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村毛蛋家。
毛蛋的尸体已经被人抬去了义庄。
桌椅还保持着原本翻倒的模样,一地的残羹冷炙无人收拾,碎瓷烂碗,酒瓶倾洒,一切都还是昨天出事时的样子。
“俺爹,昨天毛蛋就是站在这,让人摁住舅舅想要教训他来着,然后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中了邪,大叫着捡起地上的瓷片儿想扎俺妹,我们来都来不及阻止就到俺妹跟前了,不过好在俺妹机灵,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防身术,一下子就把毛蛋制服了,要不然该得受伤了。”
古泉把昨天毛蛋站着的大概方位找了出来,然后比划着讲之后发生的事,见父亲听他讲起妹子差点被扎的事眉头直跳,就没敢讲变故的事,“就这,毛蛋被制住后,浑身就开始扑腾起来,还啊啊大叫,叫完了一口黑烟喷出来,就厥过去了。那时候我还怕出什么事,上来探了探他的鼻子,可当时分明是没事的,还热着的呢,结果只和人说了句话的当口,一回头就发现人已经死透了。”
古泉懊恼地叙述着,把自己当时所见场景一一描述出来,只望自家老爹能知道什么来。
古正义愁得巴滋巴滋抽着老烟枪,烟味迅速弥漫开来,烟味浓呛,瞬间就散的整间屋子里都是一个味,“这邪也中的太奇怪了,连个预兆也没。”
“是啊。先前还说着话呢,一下子就变了脸,当时我们都被他吓唬住了。”古泉想起那场景就吓的不轻,正常入见到那样子,恐怕没几个能淡定的了的,可不,那几个来做客的撒丫子不就跑了。
古正义想从毛蛋的身上着手,两人辗转到了毛蛋家,结果人家见是古泉敲门,就匆匆闭了门,两人碰了一鼻子的灰,古正义只好让古泉先避开,自个去敲门。
古正义是个老实人,不会绕弯,直来直往地说明了前来的原由,毛蛋父母就想着可以拿那十万块的抚恤金,嘴闭的死紧,就是不肯说毛蛋以前的事。
院里的老人家坐在摇椅上,睁着眼一动不动,就那么直愣愣看着天空。
古正义看了会他,也没见他回头,叹着气走了。
要说这毛蛋,交的都是狐朋狗友,能有几个能真心为他的死伤心的?两人来的早,经过昨晚一闹,大多人还躺着睡觉呢,没人愿意接待他们的,好不容易有个响应,还是不高兴地大骂或者扔酒瓶子的都有。
古正义和古泉没有因为受挫就轻言放弃,在走访了大半个村庄,又兜兜转转回到毛蛋家后,毛蛋隔壁的邻居吴婶看不下去了,悄悄叫了两人带进屋里头。
“你们这样是问不出结果来的。”
吴婶掩了门,给两人搬了板凳坐,“我一个人都快五年了,毛蛋是我们老张村里头出了名的流氓,本来村子里风气没这么败坏的,都是那些小年轻出去后带回来的风气。那叫王路的小伙子刚开始和他混的时候,本来毛蛋想偷我的存钱,被那小伙子给制止了,那时候我就觉着这小伙子不坏,昨天的事我也打听过,我相信那小伙子,人不会是他杀的,肯定是毛蛋自己招的邪,这家伙平日里哪个坏就做哪个。”
不能抽烟,古正义只能砸了咂烟嘴过瘾,心里诧异,想不到那王路还有过这样的‘好人好事’,甭说他,就连古泉都不太敢相信。
印象这东西,已经深深刻在两人的心上了。
“我知道的不多,就知道以前毛蛋拐过来个丫头,长的挺标致,毛蛋经常虐打人家,那天丫头闹着要走来着,结果人还没出村就被毛蛋连拉带拽弄回来了,第二天就再也没见过那丫头了。不止我怀疑,村子里长眼的都觉得,那丫头肯定是出事了。这件事我印象比较深,那时候丫头逃的时候还钻进了我的院子里,她身上的那个青青紫紫哟,你看了都浑身疼的慌。真可怜,也不知道父母亲是哪的人,女儿被拐在这都不知道。”吴婶今年有五十多了,一直无所出,所以对每个孩子都亲近,和蔼,是个慈善的老婆子,那时候她为了把那丫头藏起来,还被毛蛋狠狠威胁了一通。
“如果你们要查,我建议你们从那丫头着手,一般人死留下个念想,就会化成魂,但若是不得好死,就会产生执念,到时候化成的就是鬼了,特别是女人,死了变鬼可厉害了。毛蛋家的老爷子也信这个,以往每年到那一天他都会到街角烧纸,问他也不说,我怀疑他就是给他孙子还债的。我觉得,这次毛蛋出事,他肯定还会出去!”
