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胡戈进入鞑鞑大帐高呼一声“诸位勇士,杀狗皇帝的时间到了……”,可他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胡戈忙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照亮,只见那些精壮勇士们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每一个勇士手中拿攥着一只皮囊,每一只皮囊都瘪瘪的,想来里头的东西已经被喝光了。
胡戈大吃一惊,忙俯下身子夺过一只皮囊去闻,一股极浓烈的酒气直冲他的脑门,胡戈勃然大怒,狠狠踢了脚旁的武士,喝骂道:“混帐东西,谁允许你们喝酒的!”
那被胡戈踢中之人翻了个身子,口中喃喃嘟囔了一句:“好酒……”
胡戈大怒,抓起马鞭没头没脸的抽向那些酩酊大醉的武士们,那些人已经被抽的流了血,却依然没有醒来。
胡戈狠狠走出这座聚集了所有百夫长的营帐,去查看其他几座营帐,没有一座营帐例外,那一千名军士都醉的如死猪一般,别说是他们去偷袭隆兴帝,只怕这会儿来个孩子都能将这些人一刀一个活活捅死。
胡戈只能回到中军帐,将千夫长拖到帐外,用水将他泼醒。千夫人被水一激散了些酒意,茫然的坐起来,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胡戈愤怒喝道:“阿陌千夫长,你们怎么敢喝酒,还喝的这么醉。”
阿陌千夫长用力摇摇头,似是想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些。只是他不摇还好,这一摇,脑袋里就象是有千军万马呼啸而过,耳门嗡嗡直响,眼前晃动着一大片一大片的金星。
“晕……”阿陌千夫人只说了一个字,便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地上,还是身体全都落到实处,那种眩晕的感觉才能轻一些。
胡戈一把提起阿陌千夫长,在他耳旁怒吼道:“说啊!”
可阿陌千夫人却又睡着了,睡的象死猪一般,就算是在他耳旁敲锣打鼓他都听不到。
季光慎的手下在暗处看到这一幕,憋笑憋的肚皮都快涨破了,看来这鞑鞑部今晚什么动静都闹不出来了,他便立刻原路返回,悄悄的向季光慎禀报。
听说鞑鞑一千武士全都烂醉如泥,季光慎也很吃惊,那蒙玛可汗既然安排了在今夜动手,又怎么会允许手下吃酒呢?
虽然知道鞑鞑人都吃醉了酒,可季光慎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命令三军轻甲精兵继续在暗中藏匿,直到酒宴结束隆兴帝回到漠南关中才可以收兵。
蒙玛可汗苦等手下精兵,却迟迟没有消息,他心中不免着急,季光慎见蒙玛可汗心神不定,便端着酒杯走了过去,淡笑道:“蒙玛可汗,本将敬您一杯。”
若说谁是蒙玛可汗此生最痛恨之人,莫过于季光慎了,蒙玛可汗连坐梦都想活活剐了季光慎。只是此时,面对着季光慎的敬酒,蒙玛可汗连拒绝的话都不敢说出口,因为他那一千精兵还没有杀过来,所以蒙玛可汗只能硬生生忍下这口气。端起面前案上的酒杯,蒙玛抖动着面皮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不敢不敢,小王敬季将军。”
季光慎淡淡一笑,饮尽杯中之酒,蒙玛可汗忙也把自己的酒喝干了,季光慎仍是淡淡笑着,用极不经意的口吻说道:“怎么不见胡戈大王子?”
蒙玛可汗惊出的一身冷汗,干干笑道:“想是那孩子吃多了酒,不知道醉在何处了,小王这就派人去找。”
季光慎笑笑道:“是应该去找,后半夜草原上的饿狼可多。”说罢,季光慎便转身走了,这话听在蒙玛可汗的耳中,不异于晴天霹雳一般,他甚至等不及季光慎走远,便转身对身边的侍卫说道:“还不快去把大王子找回来。”
季光慎回到隆兴帝身边侍立,隆兴帝低低问了一句:“可有什么异动?”
