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宁舒
曾说永远,却不知,那是一个到不了的远方。
———4-13
“以前一直很恨她。”
空气安静而沉寂,宁舒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长久的宁静。
李严熙挽着他的肩,看着墓碑上那张照片,照片上的是他熟悉的亲,这些年里却也渐渐模糊起来,“她去世的时候三岁,记得,那年家里闹得很凶,妈总是一个回去,回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的样子,后来,外公将小姨赶出了家门,再过没多久,就传来小姨的死讯,妈答应过她,会代她照顾,可是,这些年还是让吃了很多苦。”
闻言,宁舒转过头来看着他,“是什么时候找到的?”
他开始不相信,他与李严熙的相遇纯属巧合,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破土而出,却又被层层叠叠的纱纸遮住,看不清原先的模样。
李严熙听了,握着他肩膀的手指无意识的收紧,“很久了,久得都记不清了,”他并没有看宁舒,眼睛望着眼前的墓碑出神,声音仍低沉得很,如同雾蔼一般令捉磨不透,“小姨死后,外公变得越发不可理喻,他觉得,是们害死了他最心爱的女儿,妈为了和伯父的安全,底下做了很多小动作,后来她出了国,就让代替她,来保护。”
这话听着着实荒谬得很,宁舒却认真的从头听到尾。
他完全有理想相信,那个未曾谋面的外公是真的打算置他于死地,所以,每一个脸上的担心和忧虑都不是假的,都告诉他,他被自己的外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
这个认知让他有一瞬的怔忡,又很快的回过神来,“那司机撞了爸……”
“那是个意外。”李严熙截断他的话,“若不是这件事,们大概永远都不会遇见。”
宁舒疑惑的望向身边的男,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那些事,本来打算一辈子都不让知道,若能这样糊涂的过下去,对来说再好不过,只是,计划远没有变化快。”
不知是因为他的声音太过温柔,还是两正身处空旷寂寥的环境,宁舒只觉眼眶突然发热起来,连鼻子都微微泛起了酸涩的滋味,“就算知道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至少,知道她是爱们的。”
李严熙听了很久都没说话,只是突然将他抱怀里,用力得手指都泛起了苍白的颜色。
两那座墓碑前站了很久,才慢慢的下了山,临上车的时候,宁舒又回头去看了那半山的墓一眼,然后才上了车。
李严熙这时也上了车,见他郁抑的侧脸,有些担心,“不要想太多。”
宁舒抬眼看着他,突然一笑,“只是觉得,这生就像戏一样,曲折离奇又戏剧可笑。”
男皱起英气的眉头,伸手握住少年放膝上的双手,那双手冰凉得几乎毫无温度,李严熙吓了一跳,忙伸出另一只手过去不断揉搓,试图能让那双手温暖起来,嘴里说道:“生或许是曲折了一些,但是绝对不可笑,别忘了,还有。”
那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说得宁舒差点掉下泪来。
他从不是感性的,这个却总是带给他无限感动。
他终于不再矜持,一把扑到男怀里,献上自己最真诚甜蜜的亲吻。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时间是个坏东西。
它不被任何事物左右,无论这世界如何变迁,事怎样面目全非,它依旧行素的往前走,用同样的步伐和同样的耐心。
宁舒站洗手间的墙镜前,看着镜中终于成熟了一些的脸。
蓦然觉得,他的十八岁竟发生了这么多事,仿佛比一生经历的还要多一样,让唏嘘。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放下帕子,掏出手机来,看见那屏幕上面显示的三个字,无声的笑了,然后才慢条斯理的接听了电话,男的声音那头格外清晰,“今天让送。”
“嗯。”宁舒低下头,空着的那只手无意识的趴了趴被水沾湿的头发,嘴角是隐藏不住的笑意。
临出门的时候,宁舒看见父亲正站正屋门口,看见他出来,轻声说道:“别有压力,好好答题,这次就算不中也没关系,生还长着呢。”
宁舒微低垂着头,声音慢慢传来:“爸,这一次,不会再失败。”说完便大步走出门去,固执的不去看父亲叹息的脸。
失败的滋味,只要尝一次就够。
李严熙的车早已停了门口,宁舒开门上了车,立刻被按了椅子上,亲吻铺头盖脸而来,直吻得他喘不上气才松开。
宁舒抹了抹嘴巴,看着身边笑得无比开心的男,“早上没刷牙。”
“是吗?不过也很甜。”
宁舒为之气结,心知自己不是对手,聪明的选择了闭嘴。
“吃早餐了吗?”见他没说话,男又问。
“吃了。”
男笑看他一眼,淡淡的接口:“嘴里还有牙膏的味道。”
…………
谎话被戳穿,宁舒仍旧脸不红气不喘,只见身边的男突然递过来一个塑料袋,他疑惑的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用外卖盒包好的皮蛋瘦肉粥和小笼包,耳边传来男沾满笑意的声音:“考试的第一天,要吃饱,才有力气应付接下来的事。”
宁舒答应着,塞了个小笼包嘴里,汁多皮薄,蘑菇和瘦肉的香气一瞬间便弥漫了整个口腔,宁舒捡了个包子递到男嘴边,说道:“很好吃,也吃一个。”
男却微微偏头,一双眼静静的看着他,嘴角勾起完美的弧线,“要吃嘴里的。”说着身体便靠了过来。
可怜的宁同学起床后第二次被压椅背上狂吻,手里还拿着一个狗不理灌汤包。
