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过两天腊八时,咱们一起跟二婶子说说。”梁氏低了一会头又抬头轻轻点头说。
“那是再好不过了,有嫂了去说,二婶子会好说话一点,我这人啊,说话不顶用。”三房吕氏拍手乐道。
待吕氏走后,小满抓过梁氏手中的布与线,气鼓鼓地说:“女儿女红现也不错,弟弟妹妹的衣物,女儿来给她们绣好了,母亲不要累着了身子又得请医吃药。”
梁氏笑着任她抓过,柔声说:“你也上点心,别做得太不像样子。”
“娘放心,女儿定会用心好好做的。”小满也跟着笑着回答,心里却想,我用起心来,干活可慢着呢,没几天就过年了,三婶您就别指望了。
小满待梁氏午间休息下了,将针头线脑都搬回自己的小屋,理了理头绪,想着给两个小堂妹绣些什么花样才好,想了个大概便又歪着脑袋开起小差来,自己还有三年孝期,这三年里,整天无所事事也不太好,说上学吧,只怕如今家里这光景,去不成了,不如日日守着梁氏多识些字,学女红吧,她这手艺虽不上成,却也拿得了出手。何况这两样不过是与京是贵族夫人小姐交际时的攀比资本,如今远离了京城,身在这偏远地方,住在这窄小院子里,倒不见得有多重要。须得学些什么真正有用的本事才好。
思索半天,正当脑中忽明忽暗,眼见便有一道亮光闪起时,耳边一个脆亮声音响高,惊跑了她的好主意。
“满姐姐,满姐姐,出来玩呀。”小满抬头,是三房的大女儿文珞。
小满笑着说:“等下。”
吕氏的这两个林文珞与林文珠都是肥圆可爱的,年纪还小,又生得眉目似吕氏一般清秀可人,从小满回到便愿意粘着她,所以小满并不讨厌这两孩子,有时倒想着可惜她们俩没有一个更贤惠大方知理的好母亲,不然将来会是另一方光景。
林文珞肥胖小手拉着小满便往院前跑去。
小满一顿恍惚,这么冰雪样可爱的小女娃将来却被长辈们诓着嫁了一个三十岁上下的肥胖独身老男人,那老男人的各种恶习还折磨得她的日子过得很是辛酸。
“姐姐,你看。”文珞惊奇地指着地上的一堆刺叫道。
“啊,这时节怎么会有这东西。”小满弯下身子,用脚尖轻轻扒着那个缩成一团的刺猬。
“刚才还动来着,想来是大宝二宝两人刚才挖什么东西将它刨出来的。我们把它带回去养着吧,免得它冻死了。”
小满想了一下点头道:“好。”
文珞笑呵呵说道:“那就放在姐姐那里养着,我得空了便去瞅瞅,我要将它带回了屋,我娘会骂我的。”
小满笑笑点点头,伸手用个木枝将缩成一团的刺头儿扒进手帕子里,系起四角拎了起来。
文珞跟着她身边笑着,乐呵呵的问东问西,刺猬吃什么啊,吃多少啊,会不会还有家里人啊,晚间再来看看,有的话将它们一并带回去养着啊。
路上正碰着文瑛带着文琪文瑁在玩,那文瑛见了两人兴高采烈的,便只哼了一声,将怀里那只小猫的头恨不得揉烂了道:“平日里对你多好都没用,一回头便跟别人跑了,你俩也学着些,得知道跟谁亲,谁对自己好。”
小满大人大量,不与她计较,也当做没看见,领着文珞往回走。
待两人回了小满的房间,文珞又围着那刺团儿转了半天方才离去。那刺团儿在屋暖和过来,便爬来爬去,小满有些嫌腌脏,便寻思着去前库房那边找几块木板,再看大宝二宝有没有空给它钉个小窝什么的。
天有些灰灰的暗了,小满才从杂物库房寻了几块像样些的板子,便来两个长工住的屋子寻他们。
却听到陈氏压低的声音:“你明日一早将过年的礼给大哥送过去,一定要问清楚,我那事办得怎么样了,我这边可急着呢。”
一男人声间唯诺答着:“夫人放心吧,小的肯定问着舅老爷,给你个回话。”
“哎,还有,千万不能讲旁人知道了,连老爷也不行。”
“唉,唉好的,知道了,夫人。”
“可记清楚,一定要问个准信啊,舅老爷万一说……,万一说还得等段时间什么的,便说我这手头紧着呢,叫他便是借我一点钱先应应急也是好的。”
“好的,小的知道了。”
“你办事我是放心了,那我便先回去了,你可都记住了啊。”
小满等她二婶走远了,才笑嘻嘻拿着木板进屋去找林大宝。那林大宝面上有些狐疑却也不多说话,听了她的话低下头便去寻锯子干活,不一会便将个小木盒钉好了递给了小满。
小满只笑道:“有劳林大哥了。”
小满回来也只专心喂养着那刺猬,有时也给文珞两姐妹绣绣小鞋小袄。
这一天突然想起事来,便抬头唤凌霜拿纸笔来。
“姑娘这几日不曾动笔,可是想练字了。”
小满匆匆写了几个字,吩咐凌霜:“备几样像样的东西,送到周举人府上,顺便问秀菊两位姐姐好,再问下周举人记下那唐老头……呃,唐大夫住址,就说方便母亲病时好寻着老先生来。”
凌霜应着声去了。晌午便收到周府回信,回礼比她们备过去的还丰盛几分,再附上个小便笺,上面寥寥几字写着一个地址,小满看那字迹却是清秀洒脱,又有些媚人姿态,偏偏还透着几分俏皮,想来是那周元秀的手迹,便只是叠起来收起。
小满想,如那小唐老头愿意的话,她倒是可以跟他学学医,便是无用,也可帮助一下身边的人。
第二天便是腊八,梁氏带了小满去前院与一大家人一起吃饭,席间照旧沉闷。
众人用完饭,吕氏便过来扯着梁氏手臂,朝陈氏说道:“二婶子,不如我们去你房里坐坐,看过年吃什么好。”
陈氏近来面色不好,像重病初愈,又像每晚都不曾安枕一样,只点点头,开口说好,声音也是沙的。
梁吕二人跟着陈氏进屋,陈氏屋子本是向阳的,以前来时都是宽敞安静的,不知为何今日看来颇有些乱糟糟的感觉。
吕氏连摇梁氏手臂,又频频使眼色,梁氏便坐下开口道:“二婶过年也不分些钱粮到各房,这大过年的,手头上紧也不方便过日子,二婶子当家也是辛苦,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啊?”