季光慎笑笑低声道:“鞑鞑人全都烂醉如泥的躺在他们的营帐中。”隆兴帝惊讶的低低咦了一声,不知道鞑鞑营地发生了什么。
隆兴帝自然不知道,可庄煜和无忧无忌就再清楚不过了。
庄煜护送弟弟妹妹回到漠南关后,庄烃和庄嫣还有庄炽都回东跨院休息了。只有无忌因为太过兴奋而睡不着,在床上躺了不到一刻钟便跳了起来,偷偷溜到东跨院庄煜的房中。
“五哥,咱们去城楼上玩会儿吧。”无忌见庄煜只宽了大衣裳,便上前抓着庄煜的手闹了起来。
庄煜见无忌两只眼睛亮闪闪的完全没有一丝困意,这会就算是把他按倒床上去他也睡不着。若是自己不答应,无忌指不定怎么折腾。倘若他自己偷偷溜出去反而更麻烦。庄煜只得没奈何的摇了摇头,重新穿好衣裳,与无忌两个人悄悄溜出了东跨院。这两人身手极好,自然不会惊动了同住在东跨院的庄烃等人。
只是一出东跨院,庄煜和无忌便被板着俏脸的无忧堵了个正着,其实无忧也是走了困睡不着,就想去看看无忌睡的怎么样,结果发现无忌不见了,无忧一想就知道无忌去找庄煜,两人一准打算偷偷溜出去,这才堵在了东跨院外的路上。
无忌一见姐姐来了,心里有点儿发虚,赶紧上前拉住无忧的手讨好的说道:“姐姐,我刚才吃了好多肉肚子涨,你涨不涨啊,我们去城楼上消消食吧。”无忌早就想到城楼上去瞧瞧,一直没能实现,这会夜深人静的也没什么人看着他,正好往城楼上走一遭。
无忧轻戳无忌的额头嗔道:“你就折腾吧。”然后又白了庄煜一眼道:“五哥你也是,尽惯着他。”
庄煜呵呵一笑,无忧既然说了这样的话,必是同意了,便笑道:“我们一起去城楼上看看,今天来的部族不少,家家都燃起篝火,从城楼上看去应该挺好看的。”
无忧轻轻点了点头,她倒不是想消食,而是没有她看着无忌,凭庄煜那纵容无忌的性子,这两人还不得在城楼上折腾一夜。
三人登上城楼,扶着垛口向外看,只见繁星点点的夜空之下,草原之上各部族的营地上都燃着熊熊篝火,许多些人围着篝火又唱又跳又喝的好不热闹。驱散了草原夏夜特有的寒意。独那鞑鞑部的营帐前虽也燃着篝火,却没有人围在篝火边,显的分外冷清。
无忌指着鞑鞑营地的方向叫道:“那里怎么没有人?”
庄煜顺着无忌手指的方向上去,不由皱起了眉头,低声道:“听说此番鞑鞑可汗带来了一千名军卒,他难道是想……不好,无忧无忌我们赶紧下去想想办法。”
无忧也想到了那种可能,忙道:“五哥别急,先找个军士问问。”
庄煜立刻叫过一个守城的军士,飞快的问道:“这一晚上鞑鞑营地都是这样么?”
那名军士忙说道:“天擦黑的时候他们都在外头吃饭,吃完饭就进去了。”
庄煜点了点头,立刻说道:“无忧无忌,我们赶紧下去。”
无忌还没有想明白过来,便被庄煜无忌拽着离开了垛口,三人匆匆下了城楼。在楼梯上,庄煜已经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无忌急道:“五哥,快去告诉姨丈,叫姨丈派兵剿了鞑鞑人。”
无忧忙道:“万万不可,鞑鞑人此刻并未造反,姨丈若派兵便是师出无名,此番会盟原是为和平而来,岂可轻启战端。”
庄煜点点头道:“无忧说的极是,倘若贸然出兵剿灭鞑鞑人,必会寒了其他部族之心。”
无忌急道:“那怎么办?”
