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孙旺家的在角门上求见。邓嬷嬷来到陈老夫人身边低低说了起来。
陈老夫人心里一惊,低声问道:“谁叫她直接到府里来的,可问清她想做什么?”
邓嬷嬷忙道:“孙旺一家还有张才家周兴家都被撵出王府了,孙旺家的来求老夫人收留。”
“什么,她们被撵出王府?这怎么可能,她们怎么会被发现是老身的人?”陈老夫人脸色一沉,冷冷的问了起来。自从吴道婆那日不辞而别之后,陈老夫人心里便一直不踏实,她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就连季重慎告诉她无忌病愈的消息,陈老夫人都因为心里的鬼而没敢再登郡王府的门。她以为远远躲着就没事儿,却不想她先存了恶意,无忧姐弟岂能不反击回来。
“你去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们如何会被赶出来,去叫翡翠拿六十两银子给你,问完了话每家给二十两银子打发了,不许让她们进门。”陈老夫人略想了想便有了决定,她是决计不能见孙旺家的,免得落下什么话柄。
邓嬷嬷去翡翠那里支了六十两银子,出了慈萱堂便拐去西角门,悄悄回家放下三十两银子,然后带着剩下的三十两去见孙旺家的。
“邓姐姐,老夫人肯见我么?”孙旺家的一见邓嬷嬷便急切的叫了起来。
邓嬷嬷皱眉推开拉扯自己的孙旺家的,不耐烦的说道:“说话就说话,拉扯什么。”
孙旺家的忙缩回手,陪着小心笑着问道:“邓姐姐,老夫人……”
“老夫人正在礼佛,这会子且没得工夫见你。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都被赶了出来。”邓嬷嬷一边将孙旺家的领到门房里,一边向几个门子使了眼色,那几个门子都飞快的退出门房,好让邓嬷嬷问话。
“我们都是受了许狗儿一家的牵连,小王爷原本的奶嬷嬷买通许狗儿的闺女金铃,偷偷进了小王爷的屋子,在小王爷枕头里放了脏东西,害的小王爷见喜,郡主一查就查了出来,因许狗儿一家是从国公府跟过去的,郡主便命人彻查了所有从国公府跟到王府的下人,结果就把我们查了出来。因我们还未做下对王府不利之事,只是受了老夫人的好处,郡主便把我们赶出来自谋生路。那许狗儿一家和刘嬷嬷都已经被绑起来送到刑部去了。”孙旺家的不敢有所隐瞒,将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了邓嬷嬷。
邓嬷嬷大吃一惊,瞪圆眼睛问道:“是刘嬷嬷做的手脚?她怎么会?”
孙旺家的撇撇嘴道:“有什么不会的,刘嬷嬷奶了小王爷三年,郡主和小王爷说不要就不要她了,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憋了三年才动手,她已经算是有耐心的了。”
邓嬷嬷瞪了孙旺家的一眼,沉声喝斥道:“胡说什么!”
