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在热孝之中,季无忧姐弟二人需得吃全素,偏季无忌又是个无肉不欢的孩子,他跟着姐姐进了偏房,看到赵嬷嬷已经拿出来的菜尽是些青菜豆腐,不由的撅起了小嘴,闷闷的背着身子坐下,脸看着门口,就是不看桌上的饭菜。
季无忧看着弟弟这几日瘦了一大圈的小脸,心中自是百般心疼,只是热孝中只能吃素,这个规矩她也破不了。只能多想些办法在规矩之内给弟弟补身子了。
赵嬷嬷见小主子又闹别扭,不似平日那般上来哄他,只是从第二层食盒中端出一只黑瓷莲花盖碗放到桌上,稳稳的将盖子揭开,一股鲜香滋味立时充斥着整间偏房,引得季无忌立刻转过身来,双眼直盯着那只黑瓷莲花碗。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季无忧看其黑如墨的碗中盛着雪白香浓的汤汁,隐约可见汤汁中沉浮着嫩红翠绿的东西,虽还未尝,清新香气便已经萦于鼻端。再看看季无忌刚才的神色,她知道今儿能哄着弟弟多吃几口饭了。
“这是什么?”季无忌好奇的问了起来。
赵嬷嬷忙停下来躬身行了个礼,方才回道:“这是郡主特意吩咐为王爷做的五色素羹。王爷尝尝?”
季无忌急急点头,赵嬷嬷忙盛了一小碗汤,季无忧接过去仔细吹凉了些才亲手喂给弟弟。
季无忌乖乖的喝了一口,一双没精打采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扯着季无忧的衣袖叫道:“真好喝,姐姐也喝!”
季无忧见弟弟喜欢,眼中含了笑意,只轻声道:“无忌先吃。用这个汤拌碧梗饭可好?”
季无忌乖巧的点头,赵嬷嬷忙盛汤拌好碧梗饭,季无忧有心哄着弟弟多吃几口,便还要亲手喂他。只是季无忌却用手抓着银匙执拗道:“无忌自己吃。姐姐,无忌已经长大了。”
季无忧看着自从父母过世之后明显懂事许多的弟弟,心中既心酸又骄傲,她强忍住眼中泪意,将饭碗摆到季无忌的面前,无比温柔的说道:“好,我们无忌是大孩子了,就自己吃。”
赵嬷嬷看着一对小主子,心中的难过无法言说,只在心中暗自祷告:“天可怜见的,国公爷,夫人,您们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郡主和王爷平平安安啊!”
因赵嬷嬷煲的五色素羹滋味极为鲜美,季无忌就着汤吃了满满一碗饭,让赵嬷嬷和春草赤霄等丫鬟喜的眼泪都涌了出来,自开始守灵到现在,总算小王爷有了胃口肯多吃一些。
季无忧见弟弟吃的香甜,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不去想自己没有胃口,只强迫自己吃起饭来。季无忧也不喜欢吃素。大房的胃口都随了季之慎,素来是无肉不欢的。
季无忧两世为人,她明白自己身负父母之仇幼弟之责,重生的她没有任性的权利,便是再难吃,她也会逼自己多吃一些,若没有好身子,她还怎么报仇雪恨抚养弟弟。是以重生以来再不会如前世一般挑食,纵是再难吃的东西,只要对身体好,她都会逼自己吃下去。
季无忧姐弟正吃着饭,陈老夫人忽然打发碧玺带着两个小丫鬟送菜来了。送的是一道珍珠白玉脯一道虹彩翠柳丝,听着名字好听,其实就是莲子酿冬瓜和彩椒拌莴笋。季无忌最不爱吃冬瓜,季无忧最不爱吃莴笋。
看着碧玺摆上来的两道菜,季无忌小脸儿刷的沉了下来,只将银匙啪的往桌上一撂,气鼓鼓的叫道:“吃饱了。”
碧玺只用眼睛去看季无忧,大家子的规矩,长辈赐了吃食,小辈怎么都要吃一点表示对长辈的尊敬和感谢之意。
季无忧并不理会碧玺,只轻声吩咐道:“赤霄,服侍小王爷漱口。”赤霄忙倒了温白水,青虹捧过银制小盂,两人服侍季无忌漱口。碧玺是慈萱堂一等丫鬟,平日在府中行走,谁不叫她一声碧玺姑娘,如今被干晾着,心中难免有几分尴尬,却不敢表现出来,毕竟老夫人已经透了要将她给小王爷的意思。碧玺自己也要想搏这份富贵。
轻轻搛了一指甲盖儿大的冬瓜放入口中抿了一下,季无忧轻声道:“春柳,回头去替我们给老夫人行礼,谢老夫人送菜。”季无忧想着前生种种,此世再不肯向陈老夫人低头,因此只说谢陈老夫人送菜,提都不提一个“赏”字。
碧玺心中咯噔一下,没由来的背上透了寒意。这个素来绵软没有性子,常被老夫人说当不起国公府嫡长女的大小姐,自国公爷和大夫人过世之后,竟象变了个人。
春柳忙上前躬身称是,与碧玺两个退出偏房,碧玺方才轻轻吁了口气,低声道:“如今大小姐真有郡主娘娘的气势了。”
春柳忙偷偷扯了碧玺一下,碧玺惊觉自己失言,忙四下里看看,见无人注意自己,这才松了口气,与春柳两人往春熙堂大门走去。
直到离了灵堂踏上往慈萱的青石小径,碧玺拉着春柳快走几步,将跟着的小丫鬟拉下一段距离,玺才问道:“春柳,大小姐这是怎么了,竟象是变了个人,我瞧着她对老夫人也不尊敬了。你是她身边头一等得力的,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春柳的娘是碧玺嫂子的干娘,碧玺的堂哥又娶了春柳的表姐,这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又连着亲,是以比别人都要亲近些,故而碧玺在春柳面前才敢说那些话。
春柳重重叹了口气,郁郁摇头道:“谁知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从前我在她跟前最有脸面,如今却被春草占了先,轻易不叫我近身服侍,只重用赵嬷嬷春草她们。我心里正急呢,怎生想个法子再让大小姐重用我才是。”
碧玺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只不解的说道:“从前大小姐对你言听计从,无有不依你的,如今怎么会是这样,别不是撞客了吧?”
春柳心中一动,只皱着眉头细细回想了起来。碧玺也不惊动她,只一路默默走着让春柳慢慢的想。快走到慈萱堂的时候,春柳忽然开口道:“我想起来了,就是国公爷殉国消息传来的那一天,大小姐一觉醒来就有些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法,春柳,你快细细的说。”碧玺眼睛一亮,抓着春柳的手便轻声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