无忧启发无忌道:“无忌,不能强攻便要智取,你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让那些鞑鞑兵丧失战斗力?”
无忌立刻认真的想了起来,庄煜也在用心思索,用什么办法才能悄无声息的让鞑鞑兵失去战斗力?
无忌想一片刻,不耐烦的说道:“若能让鞑鞑兵也象那些汗王们一样都喝的大醉就好了。”
庄煜眼睛一亮,立刻说道:“对啊,这个办法好。”
无忌白了庄煜一眼嘟囔道:“好什么好,那么多人,得多少酒才能把他们灌醉,又怎么把酒送到鞑鞑营地呢?”
无忧笑道:“普通的酒自是不行,何不去寻石太医想想办法?至于送酒,那个倒不是问题。找几个鞑鞑话说的好的士兵去送酒就行了。”
庄煜无忧无忌立刻去找到石太医,将来意一说,石太医立刻说道:“五殿下郡主小王爷请先去准备二十大坛酒,下官立刻配药。加了药的酒,便是只喝上一口,都能让他们醉上一整天。若要喝的多了,怕是到会盟结束那些人也不能完全醒来。”
庄煜无忌大喜,立刻去准备酒,无忧见自己帮不上忙,若留在这里还会碍事,便嘱咐无忌几句,便先自回西跨院等消息了。
石太医将配好的药粉倒入酒中,无忌还不太相信加了料了酒有那么厉害,石太医便笑咪咪的叫过不远处的一个小兵,舀了一勺酒对他说道:“小兄弟,天凉了,喝口酒祛祛寒气。”
那个小兵赶紧双手接过勺子,笑着道了谢,方才捧着勺子喝起来。一口酒下肚,那小兵只说了一个字“好……”,那个“酒”字还未出口,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醉的不省人事。
石太医向无忌挑了挑眉,得意的笑道:“小王爷以为这酒如何?”
无忌大吃一惊,忙道:“真厉害!”
庄煜笑着拱手道:“辛苦石太医了,明日我必向父皇禀报为大人请功。”
石太医笑称不敢,便做揖退下,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便看庄煜和无忌如何将这一车酒送到鞑鞑营地。
庄煜和无忌找到守城的牙将,正好此人是无忌先父季之慎从前的亲兵,他一见无忌自是亲热极了。一听无忌说完鞑鞑营地有异样,这名牙将二话不说便招来军中鞑鞑话说的最好的十来个人,命他们立刻将酒送到鞑鞑营地,说辞,庄煜已经替他们想好了,只说是可汗念他们辛苦,每人赏酒一碗以壮行色。
鞑鞑人素有出战之前喝酒的习惯,因此竟没有一个人怀疑这些酒不是蒙玛可汗赏下来的。众军都拿出自己的皮囊灌上小半袋酒,回各自营帐喝了起来。
庄煜无忌是亲眼看着那些鞑鞑兵醉死倒地的,这才与那十来个穿了鞑鞑军服的大燕军士一起回到漠南关,他们回程的时候自然不会忘记连酒坛子和车一起带走,两个极有经验的士兵还不忘在车后绑上树枝子,扫去大车经过的痕迹。
庄煜无忌他们离开后不过两刻钟,胡戈大王子便回到了营帐,他看到的,只能是满营地烂醉如泥的醉猫们。
胡戈赶紧奔回去向蒙玛可汗禀报,蒙玛可汗听到这个消息,从脚后跟寒到头顶心,什么擒住隆兴帝跃马中原的心都没了,他此刻只想立刻带着所有的兵马立刻回到鞑鞑龙庭,不,他要立刻将龙庭远迁到漠西去,只要能远离大燕兵马,那怕水草稀少些他也认了。
隆兴帝见蒙玛可汗脸色大变,他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却假做不知的笑问道:“蒙玛可汗怎么满面是汗,可是身体不适么,要不要朕传太医给可汗诊个脉?”