孙旺家的忙住了口,陪笑说道:“这不是我心里恼的慌么,郡主也太无情了,全不念我们素日的好处,说撵人就撵人,连一点情面都不留。”
邓嬷嬷心中暗暗冷笑,别人不知道这几家人是什么德行,她岂能不清楚,最是贪心有满头小辫子可捉的人家。若非如此,陈老夫人又岂会让她们跟着去了郡王府,打的就是捏着她们的短处要她们做内奸的主意。这两年只是给了她们些许银子将她们都收买了过来。只不过她们这几家人家都没能混到什么要紧的位置,所以并没有派过什么用场。真亏孙旺家的有脸再到国公府来。
“你得罪了郡主,就等于得罪了老夫人,难道还想让老夫人收留你们么,倘若老夫人知道了,必得将你们绑起来发卖,依我说,你们还是远远的离了京城自寻生计去吧。”邓嬷嬷说起假话来脸不红心不跳,让不知内情的人听来,还不得以为靖国公府同忠勇郡王府有多么的亲密。
孙旺家的立时急了,忙叫道:“邓姐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初不是你……”
孙旺家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邓嬷嬷堵了嘴,她拿出三十两银子在孙旺家的眼前晃了一晃,缓声道:“孙家妹妹,老夫人必是不会见你了,就算是见了你,你也得不到好处,好歹从前我们一府当差,多少有点子香火情,我这里虽然不宽裕,几两银子还是拿的出来的,你拿着这三十两银子,回去和他们两家一家分十两,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做点子小生意吧,再不要回京城了。”
孙旺家的眼睛一亮,三十两银子对她来说不是笔小数目,倘若独吞了这三十两银子,远远离开京城去乡下买几亩地,盖三间房子,不比什么都强。
孙旺家的立刻伸出双手几乎是抢过那三十两银子,谄媚的笑道:“多谢邓姐姐,我一定不会忘记邓姐姐的大恩大德。”
邓嬷嬷挥挥手道:“快些走吧,若是让老夫人知道我私下给你银子,我必得吃瓜落儿。”
孙旺家的先将三只银锭子塞到腰带里藏好,然后才点头哈腰的出了角门。
邓嬷嬷看她走了,不禁得意的一笑,只这一转手她便落下三十两银子,她还真希望这种事情多发生几次呢。什么都是虚的,唯有真金白银才最实在。手里有银钱,她在靖国公府的地位才稳。
就在孙旺家的去靖公府之时,庄煜和无忌正坐在刑部大堂看马大人审刘嬷嬷。刘嬷嬷一被押上大堂就全身瘫软,连跪都跪不稳,只能匍匐在地上,身子抖的如打摆子一般,牙齿咯咯相撞的声音整个大堂的人都能清楚的听到。
马大人掌管刑部多年,对如何审刘嬷嬷这样的人很有心得,他连问都不问刘嬷嬷便厉声喝道:“如此恶妇不上拶子必不会从实招来,来人,上拶子。”
一副泛着斑斑血迹的拶子被重重的丢到刘嬷嬷的面前,刘嬷嬷立时吓的放声大叫道:“不要啊大人,奴婢招,奴婢什么都招。”
马大人眼中泛起得意的笑意,沉声喝道:“是何人指使你暗害小王爷?”
“回大人,是侄孙少爷。”刘嬷嬷哆哆嗦嗦着说了起来。
“侄孙少爷?谁家的侄孙少爷,说名字。”马大人一拍惊堂木又大喝了一声。
庄煜和季无忌对了个眼神,两人不约而同的想道:“难道是陈佑嘉?”自从上前陈佑嘉扮成丫鬟擅闯王府后宅之后,壮大煜和无忌便将他查了个底儿掉。因此对陈佑嘉这个靖国公府陈老夫人侄孙子的身份两人心里很是清楚。
“是是,回大人,侄孙少爷就是逸阳伯世子。”刘嬷嬷真不知道陈佑嘉的名字,只知道他的身份,因而只能这样回答,因没有说出人名,她越发害怕的厉害,回话之时声音颤的越发厉害,几乎让人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
马大人冷冷一笑,说起来还是熟人呢,那陈佑嘉从刑部大牢放出去还不到半年,看来他是想念刑部大牢的幸福生活了,要不然怎么会如此积极的犯事儿。只是想到逸阳伯府背后的靠山,马大人难免有些个头疼。如今太后可正在宫中呐。
“五殿下,刑部恐怕不能直接到逸阳伯府抓人。”马大人看向庄煜问了起来。太后罩着逸阳伯府,这是京中大小官员都知道的事实,马大人可不敢公然与太后作对。
庄煜心里很清楚,立刻说道:“马大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那陈佑嘉还什么都不是,所谓逸阳伯世子,可不是父皇封赐的,不过是些阿谀奉承之人的迎奉之辞罢了。只要罪证确凿,大人尽管发下批捕文书,一切后果由本皇子一力承担。”
马大人想了想,犹豫着说道:“五殿下,不如下官命衙役放诱捕陈佑嘉?”
