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上, 祁昱与尉迟贵妃看着赫连宗焱和无瑕赛着马,祁昱笑道:“他们两个人,倒是越来越合拍了。”
“是啊, 无瑕起初对九王子还有些不服气, 现在倒是越来越服气了。”尉迟贵妃抿嘴一笑:“我看啊, 她好像, 有点喜欢上九王子了。”
“自古美女爱英雄。”祁昱不以为意:“赫连宗焱这样英气勃发的少年, 无瑕喜欢他,再自然不过了。”
“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能驯服无瑕的人,要么, 臣妾去问问九王子的意思?”
“不必了。”祁昱摇头。
“为什么?”尉迟贵妃有些意外。
“他是嫡子,是赫连皇最宠爱的儿子, 极有可能登上大宝, 他的婚姻, 不是你和朕能做决定的,就算是白羽, 也不能做决定。”
尉迟贵妃沉默了伙:“那无瑕,岂不是痴心错付?”
“无瑕还太年轻,她很快就会知道,世间之事,并不是事事都能顺心如意的, 她性子太过刁蛮, 有这番磨折, 也是好的。”
“但是, 臣妾担心无瑕放不下。”
祁昱一笑:“这你就不必担心了, 无瑕是朕一手养大的,她的个性, 朕最清楚,她并非拿不起放不下的人,赫连宗焱,只会是她人生中的一个插曲,而不是全部。”
尉迟贵妃看着朝阳下的祁国帝王,他已不再年轻,鬓角添了丝丝白发,眼角也有些皱纹,但他的不年轻,仍然无损他强大的自信,这个男人,是她见过最自信,也最胸有成竹的男人,他是祁国最好的帝王,相比于先皇的穷兵黩武,他更懂得恩威并施,刚柔并济,这个世上,仿佛没有什么能逃脱他的掌控,他注定是祁国最出色的一代雄主,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的脚步。
祁昱发现赫连贵妃一直看着他,他怔住,握住她的手:“梦儿,你在看什么呢?”
尉迟贵妃摇头笑道:“臣妾在想,好像没有什么事,是能够难倒皇上的。”
“不,梦儿,你太高估朕了,朕并不是神,朕只是一个凡人,也有很多事,是朕做不到的。”
“比如呢?”
“比如,时间,朕遇到你时,已经四十一岁了,可是你才二十一岁,朕大了你整整二十岁,虽然朕现在的身体,还是像年轻人,但是,朕总会老的。”祁昱盯着跑马场中飞奔的赫连宗焱:“而你,还那么年轻,朕遇到你之前,并不怕老,但遇到你之后,就怕了。”
尉迟贵妃还是第一次听到祁昱跟她说这种话,她感动之下,不由道:“皇上,臣妾会永远陪着皇上的。”
祁昱叹道:“梦儿,没有什么永远的,凡人是敌不过时间的,也许是三十年之后,也许是二十年,甚至是十年,朕就会驾崩,而你,那时还是韶华时光。”
尉迟贵妃情绪低落起来:“皇上,以后的事情,谁又知道呢,皇上一定会长命百岁,臣妾也会陪着皇上的,无论生死。”
祁昱笑笑,梦儿还是太年轻,她根本没有考虑过,她如此盛宠,又没有孩子,到他百年之后,该如何自处?也许是殉葬,也许是老死冷宫,但哪一种,他都不愿见到。
他的梦儿,当他第一眼见到她时,当他把她从祁夙手中抢过来时,他就发誓,他会让她登上荣耀的最顶峰,他要她衬得起他的宠爱。
他无法给她皇后的位置,但是他会给她太后的地位和尊荣。
梦儿一直无子,导致这个的原因,他心知肚明,当日梦儿目睹丈夫被杀时,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尔后她从马车上坠落,不幸流产,之后虽然椒房独宠,但是却再难怀上身孕了,祁昱心想,这些许是晋文宇在天上对他的惩罚,他命人收敛晋文宇尸首,为他厚葬超度,只是,还是无用功。
祁昱道:“朕这些天一直在琢磨一件事情,五皇子天资聪颖,但是他那娘亲却出身低微,难登大雅大堂,朕想,不如让你收养他,让他认你做母妃,可好?”
尉迟贵妃一惊:“皇上怎么突然想到这事了?”
“已经琢磨很久了。”祁昱道:“怎么?你不喜欢五皇子么?”
“不是的,臣妾一直很喜欢五皇子,皇上是知道的。”尉迟贵妃蹙眉:“但是五皇子才四岁,这么小就让他们母子分离,臣妾,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只是让他认你做母妃,并不是让他以后不见他娘亲,朕是觉得五皇子是可造之材,想好好培养他,所以想借你抬抬他身份。”
“这样啊……”尉迟贵妃点点头:“那臣妾就多谢皇上了。”
祁昱见她答应,心情愉悦,于是对她悄悄道:“只不过,朕还是想要一个儿子,朕和你的儿子。”
尉迟贵妃双颊绯红:“皇上不是有五个儿子了吗?”