蒙玛可汗从大儿子的诉说中已经猜出是大燕人对他的一千武士做了手脚,此时正把大燕人当成妖魔一般的存在,他怎么敢让任何一个大燕人再接近自己的身边。忙站起来摇头道:“不必不必,多谢陛下美意,小王只是吃多了酒有些头晕,大皇帝陛下恕罪,小王不能奉陪了。”
隆兴帝微笑道:“汗王既如此说了,那今日之宴就到此为止吧。”此时席上还清醒着的就只有隆兴帝一方的人马和蒙玛可汗还有其他部族的汗妃等人了,若他们决定散席,这酒便不必吃到天亮。
蒙玛可汗巴不得隆兴帝这样说,立刻连连点头躬身行礼道:“大皇帝陛下说的极是,就散了吧。小王恭送大皇帝陛下。”
隆兴帝笑笑,起驾返回漠南关。各部汗王也都被自己家汗妃带回营地去了。
回到漠南关之时,东方天空上已经能看见长庚星了,再有一个时辰就该天光大亮了。隆兴帝深深呼吸着草原上特有了青草香气,淡笑道:“明日便与他们分别签定会盟和约,但愿,我大燕边境再无战事。”
皇后笑道:“一定会的,皇上,时候不早了,您方才也吃了不少酒,快安歇吧。”
隆兴帝这会儿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困意,精神极了,只摇头道:“朕不困,朕还要查查那些鞑鞑兵怎么会烂醉如泥,这是谁立下的奇功,朕要重赏!”
隆兴帝说这番话的时候,季光慎和那名守城的牙将都在隆兴帝身边,牙将立刻出来跪下道:“末将有事启禀皇上。”
隆兴帝心情正好,便温和的笑道:“说吧。”
“是,回皇上,鞑鞑兵酒醉完全是五殿下和小王爷的功劳。”牙将大声说了起来。
“什么?”众人不约而同惊叫起来。就算庄煜和季无忌身手绝高,也不可能把那一千名鞑鞑兵灌醉吧,这草原上的人个个都是海量,别说是一千人,就是单拎一个出来,把庄煜和无忌绑起来都喝不过人家。
“此话当真?”隆兴帝将信将疑的问道。
那名牙将立刻大声道:“回皇上,真的是五殿下和小王爷出奇计送酒至鞑鞑营地,灌醉了所有的鞑鞑兵。令他们完全失去作战能力。”
隆兴帝见那牙将急的脸都红了,样子很是面熟,便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又是如何知道的那么清楚?”
那名牙将立刻大声回禀道:“回皇上,末将名叫宋四五,是今夜的值夜守将,五殿下和小王爷命末将在军中挑选精通鞑鞑话的士兵,所以末将才会知道。”
“宋四五?这个名字好熟,朕仿佛听过。”隆兴帝皱着眉头喃喃低语。
宋四五立刻磕头道:“回皇上,末将于昭德十九年至元嘉四年做过大将军的亲兵,有幸随皇上和大将军平定沙陀之乱。”
隆兴帝哈哈笑道:“对对,宋四五,朕想起来了。”这宋四五的父母都不识字,他生下来的时候只有四斤五两,险些儿没养活,便起了这么个贱名儿。因大燕已经很少用出生斤两给孩子取名字的,所以隆兴帝对这个整天跟着季之慎进进出出,被季之慎“四五四五”的叫着的亲兵有了印象。
“宋四五,干的不错,朕必会论功行赏。先下去休息吧。”隆兴帝想起曾和季之慎跃马沙陀的快意日子,心情大好,对宋四五也格外和气,宋四五忙磕了头,快步退到一旁,此时还未到换班的时候,便是隆兴帝许他退下休息,他也不能放弃自己的职责。
季光慎听说是庄煜和无忌巧施妙计灌醉了一千鞑鞑精兵,心中的欢喜几乎都要从胸膛中溢出来,他骄傲极了,无忌不愧是他大哥的好儿子,才七岁便能立下如此奇功,季光慎相信十年之后,大燕必会诞生一位新的战神。
隆兴帝看到站在旁边的季光慎高兴的都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笑的两排白灿灿的牙齿全都露了出来,竟比他自己立功还要高兴,不免打趣道:“季老三,这才叫后生可畏,你这个做叔叔的可不能被侄儿比下去哦。”
季光慎想也不想便立刻说道:“回皇上,末将的资质远不及无忌,末将相信假以时日,无忌必不会坠了大哥的威名。”
隆兴帝点头道:“说的好!朕也相信无忌将来的成就必在任安之上。”
听到皇上脱口而出叫了大哥的字,季光慎心中一震,只这短短两个字,便让季光慎听出来隆兴帝这四年来未曾有一日忘记过他的大哥。想想从前大哥对他说过的话,季光慎现在才有些明白什么叫士为知己者死。 щшш◆тt kǎn◆¢ Ο
皇后瞧着隆兴帝的意思是立刻把庄煜无忌叫到跟前来问个清楚,便笑着说道:“这会估计孩子们都睡熟了,皇上,您也该歇了,不如等天亮之后再细细问个清楚?”