庄煜眉头微皱,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马大人立刻叫过班头低声吩咐一番,那班头心领神会,立刻下去安排人手布置诱捕陈佑嘉之事,马大人则继续审刘嬷嬷,好在陈佑嘉被捕归案之前拿到一切口供物证。
刘嬷嬷供出陈佑嘉之后,便再没什么好隐瞒的,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过年之时,刘嬷嬷出门串亲戚,正好遇到陈佑嘉的奶嬷嬷齐氏,齐嬷嬷原也在靖国公府当差,与刘嬷嬷拜了干姊妹,两人关系极好,从前在靖国公府之时常常私下里走动,也就是刘嬷嬷被发落到庄子上,她自觉混的不好没脸见干姐姐,这才没与齐嬷嬷来往。齐嬷嬷曾入靖国公府寻了刘嬷嬷几回,却都没有得到消息。如今一见着刘嬷嬷自然再不放手,必要与她好好聊一聊。
刘嬷嬷憋了一肚子的怨气苦水,只一股脑儿的倒给了齐嬷嬷。齐嬷嬷听罢心中暗喜,立刻将刘嬷嬷带入逸阳伯府,让她去见陈佑嘉。
陈佑嘉见了刘嬷嬷,命她寻机害死季无忌,还给了刘嬷嬷十两金子做定钱,陈佑嘉保证只要季无忌一死,就再给她五十两黄金,还让刘嬷嬷的儿子做他的伴读。刘嬷嬷心中怨恨无忧姐弟对自己无情,便一口答应下来。拿了十两黄金回家。暗暗寻了件见喜孩童所穿的衣裳,买通了金铃潜入安平院,将那件小衣裳缝入无忌的枕头之中,这才让无忌被传染上天花,若非无忌自小打熬筋骨,再加上孙太医救治得力还有无忧和庄煜的精心照顾,无忌铁定熬不过这一劫。
马大人立刻派衙役抄了刘嬷嬷的家,到逸阳伯府拘拿齐嬷嬷,这回马大人可再没说什么不能去逸阳伯府拿人之类的话。
没过多久,齐嬷嬷被拘拿到案,另一批衙役也从刘嬷嬷家中起出藏在床底下的十两黄金,这回可真是人证物证都齐了,那十两黄金上还打着逸阳伯府的私记,这回逸阳伯府便是想赖也赖不了了。
齐嬷嬷原本还想抵赖,可是被马大人一通杀威棒打下来,齐嬷嬷便和刘嬷嬷一样,立刻什么都招了。果然是陈佑嘉怀恨在心才下了这样的背后黑手。
庄煜听审至此,心中不禁有些疑问,陈佑嘉上次被关进刑部大牢,和无忌没有一丝关系,为何陈佑嘉却一心至无忌于死地,这很不合常理,按说如果他要报复,首先目标应该是季无忧才对。
庄煜这些心思却不好当着无忌的面说出来,庄煜见马大人仿佛也有这样的疑问,而且他象要询问的样子,庄煜忙向马大人使了眼色,拦住了马大人的问话。
“无忌,你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再不回王府你姐姐该担心了,正好这里也有了眉目,正好回去告诉她,免得让她惦记。”
季无忌并不知道庄煜是有意支开自己,便点点头道:“好,五哥我们一起走吧。”
庄煜笑笑道:“无忌,你忘记父皇让我在刑部历练的么,算起来我都有小半个月没来刑部了,今儿怎么才来一会儿就走呢,你先回王府,五哥等下了差再过去。”
无忌没有多想,站起来便往外走,庄煜起身送他出门,走过刘嬷嬷身边之后,刘嬷嬷忽然扑上前死死拽住无忌的袍子下摆,尖声叫道:“忌哥儿,看在奴婢奶了您三年的情份上,您救救奴婢吧!”
