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枪膛下的寒光

黑裙女子仪态万千的斜靠在椅背上,交叉平放在大腿上的纤纤素手突然颤抖了一下,皓腕处的钻石手链发散着薄薄的光晕,更衬的冰肌赛雪,玉骨清寒,宛若山水画中人。她的目光停留在谢言身上久久不去,许多往事浮光掠影般在眼前一闪而过。曾几何时,有同样一个女孩,同样被这个无情的武世一寸寸录下了外衣,褪去了尖刺,磨平了棱角,从此赤身裸体行走在十丈软红之中,没有过去,没有未来,行尸走肉般游戈在权势的棋盘上,或为马,或为卒,随时都能被舍弃,被牺牲。

可她又跟谢言不同,那时的她没有遇到像温谅一样的男孩,用坚定、冷酷又不容质疑的语气,掷地有声的告诉她:

他们,还不配你跪!

黑裙女子古井无波的心似乎有了一点点的触动,右手指尖在左手心狠狠的刺了一下,然后拿起高脚杯,低下头轻轻一摇,血红欲滴的晶莹液体就在杯中荡出光怪陆离的景象,妩媚的俏脸依然平静,映在玻璃杯上的双眸,却已经变得冰冷。

年轻男子不愿再在此间跟这些小人物废话,当着心仪女人的面,没得丢了身份和面子,话说回来,就算制服了他们,又能有什么光彩?谢言跪地求饶,模样凄惨,担心身边女伴动了恻隐之心,本想装装大度先放过两人,等事后再一起算账,在南工的地盘上,没有谁能跑掉。

可惜的是,温谅根本不给他这个表现的机会,一句话,就如同带着倒刺的匕首在几人脸上挨个抽过,不留丝毫情面。温谅拉住谢言的手,就要往外走去,他虽然不怕。却也不是迂腐可笑的傻瓜,有什么事先跟刘天来汇合了再说。

旁边的黑裙女子歪头依了过来,伏在耳边轻笑道:“就这样让他们走了?不知哪里来的野小子,敢在林局面前这么嚣张,要不让小四教一下?”

那个一直低垂着头的瘦小男人猛然抬起头来,年轻男子只觉一阵香风扑鼻而来,耳根处被美女的呼吸一触,带着点猫抓似的酥痒。他何尝听不出这话里潜在的意思,仿佛自己连这样的小角色也没有办法搞定一样,心头火气一盛,冷笑道:“走?女的是这里的服务员,男的是她朋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今天惊扰了你,自然不会让他们好过。放心吧,不出这家酒楼,我就让他们给你下跪认错!”

话音未落,众人以为已经晕倒在地的胖子突然摇摆着站了起来,脸上身上全是血迹和油污混杂一起的大片污渍,额头处明显高高肿起,呈青紫色,破开的口子还有鲜血在流,瞬间就顺着眉骨流得满脸都是,看起来十分的狰狞。

胖子从没吃过这样大的苦头,脑袋的剧痛和震荡让他再无任何顾忌,伸手在脸上擦了一下,大骂道:“敢走,你再走一步试试?信不信老子开枪毙了你?”

他竟然从腰间拔出一支警手枪,指着温谅的后背,状极疯狂。温谅停下脚步。慢慢转身,眼中看到的只有那铮亮的枪膛,和一抹刺骨的寒光。

从没一刻,他如此近距离的面对死亡,也从没一刻,他的血液如此的沸腾,似乎要将整个身体炸裂开来。

谢言完全吓得呆掉了,身子发软,手脚冰凉,却本能的张开双臂,颤抖着将温谅挡在了身后,脸上的惊恐和绝望一览无余,贝齿在下唇咬出深深的痕迹,红艳的血丝从唇瓣溢出,流下,在清丽的容颜上划过一道凄美的线。

温谅突然仰天大笑,用力将谢言推开,盯着胖子的手中的枪,恶狠狠道:“你知道我是谁,敢拿枪指着我?”这个时候,吹牛皮不用上税。越强硬他越不敢开枪。

“老子管你顺的是谁,得罪了老子就得死!”