隆兴帝笑道:“好好,朕知道你心疼孩子们,难道朕就不心疼了,陆柄,朕传的话,命嬷嬷们今日不必叫起,让他们睡足了再起床。”
陆柄笑着应了,赶紧去东西跨院传话,隆兴帝则与皇后一起安置了。他如今也不是二十几岁的青壮年,熬了这大半夜,隆兴帝其实也有些吃不消的。
一觉,随扈北巡参加酒宴之人都睡到日上三杆方才醒来,皇后亲手服侍隆兴帝穿好衣裳,隆兴帝便笑着问道:“煜儿他们可都起了?”
皇后笑道:“他们几个早就起了,听说煜儿和无忌带着几个人已经去草原上溜达了一圈儿?”
隆兴帝挑眉笑道:“哦,他们该不会特特跑到鞑鞑营地验收成果去了吧?”
“皇上圣明,那两个孩子还真的去了鞑鞑营地,听常嬷嬷说那两个孩子一路大笑着回来的,那一千个鞑鞑兵烂醉如泥,蒙玛可汗带着亲兵们守了一夜没敢合眼,生怕被咱们连锅端了。”皇后越想越是好笑,边说边笑了起来。
隆兴帝闻言更是哈哈大笑,连声赞道:“好,好!”
正说话间,陆柄走进来回禀:“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五殿下六殿下十殿下和顺宁公主前来请安。”
隆兴帝皱皱眉头道:“无忧和无忌怎么没来?”
皇后笑道:“皇上,无忧无忌是外臣,不可与皇儿们一同前来请安。”
隆兴帝想想也笑了起来,随口说道:“朕都把他们姐弟两个当成自家孩子了。”
帝后二人各归主位,命诸皇子和顺宁公主进来请安,庄煜领着弟弟妹妹行了礼,隆兴帝叫了起,庄嫣便立刻笑盈盈的问道:“父皇母后夜里歇的可好?”
帝后二人点点头,均道了一声:“好”。庄嫣立刻说道:“儿臣想着父皇昨日吃了许多的酒,今天一早亲自做了一碗燕窝羹给父皇解酒补身子。”隆兴帝有些意外的“嗯”了一声,庄嫣自幼娇生惯养,从来没下过厨,她做的东西能吃么,再者,只做了一碗,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做为庄嫣母后的皇后连吃她一碗燕窝羹的资格都没有么?
因为知道庄嫣昨日的言行,所以隆兴帝心中对这个女儿很是失望,所以庄嫣做了燕窝来讨好于他,隆兴帝想到的并不是女儿很孝顺,而是只盯着庄嫣的错处,直接给她扣了个不敬嫡母的罪名。
皇后与隆兴帝夫妻多年,只一看隆兴帝的神色,她便能将隆兴帝的心思猜个八九不离十,见隆兴帝眼中稍稍流露出不豫之色,皇后便明白庄嫣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了。
庄煜庄煜甚至连比庄嫣还小的庄炽都察觉出他们的父皇心中不悦,独庄嫣这个当事人却完全没有察觉,还殷勤的捧着燕窝羹劝道:“父皇您尝一尝吧。”
隆兴帝沉声道:“陆柄,去军中看看今日的早饭是什么,去打些回来,今日朕要与众军吃同样的饭食。”
庄嫣一听这话,小脸儿立刻变的煞白,眼泪直在眼圈里打转转,她倔强的捧着那盏燕窝羹就是不退下,颤声道:“请父皇尝尝儿臣的心意。”
隆兴帝看着庄嫣,淡淡问道:“果然是你亲手所做?一丝一毫都不曾假手于人?”