无忌小脸气的发青,他一把扯过自己的袍子,将刘嬷嬷踢到一旁,恨恨的叫道:“你还敢说情份,你害我之时怎么不想想情份!”
刘嬷嬷不敢看无忌那双充满愤怒的黑亮眼睛,只跪伏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无忌再不理会刘嬷嬷,只向马大人说道:“马大人,本王不要你特意加重对刘嬷嬷的惩罚,只要你依律判她的罪。”
马大人早就离座下来送无忌出门,他忙躬身道:“是,下官谨小王爷钧旨。”
无忌说完全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刑部大堂,刘嬷嬷伏在地上放声大哭,只是不论她哭的如何凄惨,无忌都不会再转身回头。
庄煜命自己的侍卫连同王府侍卫一起送无忌先回王府,看着无忌骑马走远了,他方才与马大人一起回到刑部大堂。
无忌一走,一些话问起来就不必顾忌了,马大人回到大堂立刻喝问道:“陈佑嘉为何只命你等加害小王爷?”
齐嬷嬷一心脱罪,便立刻说道:“没了小王爷,整个王府便归郡主一人所有,到时我们世子便能人财两得。”
“人财两得?”庄煜气的两眼几欲喷火,从牙缝中硬是挤出了这句话。
齐嬷嬷忙道:“世子爷说郡主将来一定会嫁给他,现在除掉小王爷,免得以后非但得不到王府的所有产业,还要处处受小王爷的钳制。”
马大人和庄煜都明白了,庄煜气的火冒三丈,拨出佩剑大步走了下来,马大人一看急了,忙冲下来死死拦住庄煜,急急叫道:“殿下息怒,她们不只是人犯还是人证,还得要她们证实陈佑嘉之罪,若此时杀了她们,陈佑嘉便有脱罪之机。”
庄煜这这停下脚步,死死的盯着刘嬷嬷和齐嬷嬷,恨声道:“叫她们画押。”
马大人松了口气,忙将庄煜送回座位,命师爷上前给刘齐二人画押。一切办妥之后,班头也将陈佑嘉成功诱捕,将他锁拿到了刑部大堂。
所谓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庄煜一看到油头粉面的陈佑嘉,满腔怒意立时直冲头顶,大有冲下去一剑刺死陈佑嘉之势。马大人见势不对,赶紧离座来到庄煜的面前,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就让下官审问人犯,您请到后堂用茶休息。”
庄煜狠狠的瞪了陈佑嘉一眼,才看向马大人,见马大人急的满头冒汗,他才沉沉点了点头。庄煜不是没有分寸之人,他知道若在此时一剑杀了陈佑嘉,便等于替陈佑嘉脱罪,更会给太后可乘之机。
庄煜起身来到后堂,用心听马大人在前头大堂审问陈佑嘉。陈佑嘉是在刑部大牢吃过苦头的,进了刑部之后便腿肚子直打转,等看到刘嬷嬷和齐嬷嬷跪在堂前之时,陈佑嘉只觉得脑子一阵阵发懵,心中暗自忖道:“难道事情败露了?”
马大人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陈佑嘉,你可知罪?”
