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西越皇宫
¤тTk an¤℃O “痛,好痛……”
清舞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眼眸睁开的瞬间,看见的依旧是熟悉的残破床帐,并未有梦中那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和那满地的落梅。
五年了,她始终再做着同一个梦,也努力回想着自己十岁以前的记忆,可每当她就快有一点眉目的时候,都会头痛欲裂,让她难过的只想立刻死掉。
再次闭上眼,脑海中还隐约浮现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月白色的衣衫格外惹眼,他是谁?那个有着忧伤笑容的女孩又是谁?为什么她会对‘慕流云’这个名字,有着莫名的熟悉感,难道这些都和她丢失了十年的记忆有关么?
一想到这里,她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揉了揉绞痛的额角,她艰难的撑起疲惫的身体,坐了起来,耳边断断续续的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她再也顾不得身体的不适,便掀被下床奔向院中,“娘亲,您身子不好,这些活就让舞儿来做……”
叶琳琅拦下清舞伸过来的小手,愧疚的看着她,涩然开口道:“都是娘亲不好,拖累了你,就让娘亲帮你做一点事,好吗?”
“娘亲说的是什么话,要说拖累,也是女儿拖累您才是,若不是女儿生来……”
“不许胡说……”叶琳琅一把将清舞揽进怀里,轻拍着她瘦弱的背脊,柔声安抚道:“不要听那些人乱嚼舌根,舞儿是娘亲最宝贝的女儿……”
有温热的液体滑入清舞颈间,仿若被灼伤般,她轻轻推开抱着她的母亲,抬手用衣袖轻柔的拭去叶琳琅眼角的泪水,反过来安慰她:“等哥哥凯旋归来,皇上定会接娘亲离开这里,到时候娘亲可不要如现在这样愁眉不展。”
听到那声‘皇上’,叶琳琅眸光一黯,转瞬即逝,反握住清舞红肿不堪的小手,还不及她开口说话,破落的院门便被人推开,一个满含惊喜的声音随之响起:“清舞,林公子高中了文武状元,正在广阳殿授礼呢!”
清舞身体微怔,看着刚刚步入院中的月盈脸上那不加掩饰的欣喜之情,唇畔也不由的弯出了一抹嫣然,逸恒哥哥文才兼备,武艺超群,高中亦是必然,但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她还是开心的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去吧,这里有娘亲。”叶琳琅抚了抚她的发顶,怜爱的看着她,这个女儿生在帝王家,却从未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如若林逸恒真的可以给清舞幸福的话,那么她这个做娘的,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清舞赧颜的低下头,小声说:“舞儿很快就回来。”见母亲点头,她便欢喜的重新走回屋里,从枕下拿出一个绣工精致的香囊收入袖中,这才又出了房门……
御花园中的一棵梅树后,清舞翘首望着石径的转角处,这是从广阳殿出宫的必经之路,她紧握着手中的香囊,心里酝酿着祝贺的话语,逸恒哥哥苦读多年,忍常人所不能忍,可算是熬到了出头之日,她自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陪他分享这一刻的喜悦。
等了许久之后,当她看到一抹熟悉的月白色身影出现在转角处时,便想也不想的从梅树后走了出来,却又在看到另一抹张扬的红艳时,瞬间顿住了脚步。
“我当是谁在那儿探头探脑的?原来是你这个又丑又傻的灾星!”
极尽讽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舞微阖双目,掩去眸底的情绪,再次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无波,她恭敬的屈膝行礼道:“奴婢见过昭阳公主。”
云清姿秀眉微挑,冷哼一声,并未唤她起身,晶亮的眸子瞥见她手中极力掩藏的东西,伸手便夺了过来,见是一个绣着寒梅图案的香囊,所用的布料与丝线都极为普通,然绣工却精湛娴熟,她心里轰然升起一股怒气,当看到下角处一个篆体的‘恒’字时,那股火焰便急剧燃烧起来。
她甩手将香囊挥到清舞的脸上,愈发讽刺道:“你还不知道吧,父皇已经下旨赐婚,你心心念念的这个‘逸恒哥哥’即将成为本公主的驸马了,你这丑陋的贱婢还是死了那份心吧!”
