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摆脱了红尘间这些俗事,温谅又在京城逗留了一天,婉拒了雷方的陪同,将范博赶去公司,对旷课前来的雷雨避而不见,任由好不容易才从家里潜逃出来的朱子萱生气懊恼,更没有接万四维和杜大中的电话,他就像一朵从九天之上飘落而下的雪‘花’一般,悄无声息的隐没在一望无际的京城远处。
绵延了三日的大雪依然没有停下来的痕迹,将这片天地装裹成一片‘迷’人的银白,一辆奔驰缓缓行驶在亦庄还有些荒凉的水泥路上,正好几个在附近上班、衣着亮丽的‘女’孩结伴经过,其中一个圆脸‘女’孩嬉笑道:“你们猜车里的是不是帅哥?”
“你个‘花’痴,看见好车就盼着见帅哥,想嫁豪‘门’想疯了啊?”
“是啊是啊,”圆脸‘女’孩眼中满是憧憬,狂点头道:“嫁个豪‘门’多好啊,再也不用天天大清早的来上班了,我那热乎乎的小被窝啊……”
另外一个高挑‘女’孩搓了搓冻的通红的手,往圆脸‘女’孩的脖子里塞去,道:“来来来,让我帮你清醒清醒,大冷的天也能做白日梦,小心我告诉你家那位,说你有移情别恋的倾向哦。”
“你们两个就是没有一点上进心……喂,你还真往里面伸啊……”
圆脸‘女’孩被她冰冷的手冻的大叫起来,报复‘性’的去挠对方的腰肢,两人嘻嘻哈哈的打闹起来,衣袂翻飞,青丝如瀑,给这冰冷的冬日清晨平添了几分‘春’‘色’。
“别闹了,快看快看,车子停了。”
几‘女’同时扭头,奔驰停在路的另一侧,车‘门’打开,一个身材颀长、气质文雅的男子走了下来,他穿着一件及膝的黑‘色’大衣。灰‘色’的长围巾随意的沿着肩膀垂下,柔和的脸颊带着少年人才有的青涩,可当他转过头来,明亮的眼眸却透着比‘春’日更温暖的光。看到对面的几个‘女’孩子,‘唇’角微微浮现一丝笑意,然后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往旁边的一座凉亭走去,皮靴踏过冬雪覆盖的地面,留下一连串清晰的足迹。
“哇,好帅。怎么办怎么办,我的头有点晕……”
圆脸‘女’孩双手合在‘胸’前,倒在高挑‘女’孩的怀里,高挑‘女’孩对另两个‘女’孩使个眼‘色’,三人大喊一声,齐齐去呵她的痒痒。
“天亮了,醒醒了。”
温谅立在凉亭内,凝视着这座简简单单的石亭。作为仅供周边居民乘凉消夏避风挡雨的配套建筑,既没有古典木亭那么的典雅清逸,也没有原木茅亭那样的天然情趣。更不可能像蟹青铜亭那般的富丽堂皇,可就是这样一座平凡之极的小亭子,却让温谅抛开俗世所有的纠葛和缠绊,冒着大雪独自而来。
因为这里,是他第一次见到柳雁的地方!
温谅轻轻拂去长椅上的积雪,合衣坐了下来,雪‘花’在他身前俏皮的打着旋转,被风一吹又远远的飞走。时光仿佛随着飞走的雪‘花’重新回到了那个时空,那里,有一个人。正在浅浅微笑。
在那个时空的七年之后,温谅抛下学业,和谈羽同赴京城,开始了为生存和梦想的艰难打拼,两个同样卑微而无助的男孩第一次知道了世事多艰,在汹涌澎湃的社会‘激’流中碰的头破血流。亲眼见证了什么是权,什么是势,什么是人情世故,什么是险恶人心。也许没有那一夜,温谅将黯然离开,或回青州,或另外找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然后继续着京城的经历,来回反复,直到老去而一事无成,直到那一夜!
那一夜,大雨倾盆!
……
又是一单无果的合同,为了这份合同温谅已经跑了不下十次,每一次的卑躬屈膝,都让他的自尊被狠狠的践踏一分,可最终仍是在对方老总冷漠的拒绝和毫不遮掩的嘲讽中黯然离开。
楼外夜黑如墨,还下着大雨,瓢泼的雨线夹着狂风,似乎要将亦庄内外搅成粉碎。温谅撑着伞好不容易走到附近的公‘交’站牌,等待最后一趟公‘交’车的到来。
‘露’天站牌处没有一个人,小小的雨伞根本挡不住这么大的雨,不到两分钟温谅就淋湿了半边身子,他看了看四周,转身往不远处的凉亭走去。
出乎意料之外,凉亭里有人,还是一个‘女’人。
‘女’孩轻“啊”了一声,透过轰鸣的雨声依然能感觉到对方声线的清澈和空灵,她,应该还很年轻。
幽黑的凉亭里看不到多少光,更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隐约看到她披在肩头的长发和窈窕蜿蜒的身段,温谅还保留着面对‘女’‘性’时的自卑和孤僻,只是为了打消‘女’孩的疑虑说了一句:“我等车,车来就走。”然后走到一边,背对着‘女’孩,默默的望着远处。
远处高楼林立,灯火辉煌,凉亭内寂静无声,她与他之间,隔着五步的距离。
车还没来,雨却下的越来越大,虽然是夏日,可凉气钻进单薄的衣衫,依然透着彻骨的冰凉。‘女’孩没有伞,躲在亭内也躲不过被风吹进来的雨滴,很快就忍不住发出牙齿微微碰触的声音。
温谅迟疑了一下,还是保持着五步远的距离,挪到了‘女’孩的右手边,还是背对着她,将雨伞撑到了身前。
……
时光流转到今日,雪依然在飘,温谅伸出手去,仿佛那个‘女’孩就坐在自己的身边,轻微颤抖的手指拂过长发,拂过脸颊,然后将她的双手拢在掌心,紧紧的,死死的,一握!
