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大亮。
景亦枫归来了,侯府内却并无多少喜色。一边担忧着景傲的病情,一边担忧着景亦枫的状态。
“怡姐姐,你无事吧?”景亦欣瞧着莫静怡微显红肿的眼眶,觉得甚是心酸与心疼,哥哥也不知是如何了,一回来变如何变了一人。
莫静怡浅浅一笑,微微摇头:“我无妨,欣儿不必担心,我去做早膳。”
“小姐,你陪你一起去。”小荷亦是心疼万分,上前扶着莫静怡。
莫静怡却是摇了摇头,扯起一个浅淡的笑容:“我一人去便行了。”转身走向屋外,一瞬间,落下一滴清泪。
景亦欣瞧着莫静怡的背影,整张脸都快皱到了一起。
待莫静怡出了屋,景亦欣便也跟着出了屋,却不是往厨房,而是向着枫华院而去。
枫华院内,并无多少人,默青、默青静静的守在院内,两人的脸上都是带着些说不出的低落。
“默青,默离,我哥哥在里面吗?”景亦欣瞧了瞧颇为静寂的枫华院,朝着两人问道。
两人同时点了点头:“主子还未起。”
景亦欣瞧向主屋,哥哥平日里起得都是极早,怕是身子太过虚弱了。
来时的气意顿时消了下去,想了片刻,正想转身往回走。
“给我把饭菜端进来,再拿几坛酒来。”屋内来景亦枫的声音,可以听出些许虚弱之意,却带着丝地痞之感。
默离应了声,便转了身去备酒菜。
景亦欣急忙止了脚步,拦住默离:“默离,你备了饭菜来便行,酒便不要拿来了。”
“若是不拿酒来便走人!”冷不防,又从屋内传来了景亦枫的声音。
默离脸上没有什么神色,只是朝着景亦欣道:“主子吩咐,不得不从。”默离与默青向来是愚忠的,不论从前来是如今,对于景亦枫的话,两人向来是严谨遵守的。
景亦欣无奈,只得任由他去了,转身走向主屋。
“别进来。”还未踏进去,便传来景亦枫制止的声音。
景亦欣脚步一滞,却仍是走了进去。
外屋没有任何一人,往里走去,推开里屋的门,便见景亦枫静静的坐在软椅上,面无表情,嘴角似泛着一丝冷意。
“哥哥,你怎么了?”景亦欣一进内屋,便开口问道。
景亦枫眼光微微闪动,却是抬头,瞧向景亦欣,没有一丝情感,“谁让你进来的?”
景亦欣一愣,瞧着他冰冷的眼眸:“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出去!”手一伸,指向门口,语气甚是冰冷。
景亦欣忽觉得一阵委屈,眼眶一红,瞧着景亦枫:“哥哥,你到底怎么了?就算是你在外面受了多大的苦楚,你也不可如此啊!你知不知道怡姐姐为了你,这几个月来茶不思饭不想,整整瘦了一大圈,是你书房的那副画支撑着她,直到你回来!你知不知道,当初我们都以为你死了的时候,只有怡姐姐,一直坚定的相信着你未死,你还在人世,这才渐渐使我们都相信了你还在人世。你知不知道,这段时日祖父、娘亲,还有父亲,他们个个都憔悴了多少?是怡姐姐,日日来府上,陪着我们,我们才能减轻一些失了你的痛楚……如今你回来了…我们开心,怡姐姐更开心,可是…可是你是怎么对她的?她那般真心实意的对待于你…你却是…你却是…你是坏哥哥…欣儿再也不要理你了!”
说罢了长长一段话,抹了抹眼泪,终究是跑了出去,坏哥哥,你若还那般对待怡姐姐,欣儿便真得不要再理你了。
景亦枫坐在原处,闭上了眼眸,暗自叹了一口气。
外屋传来一阵响亮的关门声,不用想也知,定是景亦欣。
景亦枫站起身,又是叹了一口气,往屋外走去。
到了屋外,景亦欣已是跑出了屋子,默青仍就静静的守着。
景亦枫低下眉头,往书房走去,他并未忽略景亦欣的话,怡儿这几个月都是靠着他的那副画撑过来,只是那副画却并未完成。
推进书房,扑面传来一阵墨香味,景亦枫眼光微微闪动。走近书桌,抬眸望去,便见书桌上放着未干涸的墨水,还有各色的调料,清洗干净的毛笔纷纷挂着笔架上。
扶着桌角,移至软椅边,坐下身子,瞧着整理得十分干净的书桌。眼眸一闪,伸手,拿起画架上的那副画。
放至书桌上,摊了开来,手渐渐滞住了。
画卷上是那般熟悉的人影,他的怡儿,还有身旁的他。
男子如玉而修长的双手微微搭在女子肩膀,头微低。一袭白衣胜雪,墨玉一般流畅的长发用雪白的丝带束起来,一半披散,一半束敷,风流自在,优雅贵气。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宠溺与深情一览无余,那般的闪亮,晶莹,柔和,晃眼,温润得如沐春风,鼻若悬胆,似黛青色的远山般挺直,薄薄得唇颜色偏淡,嘴角微微勾起,淡淡的笑容,如三月阳光,舒适惬意。
画卷中的人物是那般相配,男得如斯俊逸,女得气质脱尘,恍若隐隐流淌着引人的深情,直觉得如此美好!