庄嫣正想说“是”,可是看到隆兴帝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她终于聪明了一把,羞愧的低下头去。她只不过一早吩咐随扈的御厨准备燕窝羹,然后亲手端了过来,甚至连厨房她都没有进去,如何能谈的上“亲手”二字。
隆兴帝面色一沉,冷声道:“顺宁,你可知欺瞒朕是何等罪名?”
庄嫣吓的赶紧跪了下去,颤声道:“是……是欺君之罪。”
隆兴帝冷道:“既然知道如何还明知故犯?”
庄嫣低着头无言以对,庄烃见状不得不站出来说道:“回禀父皇,看在七皇妹年纪小,对父皇又是一片至诚孝心的份上,就原谅她这一回吧,儿臣相信七皇妹再不会这样了。”
隆兴帝也没真打算这里发落庄嫣,不过他也不会轻巧的把这个人情送给庄烃。皇后明白隆兴帝的心思,便淡笑说道:“皇上,顺宁的确还小,要她独自做一碗燕窝羹确实也有些个为难,念在顺宁也曾为您茹素一个月的份上就饶她这一回吧。”
隆兴帝这才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顺宁,若非你母后为你求情,朕决不饶你,还不快叩谢你母后的恩典。”
庄嫣不得不咬牙向皇后磕了头,口称:“谢母后为儿臣说情。”
皇后淡笑道:“罢了,起来吧,你是你母妃亲自教养的,日后还要好好跟着你的母妃学习,今日之错,日后绝不可再犯。”
其他人听到皇后之言都没有觉得什么,独有庄烃心中气的不行,这岂不是明晃晃的给他和庄嫣的母妃丽妃上眼药么。丽妃没能随扈已经吃了暗亏,如今又被皇后上眼药,她连个分辩的机会都没有,离回京还有段日子,若让皇后这么一直上眼药下去,等回了京城,丽妃必定再难翻身。
庄烃心中暗自思忖起来,得想个什么法子让皇后出个大丑,从此永失圣心才好。
庄嫣心中自是气不平,在庄嫣看来,皇后就是夺走隆兴帝宠爱的恶人,她也不想想不论是论身份还是与隆兴帝相伴的时候,甚至是子女,丽妃又有哪一点能与皇后相提并论。
可心中再怎么气不平,庄嫣也不敢再说什么做什么,只能灰溜溜退到一旁,等着陆柄将军中的早饭送来。
诸皇子公主请过安,便轮到无忧无忌以及随扈前来的外臣。庄嫣在一旁看到她的父皇在面对无忧无忌里脸上尽是满意的笑容,看他那神情,好象恨不得无忧无忌是他的亲生儿女才好。庄嫣不会忌妒无忌,可她会忌妒无忧,看到隆兴帝与皇后对无忧的百般宠爱,庄嫣狠的几乎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她只能死死攥紧藏在袖中的拳头,任尖利的指甲刺破手心,用那种疼痛来缓解心中的恨意。
少时陆柄带着四个小太监回来,他们分别抬了一桶米粥和一只硕大的双层食盒,隆兴帝看到那桶米粥和大食盒,眼中浮现出一抹追忆的神色,当年他御驾亲征,素来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糙米粥窝窝头配老咸菜疙瘩,他可没少吃。
“众卿可都用了早饭,若还未用,便与朕一起尝尝边关将士们的伙食。”隆兴帝笑着说了一句。眼神却特特扫了户部侍郎一眼。扫的户部侍郎江守成心里一阵发毛。他自是知道隆兴帝为什么会扫他一眼的。
底下站着的大人即便是已经用了早饭,也得捧隆兴帝的场,纷纷摇头说没有用,或者说是早上只喝了些稀的,并没有吃饱之类的话。