等两终于将那一份的早餐吃完后开车到学校,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纪枫这个城市是属一属二的学校,所以高考的场地就设了这里,也省掉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学校大门就眼前,透过车窗可以看见那上面雕刻着的龙与凤,这是宁舒第一次认真的看着它们,仿佛从来没认识过一般,带着些许陌生和生疏。
“这里等出来。”李严熙修长的手指来到他脑后,温柔的梳了梳他的头发。
宁舒立刻摇头,“不用了,回去工作吧,考试要下午四点多才会结束。”
李严熙还想说话,却被宁舒果断的捂住嘴巴,“真的不用,考完了给打电话。”
听了他的保证,李严熙才松了口,宁舒推开车门准备下车,左手却突然被身后的拉住,他疑惑的回过头来,迎接他的是男狂烈炙热的吻,宁舒想挣扎,这个竟不看场合胡来,若被别看见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心里虽是这样想的,却没敌过对方灵动的长舌,不知不觉伸出手去搂住对方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男半垂的眼眸里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嘴上却更加卖力。
激烈的亲吻让车厢的温度一下子上升到了另一个层次,两都有些情动,却不得不生生的忍住。
将头靠少年雪白的脖颈间,男声音粗重的道:“快进去吧,要迟到了。”
宁舒点点头,从对方怀里退出来,然后开了车门一溜烟的跑远了,快跑到拐角处的时候,他突然回头,对着车里坐着的李严熙一笑,张开嘴无声的说了一句话,然后飞快的转身跑进了身后的学校大门。
汽车里的男久久都保持着那个姿势,脸上先是一片惊愕,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喜悦,连那双幽暗的眸子似乎都泛上了不一样的色彩,璀璨夺目。
为期两天的高考非常顺利,宁舒交了最后一张卷子,一脸平静的出了考室。
以前拼了命的想考上北大,如今真正站离它最近的位置上,心态反而平静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现他找到了更加重要的东西,所以那个远北方的学校就不那么重要了。
他的心情很轻松,因为终于将这一年来的所有努力全都用笔写了纸上,如今的心里就如同被瞬间清空一般,轻松得很,他出了教室,与很多擦肩而过,那些有的面露喜色,有的一脸苦丧,这些全然不他眼里,他只想快点走出学校,找到那个正等着他的男。
他出了学校大门,远远地看见李严熙的车子停马路对面,他伸出手空中挥了挥,对方立刻发现了他。
李严熙的笑容盛夏的午后显得格外明亮干净,阳光从云层上面毫不吝啬的投射下来,照那灰色的T恤上面,如同被打上了光彩一般,让无法逼视。
宁舒笑着,大步走上前。
他的眼睛里只映出对面那的影子,完全没发现自己正从马路中间穿行而过,然后,他看见对面的李严熙脸上的表情从喜悦到惊愕,再到惊恐,那过程其实很短暂,不过短短的几秒钟而已,等他回过神来,眼里只倒映出堪蓝的天空的影子,仿佛有飞鸟从眼底滑过,留下一串不轻不重的痕迹。
他的身体被高高的抛空中,然后又重重的落下。
身下是坚硬的石板,他已感觉不到疼痛,只有酥麻从脚底一路漫延,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李严熙正急切的朝他奔过来,眼底似含着水汽。
他想笑,却扯不出任何表情,血腥从胃里一路涌上来,终于到达了口腔。
那个寒冷的冬夜突然而至,他看见自己站一盏陌生的路灯下来,身体慢慢的倒浑浊的雪地上,他的身体很快僵硬,直至变成一座石雕的模样。
他是宁舒,死一个寒冷的冬夜。
临死前的强烈意愿让他回到了十二年前,十二年前的高考场上,他与大学擦肩而过,却偶然遇见一生中最爱的,那个叫李严熙的男总爱轻柔的抚摸他的发,笑着对他说:宁舒,还有。
那些他从不曾经历的,跨越的,一瞬间通通摆眼前,他才真正明白过来,所谓重生,不过是把过去未走的路从头到尾走一遍。
他的母亲是大家族里的千金小姐,却愿意与名不见经传的年轻相守一生。
门第与地位成了一切悲剧的始因,他的母亲为了保全自己的爱与孩子,含恨离去,终是没能逃过命运,卒于一场意外车祸。
他的父亲十几年后也毫无征兆的离开世。
他从北京匆匆归来,迎接他的是父亲冰冷的身体和屋里逼的寒气。
骄傲和自尊,现实面前一文不值。
他看见自己跪坚硬的地板上,低垂着头,肩膀羸弱而单薄,这是他认识的那个宁舒,前世的脆弱又渺小的宁舒,他都快不记得了,那一生的自己竟是如此卑微而孱弱。
天气渐渐转凉了,夏天的尾巴终于不甘不愿的收了回去,秋天的萧瑟不断的攻城掠地,窗外苍翠的大树渐渐抛弃身体上的叶子,那些树叶脱离树干掉地上,很快与泥土融为一体。
位于医院顶层的单病房里,一个男正坐床边,他的手里拿着一本圣经,轻轻的念:“《新约-哥林多前书》第13章——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仿佛怕吵醒床上正紧闭着双眼的少年一般,他的声音很轻,秋天的风轻轻一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面容憔悴了些,眼睛却仍是幽暗得很,看着床上的少年,才被蒙上了温柔的涟渏,他放下手里的书,慢慢的凑过身去,床上的的唇上印下一吻,轻声说道:“都已经睡了好几个月了,到底什么时候才愿醒过来?”
