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哥,你醒了?”病房门口又响起了一声惊喜的声音。
一身中式夹袄打扮的曾家凝提着篮子一阵风似的来到沈修文的病床前,一脸惊喜又有些懊恼地问道:“沈大哥,你什么时候醒的呀,我就跑开一会儿,你怎么就醒了呢?”
沈修文不由被小丫头前后矛盾地问话逗笑,但一笑又抽到了伤口,脸上顿时露出痛苦之色。
“沈大哥,你怎么了?哪里又不舒服了?”曾家凝见状,连忙又紧张地问道。
“小心。旅长,您的伤口刚刚开始愈合,千万要小心别再崩裂了。”盛华连忙跑过来关照道,接着又对一脸紧张的曾家凝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曾小姐,这个,旅长刚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需要休息。你,你这个,最好尽量这个,嗯
??”
“知道了,盛院长。”曾家凝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问题有点傻。脸不由一红,不好意思地说道。不过,马上从自己篮子中拿出一个小砂锅,又问道:“盛院长,那沈大哥现在可以吃东西了吗?”
“这个?”盛华想了想道:“旅长这个时候是需要补充营养,不过尽量用些易消化的流质或者半流质的东西。”
曾家凝顿时露出笑脸,高兴的说道:“谢谢盛院长。”
躺在病床上的沈修文还是第一次看到曾家凝这种中式小家碧玉的打扮,感到挺新鲜。同时小砂锅内传出的隐隐香味让他顿时有些饥肠辘辘的感觉,连忙道:“家凝,你拿的是什么东西呀?”
“鸡汤。”曾家凝连忙转过头回答道,接着又关切地说道:“沈大哥,你昏迷了这么多天一定饿了吧。你别说话,想喝就点点头。”
说着,揭开了小砂锅的锅盖,一股浓郁香味顿时充斥了整个房间,沈修文连忙点了点头。
小丫头笑mimi地拿出一个小碗,舀了一碗鸡汤,坐到病床边,准备要喂沈修文。
沈修文虽然肚子饿,但是躺着让人这么喂,感到十分不自在,连忙把小护士叫过来,让她帮自己坐起来。
“不行,你伤的这么重必须躺着,小青你别听他的。”小丫头连忙紧张地阻止道。
“是啊。旅长,刚刚盛院长交待过,您现在最怕的是伤口重新崩裂。您还不能坐起来。”那个叫小青的小护士也连忙说道。
闻到鸡汤的香味,肚子咕咕地直叫,沈修文也只得乖乖地躺着,任由曾家凝小心翼翼的一口,一口地喂着。
“好喝吧?这可是我亲手煲的。”小丫头一边喂着,还一边得意地说道。
“你煲的?”沈修文没想到曾家凝一个富家小姐,一个在这个时代十分西化的现代女性,居然还会煲汤。
“旅长,您不知道,这几天曾小姐,一直在这儿陪着您,每天早上都会煲一锅鸡汤过来,就是担心万一您醒过来肚子饿。”小青在一旁笑着插嘴说道。
沈修文这才注意到曾家凝看上去有些憔悴,眼中还带着些许血丝。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平时没心没肺的,居然还会这么有心,不由感激地看着曾家凝,轻声说道:“家凝,谢谢你。”
曾家凝低着头,拿着汤勺的手明显抖了抖,接着马上抬起头勉强笑了笑道:“沈大哥,你是我哥的朋友。又是俞姐姐的
??现在俞姐姐不在你身边,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呀。”
两碗鸡汤灌下去,沈修文的精神好了很多。
旅长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闻讯赶来探望的来了一拨又一拨,就连也在医院住院治疗的程德安和沈醉也让人扶着过来探望沈修文,结果都被小丫头挡在了门外,大家都隔着窗户看了一眼才安心的离去。独立二十旅经过了这次出征,沈修文不但是这支部队的主官,同时也是这支部队的主心骨,所有将士的精神领袖。
最后,还是副旅长滕东林和参谋长乔榛才勉强获准进入病房探视。从乔榛的嘴中沈修文这才得知原来自己被炸昏之后,是彭辉带着特务连一排把他拼死从战场抢了出来,而正在这时增援部队六十七师二零一旅及时赶到击退了日军。
独立二十旅两个团五千之众,包括集团军总部配属给他们的两个山炮连,从四月十日晚上从虹口出发,到四月十二日傍晚六点将罗店完整交到六十七师的手,从阵地上撤下来的不足三百,几乎人人带伤,旅长沈修文重伤。但是他们在不到四十八小时内,他们不但夺回并守住了罗店,而且全歼了日军十一师团四十三联队,击毙联队长浅间义雄大佐;重创了四十四联队和十二联队,共计歼灭日军五千之众。
独立二十旅除了留出种子的五百多人,受伤一千多,阵亡三千。听完乔榛的汇报后,沈修文久久没有说话,良久才长叹一声问道:“弟兄们的遗体都收殓好了吗?”