“好,谢谢老大姐了!”
古正义和吴婶告了别,出了门就点起烟叶,吞吐起来,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古泉跟在他后面,搓了搓身上被讲的起来了的鸡皮疙瘩,“俺爹,你说,吴婶说的那个丫头真的变成厉鬼了吗?”
“唉,这种事吧,你不信还真不行,我还小的时候就见到过,咱家那边坟地多,东边的二里路不是有道弯嘛,我小的时候晚上回家那条道,就见一个刚添的坟头上坐着个人,那就是魂。那时候我讲给俺爹听的时候,小孩子心里干净,看到的东西多。”
古泉挠挠头,“俺爹,那我咋没见过呢。”
古正义这倒笑了,“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吧,兴许你见到了就没往那处想呢。”
随后想到小女儿,古正义叹了口气,愁绪挂上额,“你妹子就不一样,她小时候就老遇见过这种事,你妹心思重,不敢和人说,到了晚上也不敢出门,出了门就被看到的东西吓哭,开始我问她咋回事她又不说,可急坏我了。也不知道这性子随谁。”
古泉愣了,“俺爹,我咋没听你和俺娘提过?”
古正义叼着翠玉烟嘴,咂了下嘴,笑着摇摇头,“傻孩子,小箐已经够苦的了,还怎么敢吓你。”
古泉突然有些心疼了,“那俺妹咋也不和我说,要不然那时候上学我一定护着她。”
“谁知道,她连我和你娘都不说,要不是那天正巧了被你娘碰见了,见她跟疯了样挥着柳条枝哭着挥舞,像是赶啥子走,否则问也不说。”
“可俺妹现在性格也不是那样的啊。”古泉一脑门的雾水,总觉得父亲嘴里说的那个懂事乖巧不爱闹的女孩是另一个人一样。
“你知道啥,你妹五岁那年你才七岁,傻乎乎的,整天鼻涕耷拉到牙,不是呼泥巴就是用弹弓打麻雀,也不是个细心的人,你能觉出啥来。”古正义笑骂。
古泉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难得抓住重点一回,有些疑惑地问,“俺妹五岁后就没看到了?我滴个乖乖来,俺妹那么小就懂事了啊。”
“可不是。五岁后小箐不知怎的突然生了场病,连续三天高烧,一身烫得很,擦酒精挂掉水,怎么就是降不下温来,那时候村子里的婆子就讲,是不是招惹上啥不干净的东西了。我和你娘又是求神又是拜佛,还烧了求来的符纸给你妹烧了混在水里喝。最后好不容易降下来了,你妹忘了许多事,样子迷迷糊糊的,那时候我还好一阵后怕,怕你妹变傻了。不过也没让我们担心几天,小箐自己就好起来了,性格也开朗不少……”说到这,古正义神情欣慰不少,可不是,以前整天闷声不吭的,冷了饿了都不知道说,现在的孩子知心知热,还会关心人,孝敬父母,怎么想怎么喜欢。
“唉,俺妹真可怜,以后我要对她更好点。”古泉想到自己不知道的过去,心里头酸得慌,心疼啊。
“呵,你这小子,以前就够疼她的了,还想咋疼?”这俩孩子也就小时候不让人省心点,现在大了,一个比一个省事,说句不吉利的话,这就是让他死了,古正义也是没有遗憾的了。
“嘿嘿,更疼呗。”古泉傻笑,抬头看了看天,脸上一变,“哎呀爹,天要黑了。”
古正义抬头一瞅,可不嘛,这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连最后的脑袋都没到山里头去了,眼角瞄到个人影,古正义觉着眼熟,再一看那人出来的地方。
嘿!毛蛋家出来的!