不到基层,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嚣张跋扈,什么是肆无忌惮。什么是无法无天,呕年辽北警察酒后枪击过路行人案,噜年西川警察酒后枪击酒友案,啊年江岭警察酒后枪击民工案,数不胜数,却无一例外,枪杀的都是平民,并且多为酒后。臼年代警用枪支管理松弛,一人一枪领足十发子弹就可以自由带回家,用途不问,去向不问,子弹打完写个报告就可以重新领过。在那个年月,见得最多的倒不是开枪杀人,而是开枪打鸟,全…。打猎去了。

直至刃卫年2月日,公安部出台“五条禁令”开始大力整治警用枪支管理,系统内精炼成两句话:刀枪入库,酒醉开除。之后才逐渐有了改观,至少屁民们一般情况下不用担心跟某个警察吵几句嘴,就会被拿出枪来给爆了头。

可就算如此,旧年依然有位牛人五枪杀了两村民,徒呼奈何?

从胖子拔出枪的那一刻,黑裙女子双手一紧,腾的站了起来。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想要开口制止却紧张的发不出任何声音,完全乱了分寸。她希望温谅跟这两人起冲突,却绝不想把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拜年轻男子也倒抽一口凉气,却并没有女人那么紧张。在他心里,不过当温谅是一个普通人。别说没死人,就算真死了,不过是手续麻烦一点,说能对他的前程产生什么特别重大的影响,不过是个笑话。

胖子仍旧拿枪对着温谅,温谅毫不退让,冷冷道:“就凭你?青州许周冯白牛,排行前五的常委,再加上一个顾时同,你算那一根葱?”

黑裙女子听温谅提起顾时同,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按在桌上的右手都在轻微的颤抖。年轻男子却皱起了眉,温谅的话让他突然警慢起来,站起身,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道:“自忠,别胡来。”示意胖子冷静下来,别把事情搞的不可收拾。

场面正僵持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怒喊:

“住手!”

黑裙女子看见来人,终于轻舒了一口气。

刘天来见温谅好一阵没有回来,就过来寻找,不料经过门口时正好看到房间内这一幕,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喝一声冲了进来,伸手摸出腰间的手枪,直直的对着胖子。喝道:“连自忠,你疯了?把枪放下,放下!林局,你快制止他,这是市委温怀明温主任的儿子!

温谅何等样人,看也不看刘天来,只听这几个名字,妾刻明白了他们的身份,道:“你就是连自忠。南工分局的局长?一个正科级的一级警督,竟然敢说谁得罪你谁就要死?好霸气,好威风!你眼中还有没有党纪国法,还有没有党旗国徽?林局长,你也看到了,这就是你的好部下,拿枪指着”他回手指着自己,“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年轻男子自然就是林震,先是看到刘天来已经吃惊不再听到温谅竟竟然是许复延第一心腹温怀明的儿子,哪里还能无动于衷,忙呵斥道:“连自忠,你酒醒了没有喝几杯狗尿就发疯。还不快给老子把枪扔了!走了火你有几个脑袋赔?”

林震知道跟这货不骂脏话根本没有冲击力,连自忠现在正在火头上,说不定真的一时冲动开了枪,有刘天来在场,又是温怀明的儿子,大家谁都脱不了干系!

不过这番话也给他铺了后路,拔枪是犯纪律,但这不是喝酒了吗?法律不外乎人情,可以想见,只要连自忠自己把枪放下,这件事林震就能压的下去,就算许复延出面也没什么好说,温谅还把人家额头砸出血了,袭警可也是重罪。

公安系统有公安系统的规则在,何况这是咕年,掏个枪跟掏鸟蛋性质区别不大。

连自忠今天被温谅得罪的狠了,这时候犹自不肯放手,扭头看着林震,犹豫道:“林局”

温谅距他不过三两步的距离,对刘天来使个眼色,猛然前跨,侧身一记手刀砍在了连自忠左颈。刘天来同时冲上,握住他持枪的手往上一抬,干净利索的夺了下来,这手空手夺枪的功夫,没有硬功夫真拿不下来。

饶是如此,刘天来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刚才形势容不得他有半分犹豫。可如果有选择的话,打死他也不会同意温谅冒险做出这个举动。

万一连自忠顽抗呢,一不小心枪走了火,温谅出了问题杀了他也担不起啊!

