子才好过了些。却又因为继母的陷害而失去了继承权,邓恢愤而离家投奔姐姐宁王妃,这些年他一直在宁王府里为宁王做了许多见不得人之事,所以宁王无论怎么样也不能让邓恢落到隆兴帝的手中。
“这,陆大总管,还是让本王将其锁拿面圣请罪吧。”宁王放软身段用请求的语气说了起来。
陆柄面色微沉,不快的说道:“王爷这样做不合适吧?”
宁王见陆柄不买自己的帐,暗暗横下一条心,亦沉着脸说道:“既然陆大总管不愿成全本王,本王也不强求。回头便进宫请罪,是杀是剐悉听皇上圣裁。”
陆柄淡淡道:“既然王爷有意进宫请罪,那咱家便与王爷一起吧,到了御前王爷也好分说。石大人,您也一起吧,好与王爷做个见证。”
宁王咬牙看着陆柄,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好,本王这便与陆大总管一起进宫。”
陆柄微微笑道:“王爷请。”
宁王怒哼一声,转过身子便愤愤的向外走去。陆柄则命跟着的小太监用绳子将邓恢紧紧捆起来,然后才解开他腿上的穴道,好让邓恢能自己走路。
邓恢当然不甘心束手就擒,腿上穴道一被解开他便纵身蹿起,只是蹿起来还没有一尺高,便被陆柄一脚踢断了小腿径骨,邓恢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疼的直冒冷汗却因为哑穴被点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痛苦的在地上扭动挣扎。
陆柄向墙外高呼一:“冯校尉,咱家这里擒住一个贼人,你速速带人进来锁拿。”
宁王闻言猛的转过头来,瞪着陆柄喝道:“阉奴,你当本王这里是什么地方!”
陆柄面色一冷,沉沉道:“这里是咱家擒住刺客的地方。”
“你……放肆!本王定要参你不分尊卑羞辱宗室之罪!”宁王面色赤红的大叫起来。
陆柄冷道:“悉听遵便,不过王爷在参咱家之前,是不是先想想怎么向皇上交待府上藏着刺客之事!”
宁王喝道:“谁说他是刺客?”
陆柄立刻追问道:“依王爷之意此人不是刺客,那王爷必是认识此人了,还请王爷示下此人到底是何人,咱家也好有根有据的向皇上回禀。”
宁王心念急转,一瞬间也不知道变了几回主意,最后他冷着脸说道:“本王也不怕告诉你,他是本王的妻弟,因为犯了错被本王责罚,这才进地窖面壁思过。”
陆柄差点儿没忍住笑意当场笑出声来,这宁王可也真能编,刚才还说这人是贼人,现在又成了妻弟了。而且就算是普通百姓家责罚不听话的子侄,也没有把人罚到地窖去面壁思过的。堂堂宁王府难道还没有几间不住人的小黑屋子,何至于非要罚人进既不通风又不透气,呆久了都能憋死人的地窖呢,这哪里是惩罚,分明是想要闹出人命呢。宁王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简直是不打自招。
“不论此人是何身份,他都行迹可疑,咱家既然已经擒住他了,便得带回去查个清楚,若此人真的不是刺客,咱家自会向王爷请罪。”陆柄干脆利落的撂下一句话,便让匆匆赶过来的冯陈将断了腿的邓恢用重枷锁起押了出去。
冯陈从进来到将邓恢锁拿押解出去,都没和宁王打一声招呼,宁王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藏在袖中的双拳已经紧攥的指节泛白,他在心中暗自起誓,今日之辱他必要百般还之。
邓恢被擒的消息早就由守在后花园门口的小丫鬟飞跑去向宁王妃禀报了。宁王妃一听弟弟被抓,急的连病也不装了,立刻带人赶往后花园,想尽最后的努力把弟弟救下来。
王妃刚走到半路就遇到押着邓恢出来的冯陈等人,一看到弟弟的左腿裤管已经渗出鲜血,王妃便如疯了一般扑向邓恢,大叫一声:“我苦命的弟弟……”便号淘大哭起来。
宁王妃边哭边去撕掳两边架着邓恢的禁军虎卫,想把邓恢抢下来。这可让架着邓恢的虎卫们犯了难。宁王妃是女人,这男女有别,他们但凡碰一碰宁王妃的衣裳角儿,便得落个调戏宗室贵妇的罪名。可邓恢是重犯,他们也不能就此松手。
冯陈紧紧绷着脸,冷声喝道:“王妃请自重,休要干扰末将锁拿人犯。”
宁王妃救弟弟的心胜过一切,她非但不理会冯陈的警告,反而忽然调头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撞向冯陈,冯陈只觉得颈上传来刺痛之感,然后便听宁王妃厉喝道:“放开我弟弟,否则要你小命!”