陆柄带着小太监们盛粥分窝头,先送了一份给石太医,石太医验毒可比任何试毒太监都灵,见石太医笑着点了头,陆柄才将盛好的粥和窝头咸菜分了下去。
隆兴帝立刻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若非是当着诸皇子和群臣,他真想象从前那样,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窝头和咸菜疙瘩,随便找个地方一蹲,稀里哗拉的喝起来。
皇后吃这样简陋的饭食也没有不习惯之处,当年隆兴帝出征在外,皇后心疼隆兴帝吃苦,也曾命人做熬粥蒸窝头配咸菜,好与隆兴帝甘苦与共。
便庄煜和无忌都没有不习惯,卫国公府过上十天半个月便会做一顿这样的饭菜以儆示子弟不可忘本,庄煜和无忌可没少吃。无忧也能吃的下,她是死过一回的人,有什么苦吃不下。
只是可怜了庄烃庄炽和庄嫣还有好几位大臣,他们养尊处优惯了,如何能咽得下那粗的剌嗓子的窝窝头和苦咸苦咸的咸菜疙瘩。
隆兴帝并不关注别人,只看着户部侍郎江守成,见江守成噎的直梗脖子,隆兴帝淡笑问道:“江爱卿,你觉得军中伙食如何?”
“呃……嗯……回皇上,微臣觉得这饮食……也能填饱肚子。”江守成被噎的直翻白眼儿,好不容易咽下口中的窝头,又灌了一大口糙米粥,这才倒过气来回隆兴帝的话。
隆兴帝点了点头,江守成说的没有错,这样的饮食的确能填饱肚子,只是太过粗糙,大燕军中士卒七成以上都有或轻或重的胃疾,若然户部每年多拨两成军饷,这些军士们便能吃上去了皮的细米粥和白面馒头,胃疾也会因此减轻很多。只可恨户部那些官员死不松口,别说是两成,就连一成都不肯加。隆兴帝一提起增加军饷之事,户部上下个个都追着隆兴帝哭穷,可把隆兴帝气的不轻。
隆兴帝也知道户部官员也不容易,要管着天下人的生计,可他们也不能太偏心了不是,若没有一支强有力的军队,其他什么都是虚话。
“既然江爱卿以为这饮食也能填饱肚子,那从今日开始,江爱卿每日便与军士们一起用饭吧。”隆兴帝淡淡说了一句,便让江侍郎心中叫苦不叠,他自小生长于富庶的鱼米之乡,何尝吃过这样粗劣的食物,偶尔尝一尝也就罢了,还要一直吃到回京,江侍郎顿时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片黑暗。
在场的众臣立刻明白了隆兴帝的用意,原来皇上是嫌户部不和追加军饷,变着法子的让江侍郎也受受军中将士们受的罪。
江侍郎苦着脸跪下接旨谢恩,隆兴帝目光扫过众臣,回到诸位皇子身上。庄煜已经将东西都吃完了,这让隆兴帝很满意。庄烃正皱着眉头咀嚼,他的样子一看便是极不习惯吃这样的东西,可还是拼命的往里塞,而十皇子庄炽只是咬了一小口窝头便将之放下,转而小口小口的喝着米粥,他只喝了四五口便停了下来。
隆兴帝见状唤道:“老十,怎么不吃了?”
庄炽赶紧上前躬身回禀:“回父皇,儿臣实在吃不下这样的食物。”他倒是个实诚孩子,不好吃就是不好吃,没必要假装好吃。
隆兴帝不置可否,眼光移向庄烃,淡淡问道:“老实以为如何?”
庄烃尽力咽下口中的食物,赶紧上前回道:“回父皇,儿臣觉得还不错,吃起来别有风味。”
隆兴帝又看向庄煜问道:“煜儿以为如何?”