房门突然被敲了两下,然后房门被推开。
几个悄声的走了进来,看见坐床边的男,几个脸上都不由得露出担忧的神色,萧临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说道:“严熙,去休息一下,又有几天没合眼了。”
李严熙摇头,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床上熟睡的少年,“他马上就会醒过来,得这里守着。”那声音低沉得很,透着些许无奈和期待,听得心酸,卓蓝和身后的卓依然不由得别过眼去,不忍再看。
景风走到萧临身边,看着日渐憔悴的表哥,脸上一片忧色,“表哥,们这里看着宁舒呢,先去休息一下吧。”
李严熙却仍是摇头,一双眼始终未曾离开床上躺着的宁舒。
景风和萧临对视一眼,都无奈的叹口气。
虽然一早便知爷爷对宁舒的成见,却没料到,一向有着大家风范的爷爷竟指使开车撞伤了宁舒,那天的场景,景风现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表哥一身都是血,怀里抱着血肉模糊的宁舒跑进医院,若不是那天他刚好因为一些小伤被萧临押到医院,或许,他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再次感觉到那种惊心动魄的起伏。
宁舒那时呼吸已经微弱得很,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一般,表哥身上的灰色T恤全部被血水染湿,连经过的地板上都滴着殷红的血液,他看见表哥一脸镇静的跑进来,声音却止不住的发抖,“医生!医生!快救救他!”
那是第一次,景风看见这样的李严熙。
自他有记忆以来,这个表哥便是整个家族的骄傲,冷静睿智,英明果敢,连一向对后辈要求甚严的外公都对他青睐有加,他怎么可能料到,表哥对宁舒的用情至深竟已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
为了宁舒可以放弃财富地位,为了宁舒不惜背出卓家的家门,为了宁舒,愿意背叛………全世界。
卓蓝和卓依然得知事情后,当场晕了过去,手术室的灯一直都亮着,所有都未合眼,生怕一闭上眼睛,那灯就熄了,然后医生会推出一个盖满白布的出来,那种害怕像无边无际的荒芜,让每一个心里都堆起一股叫做绝望的城墙,厚得连阳光都无法穿透。
景风单手抚了抚额头,看着仍坐床边的李严熙说:“表哥,有些话想跟说。”
李严熙难得的抬眼看了看他,然后又飞快的低下头去,看向床上仍未清醒的少年,过了很久,才淡淡的吐出一个字来:“好。”
病床外面是一排长长的走廊,走廊里很安静,地板光可照,景风为难的看了一眼萧临,萧临会意,看着对面正抽烟的李严熙说:“严熙,别抽了。”
李严熙将嘴里的烟拿下来,夹手指间,看着景风问:“什么事要跟说?”
景风却突然犹豫起来,李严熙不耐烦的表情下,终于松了口:“外公下个月七十大寿……”
手里拿着一支半燃的烟的男脸色一沉,突然打断他的话:“景风,不要得寸进尺,当初若不是们求情,他早就不这世界上了。”
“可他毕竟是长辈啊,是们的爷爷,的外公,表哥,不要这样,若二姑知道这样,肯定会很难过的。”景风有些着急,声音不自觉的添了一抹哽咽。
李严熙却不为所动,又抽了一口烟,嘴角突然扬起一抹笑容,语气尽是嘲讽和森然:“长辈?早他找撞宁舒的那一刻开始,就跟他没半分关系,若妈知道他干的好事,觉得她会站哪一边?”
景风突然不说话了,二姑的脾气他是清楚的,那也是个真性情的。
若她知道爷爷对自己的亲外孙做了这种事,怕是第一个要站出来为宁舒讨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