伸手,抚上画中的人儿,眼中扬起深深的宠溺。
“枫?”书房门口忽然传来莫静怡的唤声。
景亦枫一愣,忙敛了神思,站起身了,瞧向书房门口,眼光已是恢复成一片冷淡。
“你有何事?”
莫静怡已料想到他的态度,心中却仍是微微一滞,低眸:“早膳准备好了,枫是与我们一道用,还是在屋内用?”
“我自己在屋里用,你走罢。”冷淡的语气,直直的逐客令。
莫静怡微微吸了一口气,抬头,淡淡一笑:“饭菜我放在你的屋内了,趁热用了。”
见景亦枫未说话,只是神情冷淡,低了头,转身,走向院外。
景亦枫瞧着她的背影,想起她包扎着的手,心隐隐作疼,今日才第二日,还有三日,他和怡儿该如何撑过!
又是叹了一口气,深深的瞧了眼画卷,缓慢而又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放至原处。
“怡儿,多吃些。”秦氏夹了一块糕点放入莫静怡的碗中,嘴角挂着慈祥的笑容。
莫静怡微微一笑:“谢谢伯母。”夹起糕点起了起来,只是此时无论多美味的东西,在她的口中,都如嚼蜡一般。
秦氏瞧着她,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枫儿也不知怎么了…竟如同变了一人。
饭桌上,只景越良,秦氏,景亦欣,莫静怡,楚大夫与楚瑾,似冷清了许多许多。
景傲方才醒来过一次,却是迷迷糊糊的喊着要见景亦枫。楚大夫在药内加了些安神之物,莫静怡喂他喝了药,又喂他吃了些东西,便又睡了过去。
早在四个月前,侯府用膳时的氛围再无往日那般温馨了,甚至更为清冷。
“老爷,夫人,不好了…”又是枫华院的小厮,急急跑至正厅内。
秦氏眼光一敛:“又如何了?”
“世子爷,世子爷他把饭菜全砸了。”
今日众人的惊讶倒无昨日那般大了,秦氏轻叹一起,起了身。
而景越良与景亦欣却仍就坐在位子上,并无站起来的迹象。
秦氏无奈的瞧了两人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与莫静怡,楚大夫,楚瑾一同往枫华院走去。
枫华院内,默离与默青两人直直跪着,一动也不动。
“默离,默青,发生何事了?”秦氏朝着两人问道。
两人却是一动也不动,也不言语。
秦氏无奈,知他两人只听从景亦枫的话,不再多问,往主屋走去。
莫静怡瞧了两人一眼,走至两人身边时,轻轻的道:“对不起。”
她已然知晓了默离与默青跪在院中的原因,定是因没了那几坛酒。方才她在厨房,默离去为景亦枫拿早膳,又拿了两坛酒。她自是不允,而默离与默青早便把莫静怡当做了另一个主子,想着也是为主子好,便听从了她的吩咐,亦是饭菜交给了她。
两人听到莫静怡轻声的话语,皆是微微一愣,继而又认认真真的跪着了,却是跪得心甘情愿。
屋内,景亦枫已然拿了一坛酒喝着,瞧去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俊逸与风度。
“枫儿,你这是做何?你的身子还未复原,怎可如此喝酒?”秦氏急急踏入屋子,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
“给我,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景亦枫伸手,抢回了酒,猛得喝了一口,却是太过急,猛得咳嗽了起来。
楚大夫皱着眉头瞧向他,从袖口掏出一只玉瓶,倒了一粒药丸,上前,一把塞入他的口中。
“唔…”景亦枫不备,一下子吞下了那颗药丸。
不一会儿,景亦枫便缓缓倒了下去,楚大夫急忙接住他。
“楚大夫,这是?枫儿无事吧?”秦氏着急的问道。
楚大夫摇了摇头:“夫人放心,世子爷无事,只是老夫瞧他不停得喝酒,对身子损害极大,便给他吃了方才的药丸,如今只是昏睡过去罢了;睡一觉便会醒来。”
秦氏点了点头:“那便好,谢谢楚大夫。”
楚大夫摇了摇头,扶起景亦枫,将他扶到了床上,景亦枫的消瘦了许多,楚大夫倒并未费力。
“夫人,待世子爷醒来,先用些清淡的东西,再慢慢进补,若是再这般下去,怕是世子爷的身子会垮掉。”楚大夫有些语重心长,枫儿与怡丫头他都当作自家孙子孙女,万不愿意瞧见他们如同现在一般。
莫静怡方才一直站在屋外,见景亦枫昏了过去,便去端了水来。
走至床边:“伯母,楚爷爷,小瑾,你们回去歇着罢,这里我来便行了。”
秦氏担忧的望向她,终究是点头了,几人转身离开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