泪水悄然而下,滴落在雪中,晕开了一个破碎的形状。
柳雁,我想你,
不,我不想你,因为我从来没有忘记。
暗淡的下雨天凉亭里飘散着落叶
用心去拣一片一片两路两边
雨水拍打我魂萦梦绕的凉亭和十八岁那年
祭奠我的初恋镶嵌残留思念破灭未了心愿很明显
稚嫩容颜稚嫩容颜好象很远却又在眼前
许嵩的《凉亭》在灵魂深处一遍遍的回‘荡’,温谅闭着眼,任雪‘花’堆积在身上,一片,两片……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写字楼上几个‘女’孩端着咖啡坐在顶层的休息间内,巨大的落地窗隔开了屋内屋外两个世界,一个冰冷如夜,一个温暖似‘春’。
突然一个‘女’孩喊道:“快看,那辆奔驰怎么还停在哪?”
“不可能吧,那没住户没公司,只有一个破亭子一个公‘交’站牌,谁会把车停那一上午啊。”
赫然是早上那位圆脸‘女’孩,顾不得喝手中热气腾腾的咖啡,挤着身子看了过来,咦了一声,道:“还真在哦,不会是车坏了吧?”
高挑‘女’孩也在,看了一眼,皱起眉头道:“早上车子可是特意停到那儿的,哎呀,你们快看,亭子里是不是有个人?”
大雪茫茫,虽然亭子离大楼并不远,可仅以目力还真的难以看见,圆脸‘女’孩起身跑开,不一会拿了个高倍望远镜跑了回来。高挑‘女’孩吓了一跳,道:“你哪‘弄’来的?”
“还不是IT部那帮子‘色’狼,有‘色’心没‘色’胆,只敢拿这玩意躲到角落里偷窥,姑娘我大大方方站到他们跟前,他们敢正眼瞧么?”
‘女’孩们吃吃笑了起来,高挑‘女’孩拿起望远镜,惊讶道:“还真的有个人哎……”
“是不是早上那个帅哥?”圆脸‘女’孩挤过来瞅了瞅,道:“还真是啊,那件大衣我记得,穿在他身上真是‘迷’死人了。”
“走,我们过去看看!”高挑‘女’孩想了想,立刻站起身,道:“这都两三个小时了,天这么冷,别出什么事!”
圆脸‘女’孩睁大了眼睛,道:“好啊,还说我‘花’痴,原来小妮子也动了‘春’心,不然那么关心人家做什么?”
高挑‘女’孩没好气的道:“你来不来,不来拉倒!”
“来啊,怎么不来?我要是不去,岂不是让你吃独食?”
温谅的脸上带着微笑,坐在这里,重生以来被压抑在心底的那些往事一幕幕的浮现在脑海,她的笑容,她的‘唇’角,她的娇羞薄怒,她的眉梢指尖,她晨起时的慵懒,她午睡时的钗‘乱’,她抱着一杯热茶,蜷缩在玻璃窗前等他回家的倩影。
柳雁,你还好么?
“喂,你还好么?”
温谅猛的睁开眼睛,盯着眼前的两个漂亮‘女’孩良久良久,才自嘲般的一笑,是啊,她怎么会在这里,这是96年的京城,她怎么会在这里?
高挑‘女’孩正伸手在他眼前挥动,被温谅吓了一跳,可一看到这个满身是雪的男孩那双清不见底的双眸,布满了深入肺腑的哀伤,不知怎的,心口突然一阵难受。
这么大的雪,他还坐在这里,是不是想起了他的恋人?还是在这个亭子里,发生过什么动人心扉的故事?
见高挑‘女’孩一言不发,圆脸‘女’孩呵呵一笑,道:“怎么了,小妮子还是‘露’怯了?帅哥,你好好的车里不去,坐这里堆雪人啊?”
温谅抖了抖肩头的雪,对两个‘女’孩友善的点了点头,然后捡起亭外的一根枯枝,在雪地上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七年一梦相思苦,洛阳以北不见君
奔驰车缓缓离去,温谅扭过头,依稀可见两个‘女’孩在驻足眺望,石亭上盖了一层厚厚的雪,白的耀眼,冷的孤独。
再见了,柳雁;
再见了,京城!
(洛阳以北,不见长安,很喜欢这句话,借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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