下旨赐婚?清舞下意识的直起身,不置信的抬头望向云清姿身边的那个男人,对上的却是他冷漠如冰的眼神,还不及她开口询问,脸上便重重的挨了一巴掌,“本公主有让你起身么?”
云清姿轻蔑的看着眼前那张令她生厌的小脸,反手又是一巴掌,“不要以为你那窝囊废哥哥有机会领兵出征,你和你那该死的娘就想着能够翻身出冷宫,那简直是妄想,云沐歌可是立了军令状的,如若他不能打退北陌大军,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清舞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收回落在林逸恒身上的视线,垂眸跪在鹅卵石铺就的地上,语声淡漠道:“奴婢谢公主提点,奴婢定当牢记公主今日的教诲,安分守己的做自己的事情,也恭贺公主与驸马喜结良缘,白头偕老,共度一生。”吐出最后八个字时,她的心微微抽痛,却也只是一下,便又重归于平静。
“不必!”云清姿高傲的扬起下巴,轻抬莲步,踩在那个掉落在地的香囊上,冷冷的说:“只要你这个灾星离本公主远一点,就算是帮了本公主大忙了!”言罢,她转眸瞥了眼一直沉默无语的林逸恒,以胜利者的姿态挽上他的胳膊,步幅摇曳的从清舞身边走过,临了甩下一句话:“你今日冲撞了本公主,本公主便罚你在这里跪足三个时辰再起身!”
清舞眼眸酸涩的看着那双她亲手做的黑色皂靴同样踩着那个绣着寒梅图案的香囊从她面前走过,而这个曾经承诺会给她幸福的男人,自始至终都未置一词,更是纵容着那个骄矜蛮横的昭阳公主肆意羞辱她。
抬眸看了眼身旁的那棵迎着寒风,傲然挺立的红梅树,正是含苞待放时,而她便是生在寒梅初开的时节。
“清儿,等你及笄的那一天,我便让父亲求皇上将你赐给我,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再也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这是他曾经许下的誓言,此刻却如指间沙般一点点消逝在冬日的寒风中。
她多么希望他刚刚会给她一个暗示的眼神,告诉她,他是迫不得已,让她明白,他们之间的感情,并非是她的一厢情愿。
可是没有,他身上那股据她于千里之外的寒意,让她的心凉了,她怎么会傻傻的以为,自己这个世人口中的灾星,还能够得到幸福呢?
清舞双手颤抖的拾起被踩的脏污的香囊,她微微扬起小脸,逼退汹涌而出的泪水,暗暗告诫着自己不可以哭,泪水是懦弱的表现,即便所有的人都嫌弃厌恶她,她还有娘亲和哥哥,为了这仅存的两个亲人,她都会坚强的活下去。
“清舞……”月盈疾步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心疼的抚上她红肿的脸颊,“痛不痛?”刚一走到御花园,就瞧见那个嚣张跋扈的昭阳公主在林逸恒面前欺辱清舞,她却也只能躲在角落里远远的看着。
这么多年了,云清姿折磨清舞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如果有人为清舞出头,只会让她变本加厉的伤害清舞。
若知道今日是这样的结果,她绝不会那么着急的把林逸恒高中的消息告诉清舞,她万万没想到,那个男人竟是如此的贪慕虚荣,忘情负义!
清舞摇了摇头,反手握住月盈微凉的小手,勉强扯出一抹笑意:“你去寒露苑告诉我娘,就说逸……林公子偷偷带我出宫庆祝他高中状元,保证在宫门下钥前送我回来……”
“清舞……”月盈不解且恼怒的责问:“他都对你这样了,你还要瞒着娘娘么?”
清舞松开握着她的手,解释道:“我并非替他隐瞒,只是不想让我娘担心罢了,她一直想我能有个好的归宿,我不想让她的希望这么快落空,也不想她知道今日所发生的事情,月姐姐……”她求助般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你去求御膳房采买的公公帮我带一包宫外的松子糖回来,好吗?”
