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博很快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经过这段时间的折磨,他几乎成了惊弓之鸟,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会有人这么好心,平白无故的送来一个大礼。尤其看温谅的年纪顶多二十来岁,可信度更是降低了几分。这年头挂着出版社的名义招摇撞骗的家伙数不胜数,都是先给你一个希望,然后再想法设法从你兜里捞钱,系里一个老教授就是这样被骗了几万块,毕生的积蓄都填了进去。
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眼光再次从宁夕身上扫过,也许是宁夕那贵气‘逼’人的外型打动了他,更也许是他不愿失去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脸上‘露’出点笑容,道:“两位这边坐,家里有点‘乱’,不好意思……梁茹,去倒点水来。”
梁茹,也就是给温谅开‘门’的‘女’人,虽然看上去平常,名字倒起的不错,不过‘性’格实在不敢恭维。她没好气的道:“倒什么倒,范博你是不是脑袋有‘毛’病,别人说什么你听什么?忘了老钱头怎么被人骗的了?”
范博脸‘色’一黑,道:“瞎说什么,不倒水就进屋去,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梁茹气的浑身‘乱’颤,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好好,算我娘家没眼,当年掏着钱供你读书,给你吃给你穿,我在家里伺候你父母到老,照顾你弟弟妹妹,就是为了这一天受你的气,跟着你吃苦……我……我……”
她再说不下去,重重摔了一下房‘门’,掉头往楼下跑去,动作之迅捷直让温谅担心她会不会摔倒。
三人在小小的客厅分宾主坐好,范博苦笑一声,道:“也不瞒两位,我最近碰上点小麻烦,‘女’人在家爱胡思‘乱’想,唯恐天塌下来一样,劝也不听,天天就这样又哭又闹的,见笑了,见笑了”
他神态自然,说起家事来不见一丝尴尬,倒让温谅对他有了几分佩服,笑道:“夫妻嘛,总是难免会有争执,人之常情”
这番话说的好像自己结婚成家了一样,宁夕没好气的飞了他一个白眼,当然,藏在墨镜后,谁也没有发现。
范博摇摇头,不再说这个话题,问道:“还没请教两位大名?不知是哪位朋友在两位面前提到了鄙人拙作,其实也是心血来‘潮’,本不敢奢望能付诸铅印……”
他怕温谅别有所求,自己先退了一步,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但温谅说白了是来招聘人才,根本没心思跟他兜什么圈子,突然站起身来回走了两步,道:“范老师,我听说你刚被停职,又得罪了市里的领导,今后在青州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
范博勃然变‘色’,温谅摆了摆手,微笑道:“不急,听我把话说完。我们跟范老师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犯不着在你落难的时候来给你难堪”
“那你……”
“我此来,是来帮你的”
温谅对范博这个人可谓了解到了骨子里,他心机是有的,智商也足够,学识更不用提,且个人积极要求进步,主观能动‘性’强烈,可惜终究是书生意气,太不明白政治这滩浑水,不是你有了心机和智商就可以轻易涉足,因为官场里决定胜负的最主要因素,不在于人,而在于势
所以他以为周远庭必胜,应了时任宣传部长的魏晨风之邀,悍然站到了许复延的对立面,最终却搞的自己灰头土脸。不过这也正好给了温谅可趁之机,要不是滑落到人生最低谷,范博未必肯放下已经拥有的一切跟着他闯‘荡’商海。
虽说90年代最流行的是造原子弹比不上卖茶叶蛋,可作为一个大学老师,拥有稳定的工作和令人尊敬的地位,未必有勇气毅然决然的下海谋生。可到了此时,范博的选择已经不多了
“帮我?”范博冷静下来,身子往沙发上一靠,表情放松,道:“你凭什么帮我?”