连自忠确实多喝了几杯,林震倒也不是空口说白话,看见刘天来酒已经醒了一半,听到温谅的身份更是吓的全醒了过来,根本没想反抗就束手就擒。被两人压在地上,大喊道:“刘局,都是误会,误会。用得着伤了咱们兄弟感情?林局,您说句话啊,”刘天来平时不怎么带枪,不过最近局势紧张,才枪不离身,今天就派上了用场,手铐那是一定没有了,只能反剪住连自忠的双手,用右腿膝盖死死压住,拿起枪柄在他头上敲了一记:“你川。老实点!”

有了刚才那番冲突,刘天来知道跟连自忠绝对不可能善了了,别说温谅放不过他,要是左雨溪听说这事,不扒了连自忠的皮都不算完,下手自然没有一点客气的余地,完全把他当嫌犯对待了。

林震本是聪明人,要是平时肯定会先忍了这口气,待调查清楚后,再仔细计较。可今天在美女面前丢了这么大面子,怎么也不甘心,道:“刘局长,不过是场误会,先放开他再说见刘天来不为所动,语气一下子阴森下来:“这位小兄弟擅自跑进来,不仅冲着我大呼小叫,还打伤了连局长,袭警重罪,连局长掏枪不过是自卫,这番道理就算走到市委,也能说的明白。刘天来,你可要想清楚了!”

刘天来内心深处极其不愿得罪林震,那样的后果实难预料。可要此时听他的话,立复便要得罪温谅,后果根本不用猜,很简单,这一阵的心血完全付之东流,在青州再无他容身之地。

“林局,我尊重你的意见,不过是不是属实,还需要调查后才知道。连自忠今天必须跟我回局里接受调查。林局,我也是秉公办事”

林震把手一甩,低声道:“好,很好!刘局长你向来以耿直名闻警界。我就信你这一次。”

说罢也不看地上的连自忠,对黑裙女子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齐小小姐,今天真是不好意思,我先送你回家,改日再专程致歉。”

黑裙女子从刘天来出现已经恢复到往日的镇定,闻听此言,展颜一笑,道:“林局长太客气了。刘局,那我先走一步了,有什么需要询问的,我随传随到。”

刘天来直到这时才注意到她。道:“齐舒小姐客气了,有事自然少不了麻烦你。”

温谅这才知道,这个时而清纯时而风情的女子,竟然是顾时同的心腹爱将,穆泽臣的得力助手,青州最著名的交际花,齐舒!

从温谅踹门而入,到此时尘埃落定,其实只有很短的时间,可对局中的众人来说,都似乎过了许久,许久!

谢言被温谅远远的推到在地,看着少年在黑洞洞的枪下巍然站立,泪花早已模糊了双眼,嘴巴一直下意识的开合,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哭声,整个身体没有一点力气,连从地上爬起都似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等一切结束,她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俯身瘫倒在地上,脑海里空荡荡的,可总有一个身影飘荡在虚空的尽处,从朦胧逐渐清晰,逐渐不可冥灭。

到了楼下,齐舒婉拒了林震的相送,林震今晚搞的灰头土脸,也没脸再呆车去,没有纠缠开车离去。齐舒抬头看着御香苑满楼的灯火通明,突然笑了起来:“连自忠麻烦了!自以为攀上了高枝,行事就没有分寸,今天敢当着我的面动手动脚,真是自作虐,不可活!”

瘦小男人突然道:“那个少年不简单。”

齐舒点点头,自语道:“何止不简单?真想不到,温怀明这一段时间的表现已经让人惊讶,他的儿子却似乎更与众不同,比照片上更精神一点,不过我还真得多谢他了,今天这样一闹,不把连自忠捞出来,我看林震那绣花枕头还有什么脸来纠缠,呵!”

原来,她早认出了温谅。

楼上突然传来一声枪响,低沉却又暗蕴激昂,瞬间穿透了耳膜在夜空中越传越远。

锁口字,这章其实应该写到刃。字,不过时间晚了,手感也很不好,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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