陈佑嘉存了最后一丝侥幸,只假做茫然无知的样子,摇摇头道:“草民不知。”自从上次进了刑部大牢之后,陈佑嘉才彻底知道自己这个所谓的逸阳伯府世子不过是外人的尊称,皇上从来就没有正式封赏过,所以他尽管是逸阳伯的嫡子,却也只是个草民。
马大人喝道:“陈佑嘉,你阴谋加害忠勇郡王,本官已经掌握了一切人证物证,你还敢抵赖?看来不动大刑你必不会如实招来。来人,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两班衙役冲上前来,如虎狼一般将陈佑嘉拖到堂下,抡起水火棍噼哩啪啦的打了起来。
衙役们都知道五皇子就在二堂听审,他们可都卯足了劲要在五皇子跟前好好表现表现,于是这二十大板便打的极为尽心尽力,板板到肉,那噼啪之声响彻了整间刑部大堂。
陈佑嘉起初还哭爹喊娘的惨叫向声,五六板子过后便再也叫不出来了,他已经疼晕了过去。
二十大板打完,衙役打来一桶冷水兜头泼向陈佑嘉,激的陈佑嘉激灵灵打了好几个寒颤,被激醒了过来。
“陈佑嘉,你招是不招?”马大人阴森森的问了一句。
陈佑嘉熬不住,哪里还敢不招,只哭喊道:“招,草民招……”
马大人冷笑一下,便沉声问了起来。马大人问什么陈佑嘉就招什么,配合程度极其之高,他说的齐嬷嬷所说的都差不多,只在是最后一点,就是他如何就有那么大的把握一定能让萱华郡主嫁进逸阳伯府,这是齐嬷嬷不知道的。陈佑嘉紧紧咬着嘴唇,犹豫了起来。陈佑嘉在暗暗权衡是否要将姑祖母陈老夫人供出来。
马大人一见陈佑嘉犹豫,便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刁民还不从实招来。”
陈佑嘉惊的浑身乱颤,他的脑子却飞快的转了起来。若是不说,便没有办法解释如何能那样的确定,若是说了,便连最后一点救自己出刑部的希望都会落空。
也算是急中生智,陈佑嘉心中忽然有了个主意,便立刻说道:“回大人,草民与郡主自幼定亲,此事是由郡主的祖母先父母同家父家母一起定下的。郡主素来孝顺,必不会违逆这父母之命。”
后堂的庄煜听到此处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将桌子一掀大步走入正堂,一把揪起陈佑嘉,恨声骂道:“你放屁,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如此攀污郡主,马大人,不必再审,只报他一个斩立决推出去杀了完事。”
陈佑嘉并不认得庄煜,只尖声叫道:“你……你是什么人,你怎么敢……”
陈佑嘉话未说完,便将庄煜一拳打飞,重重的摔落在刑部大堂的地面上,摔的陈佑嘉惨叫一声便昏死过去。
马大人急忙走下来低声劝道:“殿下息怒,下官决不会放过该人犯。只是事涉郡主清名,此事万万不可张扬。下官会上密折向皇上回禀,殿下以为如何?”
马大人提到无忧的名声,这让庄煜渐渐冷静下来,他沉声道:“有劳马大人,此贼要单独关押,不许任人探视,绝不许有传递消息之行为。”
马大人自然样样答应,庄煜又道:“马大人,这便写密折,本皇子亲自送入宫中。”
马大人一听这话不由松了口气,忙应道:“是,下官立刻就写,请殿下稍候片刻。”
庄煜等了盏茶时间,马大人便写好了折子用火漆密封起来交给庄煜。庄煜收好折子出门上马,往皇宫飞奔而去。庄煜走后,马大人若有所思,看今日五皇子的所做所为,想必已经选定了萱华郡主为五皇子妃,否则他也不至于如此生气。
马大人暗暗感慨一回便掉开了。反正他的儿子已经定下好友兵部苏大人的千金,女儿们也都已经出嫁,所以不论对五皇子还是萱华郡主,马大人都不必要有任何的想法。
庄煜直奔勤政殿,将马大人的折子呈给隆兴帝。隆兴帝皱眉看着儿子,沉声问道:“煜儿,你如何会来送金漆密折,这是哪位大人上的?”
庄煜心中余怒未消,咬牙气道:“回父皇,是刑部马大人所上,请父皇御览。”
隆兴帝点了点头,若说是刑部的密折,由庄煜送来倒也在情理之中。他亲自破开金漆取出折子,打开一看便怒容满面,拍着御书案喝道:“好大胆的狗贼!煜儿,这狗贼现在何处?”