庄煜早就吃完了,他上前笑着说道:“回禀父皇,这些饭食不好吃。”
隆兴帝淡淡道:“不好吃你还都吃光了?”
庄煜忙道:“儿臣每月都会在师傅府中吃一两次这样的饭食,所以已经习惯了,正是因为吃过这样的饭食,儿臣才会更加珍惜现在所拥有的锦衣玉食,也更加理解师傅所说的军人的天职是奉献一切的深意。”
隆兴帝脸上现了笑意,点头道:“说的好,煜儿没有白吃这些粗糙饭食。”
庄烃一听隆兴帝之言便知道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本想在父皇面前表现自己能吃苦,不想却弄巧成拙,失了他父皇最想要的诚实。
吃罢这顿特殊的早饭,隆兴帝让皇后带着庄嫣和无忧退下,这才开始询问庄煜和无忌有关鞑鞑人醉酒之事。
庄煜和无忌细细说了一回,众大臣都是惊喜过后心头又涌起一阵后怕,若然庄煜和无忌没有使计灌醉那些鞑鞑兵,那他们此时还能不能平安站在这里就两说了。就算是季光慎已经做足了准备,可一但开战岂能没有伤亡?特别是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对上那些孔武有力的鞑鞑武士,不都得白给啊。
一时之间赞颂之声充斥着整座将军府正堂,庄煜和无忌都不象是面皮薄的人,也被夸的满脸通红,着实的不好意思。
庄煜无忌赶紧把石太医拉出来高声叫道:“若没有石太医配的药,我们再有本事也不能把鞑鞑兵灌醉。”无忌又叫道:“还有那十多个会说鞑鞑话的士卒,没有他们,我们也没办法把酒送到鞑鞑营地骗鞑鞑兵喝下。”
隆兴帝见庄煜和无忌都不居功自傲,反而一个劲儿的把功劳往石太医和将士们身上退,更是龙颜大悦,朗声大笑道:“好好,都有功劳,朕都有重赏。”
听到重赏二字,众臣立刻都没了声音,大家都望着隆兴帝等他宣布如何赏。其中最紧张的人是庄烃。他和庄煜现在都是空头皇子,若是庄煜现在就被封王,他这个只比庄煜小一个月的六皇子便会成为最尴尬的存在。
只听隆兴帝大声道:“煜儿立下大功,朕便封你为睿郡王,回宫之后便可在宫在择旨建府,明年在宫中过完生辰便可出宫。”
隆兴帝一言既出,众臣无不暗惊,大燕旧制,一字亲王二字郡王,皇上既然单赐五皇子一个“睿”字,可见他日后必为亲王。于是众臣对庄煜的热情立刻升了好几个等级,人人上前热络的道喜。
庄煜还以为父皇会赐婚,想不到竟封王,心中不免有小小的失望。可他还是上前跪下谢恩。隆兴帝上前亲手扶起儿子,低声道:“回宫就赐婚。”庄煜大喜,立刻梆梆梆连磕三个响头,隆兴帝看了心中暗笑,看来在儿子心中,王位还不如一个称心合意的媳妇来的重要。
“忠勇郡王季无忌听封。”隆兴帝朗声唤了起来。
无忌一愣,忙上前摆手道:“回皇上,为国效力是臣的本份,臣不求赏赐。”
隆兴帝笑着摸摸无忌的头,慈爱的说道:“无忌,有功当赏有过必罚,如此才是治军之道。”
无忌抬起头看着隆兴帝,听话的哦了一声,顺从的跪了下去。隆兴帝大声道:“忠勇郡王爵世袭罔替。”
众臣大惊,这是可是连皇家亲王都没有的待遇,世袭罔替,这忠勇郡王的王爵可就成了铁帽子王,真真让人羡慕嫉妒恨!
众臣因感念庄煜无忌救下他们的性命,只是羡慕高兴,却没有嫉妒和恨,只是庄烃心中恨的如同燃起一团熊熊烈火,烧的他五内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