“但那都不是你的孩子。”
尉迟贵妃怔了一怔,祁夙道:“朕的江山,只想与你分享。”
尉迟贵妃浅笑:“皇上要学楚皇么?人人都说,楚皇太过宠爱先皇后与其子,是他的一个弊政呢。”
“楚桓……”提到这个名字,祁昱就心里不痛快起来,这个外甥,上次柳浩宇作乱之际,居然敢拿如梦的秘密相威胁他出兵,自那之后,他们这祁楚之盟,就有些摇摇欲坠了,只维持着表面的和平罢了,不过,楚桓这小子,及时给他送来密信,让他知道了祁夙的打算,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忙。
尉迟贵妃观察到了祁昱的不快:“皇上最近,好像和楚皇有些不快……”
“怎么会呢?”祁昱笑道:“你想多了,他是朕的外甥,朕怎么可能和他有什么不快呢?”
他轻轻搂过尉迟贵妃:“梦儿,不要再想那么多了,现在,你只需为朕生个儿子就好。”
尉迟贵妃红着脸点点头,她倚在祁昱怀中,只是,仍然觉得有些怅然。
自从见到那位容颜绝世,眼角下有颗泪痣,自称阿鸾的女子之后,她就常常觉得怅然,似乎有一些很重要的东西,要喷薄而出。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年,祁昱对她百依百顺,千宠万宠,但她却时常会觉得不快乐,这种不快乐,总是来得十分莫名其妙,让她也捉摸不透。
她总是问自己,她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觉得不快乐呢?但是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她遗忘了。
她并不知道自己四年前的生活,那在她脑海里是一片空白,当她努力去想时,却总感觉有什么阻隔着她,不让她去想。
她轻轻蹙眉,祁昱发现了她的小心思,他总是能恰在时候地发现她的小小不快,每当这个,他就会哄着她,让她多一点安全感,正如现在这般,在她耳边轻声说着:“梦儿,有时候朕怨恨上苍,为什么在朕年近不惑时,才将你送到朕的身边,但有的时候,朕更感谢上苍,在年近不惑将你送到朕的身边,而不是垂垂老矣的时候,这样,朕至少能与你相伴多一点时间,朕,足矣。”
尉迟贵妃微微一笑:“此生能得皇上真心,臣妾,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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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宗焱和叶无瑕赛着马,只是叶无瑕自然不是他的对手,每次都落在下风,赫连宗焱也没有让她的意思,赛过几圈后,叶无瑕气咻咻地下马:“不玩了,不玩了。”
赫连宗焱在马上瞧着她,好笑道:“输了就不玩了么?”
“你马术比我好,让我一次又怎么样?”
赫连宗焱惊诧道:“叶无瑕,你输了居然还怪本王不让你,你羞不羞?”
叶无瑕问道:“那你要是和你未来妻子比赛,你也不让她吗?”
“我未来妻子?”赫连宗焱思索道:“那当然让啊!”他话题一转:“只不过啊,她不会像你一样输了就耍赖,她要是输了,一定会拼尽全力下次赢我。”
叶无瑕悻悻道:“说得好像这个人真的存在一样。”
“她当然存在。”赫连宗焱反驳道:“无论是相貌、个性,能力,还是血统,她都是三国最出色的,她是足以配得起我赫连宗焱的女人。”
叶无瑕嗤笑:“说得这么一本正经,那这个人,是谁?”
“是……”赫连宗焱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他没好气道:“本王为什么要告诉你,反正她样样都比你好上一千倍。”
叶无瑕的自尊心大受打击,她跺脚怒道:“赫连宗焱,你太过分了,大国的王子,就可以这样侮辱人吗?”
她气得一甩发辫就去找祁昱评理,赫连宗焱也不去追她,一个随从道:“九王子,我们不去追无瑕公主吗?”
“有什么好追的?”夕阳照射在赫连宗焱俊朗无比的脸上,如同金光闪闪的雕塑一般好看:“这个刁蛮公主,过一会自己就好了,没必要追。”
随从讪笑:“要是广陵公主……”
“广陵公主?”赫连宗焱大笑:“那本王就算跪,也要把她跪回来。”
他和随从边走边说,忽然他听到跑马场边,隐约有祁昱的声音,好像从他口中传出梁清安三字,赫连宗焱皱眉,他示意随从呆在原地,自己则静悄悄走近,隐身在树后,他听到祁昱问道:“祁夙走了?”
“臣已奉皇上之命,调南夙王殿下去城郊商讨先帝陵墓整修一事。”
祁昱点头:“虽然祁夙这小子其心可诛,但是朕现在还不宜杀他。”
他又问道:“梁清安呢?”
“在南夙王府。”
“今夜戊时动手,朕要南夙王府,鸡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