庄煜躬身回道:“回禀父皇,马大人已将此贼关入刑部大牢,专等父皇发落。”
隆兴帝沉思许久,方说道:“速宣刑部尚书晋见。”
陆柄立刻出去命小太监去宣刑部尚书,庄煜则上前说道:“父皇,您打算如何处置逸阳伯府?”
隆兴帝看了看庄煜,淡笑问道:“煜儿以为应该如何处置?”
庄煜立刻说道:“儿臣以为应该夺逸阳伯之爵,将其贬为平民,斩陈佑嘉以正刑法。”
隆兴帝笑了,看着儿子说道:“煜儿,若是陈佑嘉算计之人不是无忧无忌,你还会如此说么?”
庄煜脸上一红,却仍梗着脖子说道:“就算他们算计陷害的不是无忧无忌,儿臣也会如此说。陈佑嘉连番犯事,可见逸阳伯治家无能教子无方,况且逸阳伯之爵已经袭爵三世,到陈少陵这一代,本就应该没了爵位,当初若不是太后娘娘求情,皇祖父如何会再恩赏陈少陵袭爵。如今陈少陵辜负皇恩,父皇夺其爵位是再合情理不过的。”
隆兴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这个儿子到刑部历练了小半年,还是很有成效的,如今想问题办事情比从前有章法多了。他确有夺陈少陵逸阳伯爵位之意,至于陈佑嘉,隆兴帝与庄煜的想法一样,还是一刀斩了以绝后患,若让这么个东西继续活下去,只不定他以后还会生出什么夭蛾子。事关无忧的名节,这父子二人都不能大意。
少时马大人奉诏赶来,隆兴帝面授机宜,马大人心领神会,回到刑部之后立刻将陈佑嘉定罪,具折行文三法司,而三法司在隆兴帝的授意之下,也以最快的速度批复刑部公文,陈佑嘉被抓后的第三日,便被押往菜市口开刀问斩。
在此之前,隆兴帝以雷霆万钧之势颁下旨意,以陈少陵纵子买凶杀人之罪夺陈少陵逸阳伯之爵,抄没其家产房屋。就在抄家之时,羽林卫竟然抄出一大箱子放印子钱的契书,契书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利息为五分,已经超过了大燕律所允许的二分利,只这一条,隆兴帝便可以砍了陈少陵的人头。铁证如山,就算是皇太后也没有办法再替陈少陵求情。
隆兴帝得到回禀,立刻改变将陈少陵一家贬为庶民赶出京城的旨意,将陈少陵及一干成年男丁全都关入刑部大牢,女眷及未成年的孩子们都押至狱神庙看管。
陈少陵自知此番难逃死罪,便在陈老夫人前来探监之时,求陈老夫人在官府发卖逸阳伯府女眷之时将他一个刚刚怀上身孕的小妾买回去,好歹给陈家留一点根苗。
陈老夫人一向疼爱陈少陵这个侄子,见他哭成那样,而且陈少陵所求之事也不会让她为难,便一口答应下来,只在官府发买人口,她就一定去把那个小妾买回来。
陈少陵得了陈老夫人应承,心里踏实下来,只一心等死。虽然他和儿子陈佑嘉同处刑部大牢之中,可陈少陵再不想见儿子一面,若不是受陈佑嘉的连累,他又何至于沦落至此。此时他什么父子之情都没了,陈少陵心中有的尽是恨意。
陈佑嘉被处斩后,是陈老夫人命管家去收的尸,只用一口柏木棺材草草葬了,了结了陈佑嘉短暂的一生。陈佑嘉地下有灵,想来是不会放过陈老夫人的,若没有陈老夫人的唆使,他怎么也不会去打堂堂一品郡主的主意,说不定此时还在做他的纨绔子弟,虽然有可能踢到铁板吃些苦头,可是却不会就这么断送了性命。
季无忧听说陈佑嘉被处斩,先是愣了一会儿,继而长长出了口气,从此刻起,季无忧觉得自己可以忘却前世之事了。前世她最大的梦魇已经冰雪消融,季无忧知道前世的悲剧绝对不会重演,她也应该放开心怀好好走今世的路。
太后得知陈佑嘉被处斩的消息,气的砸了慈安宫,厉声尖叫着传隆兴帝晋见。隆兴帝得了消息,淡淡道:“太后既然不喜欢慈安宫的摆设,那便给她换一批,朕批完折子自会去与太后问安。”
太后见叫不来隆兴帝,便命人去传皇后,她还就不信了,难道皇后也敢不奉诏晋见。