原来宁王妃紧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抵住冯陈的脖颈,冯陈只要呼吸略重半分便能让那匕首刺破他颈上的大动脉。
众虎卫一见冯陈被宁王妃胁持,都极为惊愕,能在禁军虎卫中做校尉,这冯陈的身手自然差不了,可是这才一招面的功夫他便被宁王妃制住,难道这宁王妃竟是个不世出的绝顶高手不成。
冯陈虽然被宁王妃用匕首抵住脖颈,可他并不慌乱,向手下做了一个不许放人的手势,众虎卫立刻打消了刚刚产生的犹豫,甚至一个虎卫还呛啷一声拨出佩刀压在邓恢的颈上,厉喝道:“放开冯校尉!”
宁王妃却也是个狠角色,她非但不放开冯陈,还将匕首往里刺了一分,只见殷红的血珠子顺着匕首滴滴嗒嗒的滴了下来。
众虎卫与冯陈交情极好,一见冯陈受伤,他们眼睛都红了,特别是那个用刀架在邓恢颈上的虎卫,更是手下用力,亦割破了邓恢的颈部皮肤,似乎他用力比宁王妃还大些,自邓恢颈上滴下的血珠子明显比冯陈的要大一些。
宁王妃一见弟弟流血便乱了心神,本能的尖叫道:“不要动手!”
众虎卫立刻齐声喝道:“放了我们冯校尉,我等便不伤此人性命。”
就在宁王妃将要撤开匕首之时,宁王与陆柄石院判等人也走到此处,宁王见此情形立刻快走几步喝道:“王妃休要胡来。”
宁王妃本来要撤去匕首的,听宁王如此一喝,便立刻将匕首又向冯陈脖颈刺了一分,她的力道掌握的极为精确,既让冯陈感觉到疼痛又不至于立刻要了冯陈的性命,可见这宁王妃也是个玩刀的高手。
宁王三两步便走到王妃的身边,只见他忽然仰头打了一声极响的唿哨,便有几十上百名精壮汉子不知道从何处冒了出来,人人手持利器,不由分说便向陆柄石院判众虎卫以及小太监便动起手来。
陆柄挥动手中的拂尘击退几名攻上来的宁王死士,然后抬手向天上射出一枚火箭,宁王府上空响起五声巨响,早就率兵埋伏在宁王府附近的季光慎终于等到信号,立刻率兵杀入宁王府中,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就已经控制住宁王府的形势,除了宁王和被格杀的人之外,其他人全都束手就擒。
宁王看到杀气腾腾的季光慎,心知大势已去再难有回天之力,他恨恨的看着依旧被虎卫控制住的邓恢,眼中尽是怨毒之意,若不是邓恢沉不住气行刺隆兴帝,他绝不会有今日之败。
宁王妃与宁王夫妻多年,自是知道宁王的心思,她惨然叫道:“弟弟,你害死我们了……”说罢,反手将匕首扎进自己的心口,然后猛的将匕首拔出,一股血花喷射而出,宁王妃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宁王,低低叫了一声:“王爷,妾身对不起您……”便头一歪气绝身亡。
宁王虽然极为怨恨邓恢毁了他的大业,可他与宁王妃之间的感情却也极深,见到爱妻自尽,宁王大叫一声扑到宁王妃的身边,将她紧紧的抱入怀中,两串泪水从他的眼中滚落。
宁王心里非常清楚,王妃的自尽并不是仅仅为了以死谢罪,而是要给被他们夫妻秘密留在宁化的儿子李炅争得一线生机。刚才被季光慎的手下擒住的宁王世子庄炅其实是个西贝货,这个秘密只有宁王一家三口与杜陵知道,就连那假庄炅自己都不知道。
宁王抬头仔细看了看周围被抓住宁王府众人,果然没有杜陵的身影,宁王嘴角勾起一丝极为诡异的笑意,然后抓住王妃那紧紧攥着匕首的手,将匕首狠狠刺入自己的心口。他甚至因为怕自己死的太慢而将匕首在心口转了半圈才拔出来。鲜血喷涌而出,宁王突然凄厉的大喝一声:“隆兴,本王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然后便与王妃倒在一处气绝身亡。
宁王夫妻相继自尽,这让所有的人都始料未及。石院判快步走上前探了探宁王夫妻的脉相,对陆柄点点头道:“确实都死了。”
陆柄想了想对季光慎说道:“季将军,还请您在此镇守,咱家这便回宫向皇上禀报。”
季光慎点点头道:“好,还请大总管快去快回。”陆柄应了一声,立刻飞马回宫禀报。缉捕刺客引来宁王夫妻畏罪自尽,这事可是闹大了。
隆兴帝听完陆柄的回禀,好半天都没有说话。宁王一向行事低调,老实的比根木头强不了多少,他对宁王也算不错了,虽然在登基之初打发宁王去宁化守皇陵,却也没有亏待过他。更在上次圣寿节之后将宁王留在京城之中,赐宅子,扩大封邑,封宁王嫡长子庄炅为世子,还允诺自宁王以下三代之内不降等袭爵。在隆兴帝看来,这已经是相等的优待了。
隆兴帝一直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蜀中的吴王身上,想不到真正有谋反行为的却是宁王。这对隆兴帝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让隆兴帝开始对自己的判断力产生怀疑。连平素老实的不能再老实的宁王都在谋反,那其他宗室呢?