“一份工作,一个未来”温谅往前走了几步,在范博跟前站定,微微低头,身体自然形成一种微妙的压力,道:“一份年薪十万的工作,一个让你实现所有梦想的未来”
范博愣了一愣,突然仰天大笑:“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你知道整个江东省最高的工资是多少吗?知道明华集团一个分部的老总多少年薪吗?十万?哈”
不得不说,在95年的青州,如果有打工仔听到可以拿十万年薪,肯定会以为要不是自己疯了,要不就是老板疯了,不会再有第三个选择。范博如今在青师院做讲师,月工资才三百七十五元,幸好他在圈内小有名字,算上稿费和润笔费一个月能挣到六百左右,这已经算不错的收入了。所以听温谅一个年轻人这么大的口气,他第一反应是,还好,这个骗子技术不过硬,这么早就‘露’出马脚了;第二个反应却不是为自己再次出书无望而伤神,而是又看一眼宁夕,因为认定两人都是骗子,这一眼就看的有些肆无忌惮。
嗯,其实这两人还是下了功夫的,至少这‘女’骗子的卖相基本上无人可及了
宁夕直到这时才明白温谅原来是想拉拢这个人到旗下,虽然还不了解范博的底细,但她对温谅的眼光很有信心,又充分领略过他的口才和手段,对能否说服此人毫不怀疑。正仔细打量这位很可能是未来工作伙伴的男人时,突然看到他投‘射’过来的目光中,那种毫不遮掩的轻蔑,惊讶,还有一闪而逝的‘玉’望。
宁夕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头,她早见惯了各种男人的各种目光,比范博更恶劣十倍的也大有人在,一般都不会往心里去,因为这些人连让她生气的资格都没有。但不知怎的,在这一瞬间,却对眼前这个人有了一丁点的厌恶。
别以为这一丁点无伤大雅,以宁夕的身份和‘性’格,让她喜欢不容易,可让她厌恶,也不是容易的事
许多时候人与人之间就是如此,没有道理好讲,也正因为第一次见面埋在心中的这颗种子,才为日后那一场背叛写下了最好的注脚。
温谅哪里不知范博的念头,暗叹道:还是这个年代的人好忽悠啊,才十万就‘激’动成这副模样,要是放到新世纪,这个价码别说找来能攻城略地的将才,就是找个能看家护院的人才也不行啊
宁夕冷哼一声,道:“明华算什么东西走吧,既然有人不识抬举,就别‘浪’费时间”
说完站起就走,温谅作势拦了一下,继续对范博施压,道:“范老师,你不再考虑考虑?我得到消息,这两天院里的处理结果就会下来,你很可能要被开除,拖家带口的,没了工作可不成啊”
这一下正击倒范博的软处,不过他还是‘阴’沉着脸,道:“慢走,不送”
范博虽然是名利中人,但毕竟挂着老师的名义,表明的风骨和形象还得维持。所以温谅必须持续不断的施加压力,直到压跨他的所有防线,撕掉他虚有其表的外在,再‘诱’之以利,许之以名,才能真正收为己用。
温谅仍是笑眯眯的模样,刚要说话,梁茹抱着一大堆稿纸推‘门’进来,看向宁夕和温谅的眼光跟刚才大有不同,道:“那个,下面那车……是不是你们的?”
她刚才一跑下楼,就看到一群人围着辆轿车指指点点,其中一人啧啧称赞:“这车好啊,整个青州我就见过这一辆,看这流线,这车身,简直漂亮到极致”
另有人道:“老赵,这怕得二三十万吧?”
“啥,二三十万?二三十万就买这么个玩意?”
“是啊,太贵了吧,我听说书记市长坐的车也不过十来万……”
最先说话的老赵不屑道:“你们呐,都是车盲,就这辆保时捷,至少这个数”
他伸出两根手指头,众人吓的眼珠子突了出来:“两百万?老赵你别逗我们开心了,我要有两百万做什么不行,买四个轱辘一个铁皮,不是傻吗?”
老赵鄙视道:“所以你这辈子不赚不到两百万……”
“老赵说的不错,这一款是限量版,二百万还估计的少了”
人群外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仪表出众的男子,众人一看是他,立刻转身打起了招呼:“陶处长,你也过来了。”
“陶处长,午饭吃了吗,要不等下我请客,一起喝点小酒?”
