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温谅径自去了离学校不远的一家饭店。这家店他跟刘致和那帮人来过几次,环境还算不错,找了靠近角落的包间坐着,静等白桓的到来。
过了十几分钟,刘致和推门进来,对温谅点了点头。温谅会意,刚一起身,就看到一脸阴沉的白桓跟在刘胖子的身后,看见温谅也不说话,自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温谅笑了笑,只要能来,就有谈的可能性,耍点脾气嘛,人之常情。他拍拍刘致和的肩膀,道:“致和,你先去外面等会,我跟白桓同学单独谈谈。”
刘致和不知道温谅要做什么,也懒的问,反正这位的手段在那摆着,不怵白桓不乖乖的听话,打了个响指,晃悠悠的去了。
等刘致和离开,温谅亲手给白桓倒了杯热茶,道:“这家店没来过吧,肘子肉做的很地道,不比你常去的大饭店差,叫一份尝尝?”
别看白桓表现的比较淡定,在他内心深处,其实对温谅藏着一份惧意。尤其这次又把顾文远搞的灰头土脸,连穆泽臣也被温谅戏弄的拂袖而去,在惧意之上,更有了一点敬畏。
他不置可否,温谅也没有等他答话的意思,直接叫来服务员,开始上菜。等酒菜上齐,温谅只顾劝酒劝菜,他见多识广,妙语如珠,言谈间让人如沐春风,连白桓这个曾经的死对头也不得不承认,抛开过往的恩怨,这小子也没那么的招人恨。又过了一会,白桓终于沉不住气,放下筷子,问道:“找我来什么事,咱们也别兜圈子了,我能办到就帮你办,帮不到也别让我为难。”
这才是上道的话,温谅笑道:“当然不会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话风一转,“老白,顾文远最近这两天有什么动静?”
白桓差点被他这一声老白叫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道:“不是我不帮你,别的事还好说,这个……”
温谅知道事情不会那么容易,就连身经百战的特殊行业服务人员,每天第一次时还得扭捏一下,何况这样的事?
“这次的事你也看到了,顾文远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强大。穆山山被开除,等于少了一条左膀右臂,单靠侯强那帮子人,成不了什么气候。识时务者为俊杰,白公子,我又不是让你跟顾文远明着干,只要暗地里给我透露个消息,不管以后我们谁笑到最后,你都不会有什么损失,这样的买卖,一本万利……”
白桓略一沉吟,脸上露出几分犹豫,道:“出卖朋友的事,我一般是不做的。”
听锣听声,听话听音,温谅闻弦歌而知雅意,道:“你把顾文远当朋友,他未必把你放在心上。昨天所有人都下场出了力,唯有你呆在一边。我敢保证,一旦有了机会,顾文远那样小肚鸡肠的人,绝对会跟你秋后算账。”
白桓沉默不语,温谅该说的说完,自顾自的把玩着手中的小酒杯。过了一会,白桓叹了口气:“文远这一段确实有点奇怪,我能感觉到,他有事情瞒着我们,至于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毕竟他大多数时间没跟我们混在一起,真有什么谋划,想瞒过我们也是轻而易举。”
温谅将杯中酒一口喝尽,道:“不知道就去查,这件事你帮我搞定!从今往后,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你父亲在青州的日子会比现在好过的多!”
白桓等的就是他这个承诺,立刻点头道:“好!”
两人交换了手机号,温谅先一步离开。刘致和正等的百无聊赖,见温谅出来,忙迎了过去,道:“怎么样?”
温谅做了个“ok”的手势,刘致和嘿嘿一笑,也不多问,跟在身后扬长而去。
到了家,罕见的温怀明和丁枚都在,餐桌上的菜更是丰盛的如同过年。温谅打量着两人,狐疑道:“怎么了这是?”
丁枚乐的嘴都合不拢了,跟儿子打趣道:“你猜猜看?”
温谅摸着下巴,笑道:“不是又给我添了一个妹妹吧?”
丁枚老早就想再要一个女儿,可国家政策这几年愈发的严厉,公职人员一旦超生,立刻开除公职,也就只能当做一个念想了。猛然听到温谅说出这样的话,温怀明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刚要训斥他一顿,温谅已经举手投降,道:“是不是任命下来了?”
能让居家欢喜的事,最近也就这么一件,大喜的日子,温怀明不好跟温谅多计较,轻咳一声,道:“今天常委会已经通过了……”
饶是温谅早有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惊喜。回想这半年来,一次次入局破局,一次次定计用谋,多少凶险,多少波折,从副处到正处,看似简单的一步,走的实在是艰难无比!