皇后得了消息,瞪了正在面前讨好的庄煜一眼,佯怒道:“都是你惹的事。”
庄煜嘿嘿笑道:“儿臣是母后的儿子,还请母后为儿子担待些吧。”
皇后笑着摇了摇头,她自然不会真的生气,归根到底庄煜也是为了无忧无忌,特别是为了无忧,若非要保护无忧的名节,隆兴帝和庄煜又何必下此狠手。
“罢了,母后便走上一趟。”皇后淡笑说了一句,便转身去了内室。庄煜在外头等了莫约两刻钟,才见到头戴九龙九凤赤金镶宝朝冠,身着日月龙凤朝服的皇后缓步走了出来。
庄煜忙跪下道:“儿臣请母后安。”
皇后浅笑抬了抬手,缓声道:“皇儿免礼。”庄煜这才站了起来,迟疑的问道:“母后,您要这样去见太后娘娘?”
皇后微笑颌首,是时候让太后知道谁才是这宫中,仍至这大燕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她,才是真正母仪天下的大燕皇后。、
庄煜心中又兴奋又担忧,终是担忧多过兴奋,他知道太后绝非好相与之辈,若然真以辈份压下来,他的母后怕是要吃亏的。“母后……”
皇后看到庄煜眼中的担忧,听到他焦虑的叫“母后”,不由心头一暖,这个儿子真的没有白疼。她微笑问道:“煜儿,可否要随母后前去给太后问安?”
庄煜立刻使劲儿点头道:“要去要去,儿臣陪母后一起去慈安宫。”
皇后上了肩舆,庄煜步行跟随,不多时便到了慈安宫。太后听得宫人回禀,说是皇后娘娘和五皇子来了,太后冷声怒道:“叫她们进来。”
宫人见太后盛怒,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快步跑回去迎接皇后和五皇子。太后可以摆架子抖威风,她们这些小宫人可不敢。
阵阵环佩金玉之声响起,太后不由循声看了过去。一看之下太后又惊又怒。今日的皇后绝不同以往时候,她竟然穿戴了一整套大朝服。一但穿上这套大朝服,就意味着宣告皇后是大燕最尊贵的女人,便是太后也不能夺去这份尊贵。
皇后将手搭在庄煜的手臂之上,缓步走到太后的面前,微微躬身轻声道:“母后安好。”
太后怒气冲冲的喝了一句:“哀家不好!”
皇后直起身子,凤眼含威扫过慈安宫中服侍太后的宫女嬷嬷们,沉声道:“你们都是聋子哑巴不成,听到太后娘娘不好,还不快去请太医。”
太后被皇后噎的一愣,自来她还没如此被皇后噎过。愣过之后,太后指着皇后大怒喝道:“你这不孝的东西,竟敢如此说话,简直岂有此理,你……你……”
庄煜不会给太后说完话的机会,他一个箭步上前,看似相扶实际上是暗中抓住太后的手三里,让太后半边身子酸麻,根本就没法子再说下去,“皇祖母,您身子不好越发不能动气,快快坐下休息。”说着,庄煜便将太后硬是“扶”到了旁边的椅子上。这一幕看在周围人的眼中,都认为五皇子很是纯孝,只有被庄煜“扶”着的太后有苦自知,庄煜抓的这下子可是不轻。
皇后心中暗笑,脸上却不显,只快步走到太后的面前,俯身问道:“母后,您到底哪里不舒服,听说母后心里烦闷将慈安宫砸了,可见是真的病了,回头等太医诊了脉,儿媳便让人换些坚实耐用的东西给您送过来,省得您听着那些个响动心里越发烦闷。”
太后气的不行,想伸手打掉皇后的笑脸,奈何身子还酸麻着,根本动弹不得。她只能狠狠的瞪着皇后,试图打压皇后的气焰。被皇后和庄煜这么一气,太后都忘记了叫皇后过来的初衷,她可是要为陈佑嘉被斩一事狠狠发作皇后的。
少倾太医便跑了进来,太后一见不是自己用惯了的鲍太医,便立刻恶狠狠的说道:“我不要他来诊脉,换鲍太医前来侍奉。”
来人是程太医,论医术绝对不在鲍太医之下,被太后当着那么多宫人活打了脸,程太医脸上虽然不敢表现出什么,可心里的不满却越发的浓重。他躬身淡淡道:“回太后娘娘,鲍太医今日不当值。”
太后怒道:“不当值就去叫!”