陆柄见隆兴帝半天不说话,便大着胆子轻声说道:“启禀皇上,季将军还在宁王府候旨。”
隆兴帝长长吐了口气,沉沉说了一句:“斩草除根。”
陆柄会意,他知道这是隆兴帝要季光慎在宁王府中便将宁王一脉斩尽杀绝,那怕是宁王那个刚出生不到六个月的庶女也不可放过。
陆柄自进宫后便被分到还是年少皇子的隆兴帝身边,陪着隆兴帝闯过一次又一次的血雨腥风,才得到今日的一切,所以他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心软,那怕是一个连话都不会讲的小女婴陆柄也不会同情,曾经的惨痛经历告诉陆柄只有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
“是,老奴这便去传旨。”陆柄应了一声立刻离开了御书房。隆兴帝这才松了双肩,低沉的叹息了一声。做出那样的决定,其实他的心里也不好过。
陆柄来到宁王府中,悄悄告诉季光慎隆兴帝的决定。季光慎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大人有罪稚子何辜,连不会说话的婴儿都要杀死,季光慎觉得自己有些下不了手。
陆柄低低喝道:“季将军,谋逆本就是株九族的不赦之罪。”
季光慎忙低声说道:“我明白,只是……”
陆柄明白季光慎的意思,他低低说道:“季将军,此乃圣意,圣意不可违。”
季光慎低叹一声,艰难的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只能痛快些,别让他们受零罪。”
陆柄点点头,在可允许的范围内行些便宜之事,这点子权利他还是有的。季光慎与陆柄走到石院判的身边,对石院判说了几句,石院判双眉紧皱,好一会儿才勉强松开,他低低道:“两位略等片刻,我这便去配些药。”
莫约小半个时辰之后,石院判回来,将一些药末放于水中化开,让自假庄炅以下宁王的每一点血脉都喝了一口,不过眨眼的工夫,假庄炅和宁王的一个庶子两个庶女全都沉沉睡去,于睡梦中毫无痛苦的离开了尘世。
主子们处理完之后,季光慎问陆柄道:“陆总管,王府中的下人如何处置?”
按着旧日的规矩,犯下谋逆大罪人家的奴仆,二等以上全部处死,三等及没有等级的奴仆重新发卖。若是按着人规矩行事,那些由内府配给宁王府的一二等奴仆可就倒霉透了,他们原是被派到宁王府掺砂子的,谁能想到却要受宁王牵连葬送了性命。
往宁王府里掺砂子之事陆柄自然是知道了,他想了一会才说道:“将所有的人都送到刑部大牢关起来等候圣裁吧。”
季光慎点点头,命手下的将士们将宁王府里所有的下人都锁拿起来押送去刑部。是生是死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季光慎与陆柄石院判看着宁王府中的下人们被绑成一串,挨个儿的从他们面前经过。忽然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在经过季光慎面前之时猛的抬头看向季光慎,她因为口中被塞了麻核桃而不能说话,可一双眼睛中却闪动着异样的光。
季光慎眉头微微皱起,这个小丫鬟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季光慎知道在今日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宁王府的丫鬟。他因为这种眼熟之感而不免有些惊诧。
那小丫鬟不是别人,正是季重慎的长女季绣云,要叫季光慎一声三叔。季绣云现在眉眼张开了许多,与她的生母柳氏有七八分相似,一双眼睛又极象季重慎,所以季光慎才会有种眼熟之感。
季绣云很快被拉走了,季光慎便也没有再多想,命人将宁王一家的尸首全都收殓起来,按照隆兴帝的吩咐将他们全都送到化人场尽数化了。
一个时辰之后,宁王夫妻连同假世子庄炅和庶子庶女们全都被化成灰烟冲入沟渠之中,在这个世上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宁王府也就此被封锁起来,成了一座废宅。
没有人知道,在季光慎率兵离开宁王府之时,一个身形匀称的中年男子已经换上士卒的服装混在队伍中堂而皇之的离开了宁王府,并在最短时间内混出京城,从此不知所踪。此人再度出现之时,又将掀起一场惊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