陈氏猛地抬头,望了两人好一阵,才扯着脸笑道:“没有,只是今年收成不好,难为大家,今年过年就将就些,等明年就好了。”
“今年收成还行啊,你三弟秋收前去看了的。”吕氏开口细细地说。
“收成是还行,可你二叔那倔脾气,哎,怎么劝都不听,说是要开间铺子,叫家里的钱尽里省着,等将来铺子成气候了,咱们的日子便可过得舒坦些了,他二叔也是为着这一大家子着想,只是累得大家伙跟着一起过一段苦日子。”
“若真是铺子能开起来,也是件好事。”梁氏微笑着接话。
吕氏来回看看两人,问道:“那今年过年帐上就一点钱也不拨出来给大家伙使么?”
“哎,都给你二叔拿去寻铺子了。只怕到时候还要各房拿些体已钱出来帮一把呢。”陈氏脸上有些过意不去。
“啊,我说二嫂,你怎么都不跟咱们商量,就自己定了啊。”吕氏瞪大了眼,样子看起来是在质问陈氏。
“都是你二叔在拿主意,我知道什么呀,再说了,你二叔忙里忙外,不也是为这一大家子有口饭吃么?”陈氏面色便难看起来,说话语气也冲气来。
吕氏给梁氏使眼色,梁氏赔着笑,朝陈氏道:“不管怎么说,也得跟大家伙商量一声是不是?”
陈氏将茶杯往桌上一顿,哼道:“你开铺子不也没跟大家伙商量,还瞒着大家伙来着,想来也是啊,你都是用自己的体已钱,何必跟咱们商量,只是苦了我家那口子啊,成日里在外奔波得辛苦,别人反正是吃穿不愁的,也不领着的情,就咱夫妻两,苦哈哈的图个什么呀。”
梁氏便住了嘴不好再说。
吕氏抹着泪说道:“就二位嫂嫂都是有好日子过的,只苦着我,还有我那可怜的珞儿和珠儿。”
梁氏两边劝都来不及。
“大过节的,都号什么呢?”林检一脸黑出现在屋门口,身后跟着林桧。
陈氏起身道:“当家的,你今天没出门啊?”
“过年过节的,出什么,与三弟商量事情呢。”林检也不客气,径直进来坐下。
吕氏忙抹干眼泪,站到林桧身边,林桧开口训她:“大过节的,又出来撒什么泼,刚才你说的事,二哥跟我说过了,我也觉得是个可行的事,咱们是一大家子,有事要互相帮持才对,何况二哥是为家里的生计在忙活,还不快跟我回去。”
吕氏便跟着她丈夫抽抽搭搭着回去了。
梁氏便拉了小满的手与陈氏辞完回屋。
小满回了屋,望着漆黑的天,又唤凌霜:“我适才在二婶子那看见幼兰在那绣个鞋样,绣得精巧好看,你去叫她过来下,给我们也描个好鞋面儿,过年我给母亲做双鞋。”
凌霜应声去了,不一会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低着头的幼兰。
小满知道她俩进屋,也不起身搭理,半天吩咐凌霜道:“我前几天教你做的那枫露茶,你再去煮些来,也给母亲送些去,再帮翠桐给母亲煎药。
凌霜去了,幼兰仍一个人立在屋子中间。
“姐姐坐啊。”
“奴婢不敢。”
“坐吧,咱们还像以前一样,还是好姐妹,好姐姐。”小满笑嘻嘻拉着她坐下。
“多谢小姐。”
“你跟着我二婶子这些日子,过得可好?我二婶子她待你如何?”
“二夫人待奴婢还好,就是近来脾气暴些,想着村里人家,都是这样的习惯。”
“哦?背地里说主子坏话可不好哦?”
幼兰一个愣住。
小满又笑道:“没事,你与我们,不必讲究这些,有什么说什么,我也就想了解了解二婶的为人,免得不小心冲撞了她。”
幼兰笑着,将陈氏日常习性讲了一些。小满一直笑着,待凌霜的茶送进来了,又扣个她一个茶碗,笑盈盈说道:“你既然将咱们屋里的事都告诉了我二婶子,我婶子那边的事,你也要仔细跟我说说才好,同样是你的主子,不可有偏私的。说说看,婶子今天在屋里,跟我二叔说了些什么,你也给我细细说说,好不好?”
那幼兰正掀了茶盖打算喝茶,听了这话,不免一个失手将茶盖掉落下来,双手轻轻颤着,好久才捧稳茶杯,哭着嗓子道:“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