程太医见太后鼻尖面颊赤红如火,显然是风疾之兆,便上前沉声说道:“臣启太后娘娘,您似有风疾之兆,容臣为您刺穴放血以缓解症状,而后再以汤药治疗……”
不等程太医将话说完,太后便怒不可遏的尖叫起来:“放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擅论哀家御体,还快与哀家打出去。”
程太医再有修为也忍不住变了脸色,他家累世都为宫中御医,论年纪绝不比太后小,他好心为太后瞧病却被太后如此羞辱,程太医气的胡须乱颤,一双眼睛只看向皇后娘娘。
皇后缓声道:“程太医,太后娘娘御体不适心中烦闷,你不必往心里去,既然太后娘娘不要你诊脉,便请先回去吧,煜儿,替母后送程太医。”
庄煜应了一声,立刻走到程太医的身边微笑道:“程太医请。”
程太医轻轻说了声“不敢”,向太后和皇后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庄煜一直将程太医送出慈安宫后才轻声说道:“程太医,今日让你受委屈了。”
程太医摇了摇头道:“五殿下言重了,请五殿下留步,下官告退。”
庄煜笑道:“程太医请。”
程太医刚要走,却又停下来转过身子,对庄煜低声道:“五殿下,最好请皇后娘娘快些离开慈安宫,若下官面诊无误,太后近日恐怕会犯风疾。”
庄煜点头,抱拳谢过程太医,程太医方才匆匆离去。
回到慈安宫中,庄煜见太后瞪着皇后,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太后正在怒道:“你们的翅膀都硬了,逸阳伯世子啊,你们说杀就杀了,可曾有人禀过哀家一声?”
皇后刚要说话,庄煜便抢着说道:“皇祖母可是忘记了,太祖皇帝曾留下遗训,言道内宫不可干政,干政者杀无赦。若然父皇特特回宫向皇祖母禀报,岂不是陷皇祖母于不义,父皇素来最敬重皇祖母,如何肯让皇祖母犯了宫中第一大禁呢。”
太后看向庄煜,暗暗倒吸一口冷气,因为庄煜是太后最不喜欢的渝妃所生,所以太后一直都刻意冷落忽视庄煜,此时她才发现庄煜已经长大了,而且辞锋竟如此凌厉,只一句太祖遗训便压的她无话可说。
皇后心中涌起骄傲自豪,这就是她一手教养长大的孩子,如今已经能独挡一面了,对上太后这样最难缠的人物,庄煜都能应对自如轻松化解,这个孩子是真的长大了。
太后被庄煜一句话打压的无话可说,自然不愿让皇后和庄煜在她面前碍着她的眼,太后撑起自己的身体,冷声道:“哀家倦了,尔等跪安吧。”
皇后和庄煜都没有计较太后那傲慢的语气,只是向太后行了礼,母子二人便轻快的走出慈安宫正殿,皇后边走边轻拍庄煜的手背,含笑赞道:“本宫的煜儿真的长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