温怀明第一次倒了两杯酒,一杯推到温谅面前,温谅受宠若惊,忙站了起来,端起酒和老爸轻轻一碰,仰头一饮而尽。
温怀明古板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拍了拍温谅的肩膀:“你长大了!”
看着这对曾经死不对眼的父子俩,丁枚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道:“来,吃菜,多吃点菜!”
饭后听温怀明谈起细节,温谅才知道此次温怀明升职,于培东亲自过问了一下,这对一个处级干部来说,是莫大的荣耀,也在省市两级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其中固然有温怀明本人以及许复延的因素,但究其根本,不外乎那个从北京打过来的电话。可这件事不为外人所知,于是各种猜测顿时甚嚣尘上,连许复延都隐晦的问了下他跟于培东的关系。
有了一把手的指示,各种手续批的那叫个神速,短短一天,因为顾时同和何西华从中作梗而导致延迟的任命终于在常委会通过,温怀明任市委常务副秘书长,市直机关工委书记,市委办公厅主任兼政研室主任,因秘书长郑启航身体多病,代为主持市委日常工作。
单看郑启航一步三喘的架势,连常来市委食堂混饭吃的野狗都知道,温副秘书长前面的这个副字,挂不了多久了!
话刚说完,门铃声就响了起来,温谅拍拍屁股往卧室走去,还不忘调侃道:“老爸,党和人民考验你的时候到了,记住啊,屁股要端,帽子要正,手要歪了,我和我妈可要喝西北风喽!”
温怀明眼睛一瞪,丁枚活起稀泥:“好了好了,两个倔脾气,我去开门,看看谁来了。”
门开,孟山水一脸笑容的提了提手中的酒菜,道:“弟妹,今个馋虫咬舌头,这不,跑来找老温喝两口!”
想起孟山水之前推温怀明出去当炮灰,丁枚的脸就拉了下来,刚想说两句讽刺的话,温怀明已经迎了出来,道:“还不让老孟进来,去厨房收拾一下,我们好好喝几杯。”
人情世故,温怀明比起丁枚自然高出几个数量级,这次调整孟山水被许复延赶出市委,去了文化局做了个正处级调研员,对官场中人来说,仕途的路也算到了头了。
而温怀明蒸蒸日上,至于跟一个垂死之人呕气?
丁枚哼了一声,掉头进了厨房。孟山水的脸皮也是经过官场千锤百炼出来的正品货,毫不尴尬的大笑道:“来,祝贺老弟高升,咱们一醉方休。”
说是一醉方休,孟山水不至于那么没有眼色,半瓶酒下肚就借不胜酒力告辞离开,不到两分钟,门铃再次响起。
这次来的是办公厅的一个副主任,温怀明示意丁枚挡了驾。他也是有计较的,刚升了官,来者全部闭门不纳是许复延这个级别才能干的事,可要所有人都见,传出去名声太不好听。所以,要是以前的老上司,就不妨见一见,凡是新下属,就一律挡在门外。
这是官场独有的艺术,要想在这条路上走的更远,不潜心研究绝对是不成的。
十点前的时光就这样浪费过去,丁枚充分享受这一刻的尊严和快乐,她的人生没有太多的追求,只盼望丈夫和儿子都能更好,而她,也可以更有尊严和地位的活着。
这无可厚非!
十点半过后,确认不会再有人来,温谅从卧室出来,先打量一下客厅,撇撇嘴道:“连条烟也没收,老爸,你实在太寒碜了。”
丁枚附和道:“就是!”
温怀明苦笑着摇了摇头,冲了一杯浓茶走向书房:“今晚还得熬夜,你们早点睡吧。”
丁枚还沉浸在被人吹捧逢迎的乐趣中,温谅想了想,跟着温怀明进了书房。
“怎么,起草什么文件?”
对温谅进来毫不觉得惊讶,温怀明随手递过去一叠手稿,道:“按照之前咱们的设想,许书记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可以由市政府出面成立青州投资有限责任公司,对全市的国有企业动一场涅槃重生的大手术。”
这是在介入青化厂之初,温谅就有的基本设想,并就此与温怀明进行多次沟通,在得到一个比较完善的可行性方案后报于许复延。许复延当时正处在漩涡之中,对能否战胜周远庭尚没有十足把握,所以将这个意见先压制了下来。
经过这一段的磨合和整顿,客观条件基本具备,温怀明级别上去了,已经有资格负责这次改革的具体运作,所以许复延与温怀明都认为时机成熟,时不我待,准备齐心协力大干一场。
可是,时机真的成熟了吗?
温谅保留意见,但并不反对市里进行初步的尝试,官场之路,无非是斗争和妥协的延续,遇水搭桥,逢山开路,只要步子走的稳,就不怕路上的陷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