“这两天郑主任一直在忙这个事,大部分弟兄的遗体都已经找到,不过还有几百名弟兄要么无法辨认,要么就是实在是。实在是拼凑不出来。”说到这里,一向冷漠的乔榛声音也哽咽了。
“所有有名有姓的遗体都已经火化,一部分实在找不到的弟兄只能按失踪处理,郑主任
??”
未等乔榛说完,沈修文突然从病床上坐起来,冲着乔榛吼道:“我的弟兄没有失踪,我们独立二十旅的弟兄个个都是好样的,他们面对鬼子的飞机大炮,他们没有一个退缩的,没有一个是孬种。他们绝不会当逃兵,绝不会被鬼子俘虏。你们
??”
看到沈修文突然如此激动,而且上身的几个伤口已经崩裂,冒出的鲜血已经从绷带上渗出来,乔榛和滕东林赶忙上前扶住他,连声劝道:“旅长,旅长,您别激动
??”
“你们出去,赶紧出去。沈大哥,你怎么了,沈大哥?小青,赶紧去叫盛院长。”守在外面的曾家凝听到里面的动静,发了疯一样的冲进来。扶住了摇摇欲坠,嘴来还在喊着:“我的弟兄都是好样的。他们不是失踪。”的沈修文。
“曾小姐,我们
??”滕东林一脸歉意地还想解释什么。
“出去,都给我出去。”曾家凝打断了滕东林,冷冷地说道。
这时,林婧云急匆匆地跑进来,和急得都要快哭出来的曾家凝一起把沈修文放倒在病床上,解开绷带检查了一下,皱着眉头道:“又有两处伤口崩裂了。小青,马上准备器具,重新缝合伤口。”说完,低头忙着帮沈修文的伤口止血。
“我的弟兄都是好像的。他们不可能是失踪,他们都给小鬼子的炮火给炸碎了。”沈修文躺着病床上,好象丝毫感觉不到伤口崩裂的巨痛,嘴里喃喃地念叨着,闭上眼睛,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乔榛拉了拉滕东林的衣角,两人悄悄地走出病房。
“这都他的叫怎么回事,如果郑怀山人手不够,如果友军不肯配合,我亲自带四十团上去,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咱们所有阵亡弟兄的每一块骨头都找到。”滕东林出门之后,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当年他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种感情也只有真正经历了战争的军人才能理解。
乔榛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上的雾气,叹了口气道:“你怎么带人上去,现在罗店正打的一锅粥,就是去了也没办法找。这次部队伤亡太大,特别是三十八团,从出征到现在差不多已经换了两茬了,旅长的压力太大了。”
滕东林重重地叹了口气,看了看乔榛,点了点头,两人默默地走出了医院。
沈修文的身体素质很好,原本沈二少爷那孱弱的身体,经过这五年多的锻炼,沈修文早就恢复到了后世的身体素质。自从这次以后,沈修文再也没有发过一次脾气,也非常配合治疗。再加上曾家凝每天不是鸡汤就是鱼汤的,沈修文的伤口愈合的很快,两天就可以坐起来,一个星期拆线后便能行动自如了。
在沈修文养伤的这十天里,由于日军的不断进逼,放弃了先前围剿日军一零一师团和海军第一特别陆战队的作战计划,逐渐由攻转守。第九集团军八十七、八十八师退守闸北、虹口一线。第十五集团军的十一师、十四师、六十七师和九十八师在宝山、月浦、罗店一线和日军的十一师团和第三师团一部展开激战。特别是罗店,几经易手,虽然还掌握在中队的手里。但是这些十五集团军总司令陈诚的起家部队也是损失惨重,六十七师师长李树森重伤,二零一旅旅长蔡炳炎阵亡。
“这个沈修文真是个人才啊,二个团守了两天都不到,就歼灭了五千多鬼子。咱们四个师打了这么长时间,消灭的鬼子也没有这么多。”看着下面送上来的战损统计,陈诚不由叹了口气说道。