不久前刚升任后勤处副处长的陶然微笑着应付众人,虽然知道这帮跟行政不对付的老师们的热情更多是因为他分管房产管理科的缘故,但举止言谈依旧让人如沐‘春’风,挑不出一点的错。
不到三十魂到今日这个地步,他已经足够的得意,没必要再在明面上表现的那么明显。
但众人没有发现的是,在看到这辆极其拉风的保时捷时,他的眼眸深处,燃烧着占为己有的熊熊烈火。
那是对金钱的渴望,对地位的追求,对权势的膜拜
这是人人都有的‘玉’望,本无可厚非,不同的是,有人能控制‘玉’望,有人却只能被‘玉’望控制。
陶然笑着问道:“对了,这是哪位老师的车,发财了可得请客啊”
“应该不是院里的,靠咱们那点死工资,不吃不喝一百年也就买个轱辘肯定是外面来找人的”
这倒也是,要是学校谁买了车,早传的连食堂的耗子都知道了。陶然想了想,既然撞上了就是个机会,可怎么才能巧妙的跟车主人‘交’个朋友呢?
“管他谁呢,我得‘摸’上一把,不然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老赵笑的十分yin贱,伸手去‘摸’车身,梁茹恰好从楼道里出来,听了他们的话,知道这辆价格昂贵的车肯定是家里那两人的,登时急了,冲上去挡住老赵,道:“‘摸’什么‘摸’,‘摸’坏了怎么办,得罪了我家的客人,你们去赔礼道歉?”
梁茹是农转非的户口,初小文化,家属院里无人不知,不过因为范博小有名气,所以她平时说话颠三倒四也没人跟她计较。可当着众人的面说话这般难听,却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尤其范博正倒霉呢,还敢这么嚣张,真是忍无可忍。
老赵收回手,嘲笑道:“哎哟,这不是梁太太吗?怎么着,敢情这车是你们家的啊陶处长,你可看到了,范老师停了课,收入不降反升,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呢?”
梁太太的称呼是有缘故的,梁茹有段时间痴‘迷’港剧,见电视里有钱人家的老婆都称为太太,而范博的收入又比大多数老师高上那么一点,她虚荣心太盛,跟人说起时也以太太自居,被传笑许久。
被范博教训一顿后,梁茹最恨别人称他太太,尤其见陶然也在场——范博跟陶然一直不对付,这次陶然刚当上副处长,趁范博倒霉找了个借口把梁茹的工作给开了,此时新仇旧恨一起上头,破口大骂:“好你个赵龟 头,我家范博再倒霉也比你这没卵蛋的货强还有你陶然,你算个什么东西,仗着脸白魂了个‘鸡’眼大的官,还跟老娘耍起威风,不让我干活,我还不稀罕了告诉你们,也别眼红,这车是我家范博朋友的,人家都是大老板,上杆子来求着老范出书。出书懂不懂?你们这辈子能有这个福气?我呸”
‘妇’‘女’一旦撒起泼,神仙也是没办法的老赵作风有点问题,在院里的名声不好,‘私’下里‘女’眷都骂他龟大卵小——装样的货,可被人当面骂可真是第一次,直气的脸‘色’发白,手指抖颤,幸好没有高血压,不然真就可能挂过去了。
陶然的评价就比老赵好多了,至少也是小白脸的级别,可他也被气的够呛,冷冷道:“梁茹,工作的问题是处里统一研究决定,你有意见可以找领导提,别往我头上扣什么脏水。至于范博,哼,他的事还没完呢,我劝你嘴上积德,别给你丈夫添‘乱’,不然,有你后悔的时候”
他不是善茬,话里威胁的意味很重。梁茹被吓的怕了,嘴里嘀咕却不敢再大声开骂,恶狠狠道:“这车谁敢碰一下我跟他没完”又拾起地上没被风刮走的稿纸,转身上楼去了。
老赵冲着她的背影呸了一下,道:“泼‘妇’没教养”
陶然一直想借此机会把范博踩的不能翻身,听了梁茹的话,貌似还有什么得力的朋友,他半信半疑,片刻后哼了一声,跟着上楼去了。
是真是假,总得亲眼看看才知道
屋内范博愣了一下,道:“什么车?”
温谅刚想回答,又听到‘门’外一个男声响起:“范老师,楼下的保时捷可真够亮眼的,是你哪位朋友来访啊?”
陶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目光一扫,却在温谅身上猛的一顿,脸庞几乎刹那间变得扭曲。
“是你”
(这个陶然以前出现过,不知还有同学记得不:))
(4300字,从下班回来5点写到现在,真的很缺乏‘激’情,下笔麻木,不知所云,而大家的‘激’情貌似也已经耗完了,冷清的仿佛只剩我一人而已。到了这个地步,丸子只感觉悲哀尽量坚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