那足有七旬的老爷子,拎着的篮子里放着叠黄纸、散香,坡着脚,一瘸一拐地朝着村外走。
古正义拉了古泉一把,摁灭了烟,别到腰带上面,轻手轻脚地跟做贼般跟在面。
古泉还有些没在状态,“爹。干啥?”
古正义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敲自己这个笨儿子一脑瓜子,“笨,你没看毛蛋家那老爷子出门了吗?跟着。”
“哦哦!”古泉刚才没反应过来,这时候看过去才发现那老爷子出了门。
两人一路尾随。
老人家到了村口处就停了脚,没再走,弯下腰就开始拾掇篮子里的东西出来,砖头累四块防风雪,烧了黄纸填里面也不怕灭,老人点了香,堆了把土插在里面,正对着砖头。
古正义和古泉在不远处站着,支棱着耳朵听。
“丫头啊,我每年都给你供东西,你还有啥不满的,我孙子人是坏,可当初也不是有意的,你非害他那一条命做什么……”老人戚戚然地烧着纸,长满老茧的手抹着眼泪,“人都死了,俺也不说啥了,只望姑娘你能大人大量,宽恕他生前的罪过,死后别折磨他,算我老人家求你了。”
古泉和古正义看的心酸,子孙不肖,哭死爹娘啊,苦的都是老一辈的人。
可人生就那样,教育占一半,人心占大半啊,有的人,天生心眼儿歪,你就是再怎么教都是正不了的人。
可就这时,老人的话才落下,也不知是巧是邪,就突然起了阵大风,刮翻了砖头,砸灭了香火。
几人脸色都是大变。
老人更是凄着声,跪下了身,“姑娘啊,你还是不愿意饶恕毛蛋吗?他命都赔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啊?你非得逼死我们一家人才甘心吗?”
古正义心里有了普,想来那吴婶说的是八九不离十了,这都是毛蛋自己做的孽,自己尝的果,只是凑巧被他家赶上了,才会有后面这倒霉事。
老人家跪着说了许久的话,就是没回应,最后只得起身,之前下了雪,地上有积雪,遇着温度便融化了,老人家寒颤着腿,叹了口气,收拾篮子回家了。
古泉想堵他来着,被古正义拦住了,“唉,别给他添刺激了,咱明天来吧。”
古泉只得点头。
回去的路上,古泉忍不住回了头,在村口的老槐树旁,似乎是眼花了,看到了一道飘飞的粉红影子。
额。
古泉擦了擦眼,再定睛望去,槐树依然是槐树,只是裹了层雪白,哪来的人影……
等古泉与古正义离开这条小道,古箐才敢露出身子,可眼见着丫头再次没了影,无奈的慌,天都黑了,老爹和老哥也回家去了,她再逗留就该被发现了。
正想着要回去,古箐突然浑身汗毛一栗,抖了个寒噤,浑身凉飕飕的,怪不舒服。
不好,有东西。
要是以前,古箐可以肯定的说有人,可搁现在,古箐就不敢那么认准了。
果不其然。
“呵呵,你身上,好香啊……”
幽幽渺渺的一道女音飘过,古箐只觉背脊一寒,身后有东西要附上来,偏身就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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