“是啊,五千多人马能够打到剩几百人而不奔溃,这样的部队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特别是他们的四十二团,刚刚才由六十一师缩编组成。我就是搞不明白这些广东兵在六十一师就是条虫,怎么到了独立二十旅就个个变成条龙了?”罗卓英也是深有感触的地说道。
“这就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如果咱们的这些部队只要有一支象独立二十旅那样的,现在的局面也不至于这么被动。”陈诚摇了摇头,面带苦涩地说道。十五集团军负责的淞沪战场左翼战局不利,陈诚今天刚刚收到蒋委员长的斥责,心里也十分的郁闷。
罗卓英听出了陈诚对沈修文起来招揽之心,自从民国二十一年蒋介石有意提拔陈诚用以牵制何应钦之后,这位被成为“小委员长”的军政部次长兼陆军整理处处长在蒋委员长的默许之下,兼并了不少地方杂牌部队。这位兼并收编上瘾的“小委员长”也引起了所有地方势力的不满。
“这次恐怕这个沈修文是恨上我了,当初我可是拍胸脯向他保证,只要守一天半的时候,哪知道增援的六十七师整整迟到了六个小时。这六个小时也正是他们独立二十旅最困难,伤亡最大是时候。不但每隔半个小时就一个电报,还吵着向我要枪、要炮、要人。”罗卓英苦笑着说道。
沈修文向罗卓英所要的那些工钱,在罗卓英看来是在故意为难他,或者可是说是沈修文向他发泄不满。但是陈诚听了倒是心里一动,微微沉吟了一会说道:“听说他们独立二十旅的武器装备比教导总队都好。要枪、要炮,咱们没办法。即使有,象汉阳造什么的,人家也看不上。过两天,从湖北会来一批新兵,到时候拨出五百名,哦不,一千名新兵给他,也算是咱们给他一点补偿吧。”
“一千名新兵?辞公,这也太多了吧?现在咱们前面的四个师的损失很大,也急着要补充呢。”罗卓英一听,连忙急着说道。
陈诚摆了摆手,说道:“尤青啊,你想过没有,如果这次没有独立二十旅替咱们重新夺回罗店,并且守到六十七师赶到。那后果是什么?后果不堪设想啊!十一师团很肯能把罗店作为据点,西进嘉定,南下切断沪宁线。”
“那我的十四师、六十七师赶到后,还能从鬼子手里夺回来。”罗卓英显得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陈诚看了看罗卓英,摇了摇头道:“就算我们的十四师和六十七师能重新夺回来,那咱们的伤亡会有多少?还能不能维持住现在的局面?你别忘了,现在咱们面对的十一师团已经被独立二十旅吃掉了五千人。”
罗卓英其实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就是舍不得这一千名的新兵。打仗,打仗,除了武器装备之外,人员是最重要的。有时人员比武器装备更重要,特别是这批湖北新兵都是经过三个月基本训练的新兵,拿了枪就能上战场,比那些壮丁强太多了。
陈诚显然也看出了自己这位副手是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就这么小气啊!其实一千名新兵远远无法弥补人家的损失,咱们的这番心意人家会领情的,以后也不会再恨你了。结个善缘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从陈诚有些发光的眼睛中意思好象并不只是还个人情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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