“清舞……”
月盈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推搡着站起身,“快去吧,晚了我娘会担心的,只是罚跪三个时辰而已,我还受得起。”
月盈无奈的看着她娇小瘦弱的身子在寒风中愈显单薄,不忍再看下去,便逃也似的跑出了她的视线……
暮色西沉,清舞坐在御花园的石凳上轻揉着酸痛的膝盖,本就生了冻疮的小手,此刻更加红肿溃烂了起来。
她抬眸瞥了眼枝叶凋零的花丛外,终是看到了急匆匆赶来的月盈,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纸包,便要起身离开,却被月盈拦了下来,只见她从怀里拿出另一个纸包,说:“你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先用这个垫垫肚子,我要赶回御膳房做事了,被总管抓到就不好了。”说完,月盈便率先离开了御花园。
那个纸包里包着的是个白面馒头,清舞鼻尖一阵酸涩,在这个毫无温情可言的皇宫里,也就只有月盈会冒着被责罚的危险帮她了,这份恩情,她不知道自己要几时才能还?
将那个馒头重新包好,与松子糖一并小心的收入怀中,清舞拖着疲累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挪的回到寒露苑,看见倚门不住向外张望着的叶琳琅,她深吸一口气,唇畔漾起一抹开心的笑意,“娘亲,瞧我给您带了什么回来。”她打起精神,努力稳住身形。
看到她笑意融融的小脸,叶琳琅终是松了一口气,笑着起身迎上来,拉着她坐到破旧的床榻上,免不了的一阵唠叨,“你这孩子,跑出去了一整天,让娘亲好生担心,下次可不能这样了。”亏得今日那些总是故意找茬的人没有来难为她们,否则被人发现清舞私自出宫,定会让那些想要她母女性命的人找到机会置她们于死地。
清舞眼眸稍黯了下,她自然知道娘亲在担心什么?咬了咬下唇,她小心的拿出怀里藏着的纸包,讨好道:“舞儿知道了,以后再也不做让娘亲担心的事情了。”她边说边打开手中的纸包,“逸恒哥哥知道娘亲最近口苦,特意买了松子糖给娘亲,还有这个……”她拿着那个白面馒头得意的在叶琳琅眼前晃了晃,“我在外面吃饭的时候,特意给娘亲留的,虽然有点冷了,不过还软着呢,娘亲饿了吧,快吃……”
“舞儿……”叶琳琅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眼泪又止不住的溢了出来,“好孩子,等你哥哥立功回来,娘亲便让他求皇上准了你和林公子的亲事,再也不让你过这种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了。”
轻抚着清舞瘦削的背脊,叶琳琅心中一痛,她的女儿本应是西越国最尊贵的公主,可偏偏出生之时,天有异象,又天生痴傻,让卫氏一族借题发挥,使得皇上与她嫌隙渐生,日渐冷落于她。
本以为就这样守着一双儿女,在后宫之中平静度日,却不想清舞在十岁那年竟突然清醒过来,不再痴傻疯癫。
这本是好事,可偏偏自那之后,西越国便天灾不断,战火连连,正应证了她出生之时,钦天监所预言的命数,再加上卫氏一族从中作梗,清舞便成了西越国上上下下皆唾弃仇视的不祥之人,而她们叶家的灾难也接踵而至……
清舞身体僵硬的窝在母亲的怀里,苦涩泛滥在心底深处,她和林逸恒还有未来么?很快他和云清姿的婚事便会传遍整个皇宫,到那个时候,她都不知道要如何跟娘亲解释?
还有哥哥,他会凯旋归来么?他要面对的是北陌国的常胜将军凌晗枫和那训练有素的十万铁骑,那份军令状无疑是卫皇后和丞相给他设下的套,是一道催命符,他们处心积虑的废去了娘亲的皇后之位,现在更是变本加厉的要逼死他们母子三人,这个西越国还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么?
可除了这里,自己又能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