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暖阳并不刺眼,斜斜地照在小桃白皙的脸上,整个人都多了份温婉柔美,虽说她是丫鬟,但长得却很是标致,一张圆圆的鹅蛋脸,双眉修长,眼珠子黑漆漆的,容色清秀,一身青衫,走起路来步子轻盈,显得十分规矩,乌黑的头发挽成一个鬟,插着一支白里透青的玉兰花发簪,虽不是娇艳出众,但也清新脱俗。这发簪可是慕容雪给的,平常丫鬟,哪有这等美物?
环顾眼前的凌王府,小桃已进来好几个月了,别看她今年才十四岁,也算是府里的“老人儿”了,毕竟在皇宫那种尔虞我诈的地方都能生存,能别说这府宅之中。只是,想起刚发生的那场大火,小姐还在房里静养,她就觉得恍如隔世。赵蕈是大夫人所生,只可惜大夫人已经死了,大夫人在世的时候,赵蕈小姐过的多么无忧无虑啊,可惜她去的早,赵蕈也时常被人欺负。这算起来,赵蕈与自己家的小姐也算是同病相怜了。皇上,皇后已死,留下可怜的慕容雪……
凌王之父是叶罗国先帝封的异姓王,这凌王府的前身就是将军府。虽然先帝不在,他也辞官,但是被二夫人柳氏床边挑唆,也不怎么待见赵蕈。就连下人现在哪里还把赵蕈放在眼里!从小赵蕈性子就通情达理,善良温和,没少被欺负。她自小就在这将军府长大,自然看得比别的人更清楚,心思也比其他人更细密。
想着想着,小桃来到王府后花园,映入眼帘的是一排低架蔷薇,柔条披挂的枝叶上,缀满了粉色盛放的花朵,周围都是嫩绿的小草新芽,花园里满植月季,花团锦簇,各色花苞攀比着露出枝头,一波开败,一波又来。沿着鹅卵石铺的小路穿过假山,后面是荷花池。暖阳射在水面上,水石明净,荷叶绿油油地飘在水面上,荷花还未到盛开季节,不少花苞已傲立水面,宛如优雅的少女,偶尔一丝微风,波光粼粼,荷叶摇摆,再加上一群鱼儿在水里畅游,红红绿绿,甚是好看。
小桃无心欣赏这美景,三步并作两步,穿过小桥,进入观景亭——这里是离鱼儿们最近的地方。
把瓦罐放在地上,小桃伸手抓了一团剩米扔进水里:“鱼儿们,快来啊!”小桃自言自语道,又像是在给鱼儿念咒,边说边将瓦罐口朝下小心翼翼地倒放在水面上,免得惊了池里的鱼儿。转眼间,成群的小鱼闻到食物的味道,争相游过来吃米,一群一群好不热闹!小桃找准时机,利索地将瓦罐往水里一按,向鱼群一舀,迅速捞起,几只受惊的小鱼不知所措地在罐里游来撞去。“小鱼儿不要怕,给你们换个家。”小桃边说着,边伸手取了几捧清澈的池水倒进瓦罐,四处观望,找一处容易下手的地方又采摘了几只新鲜的小荷花花苞连同几片小小的嫩绿的荷叶,这才回了宁兰院。
顾不上弄湿了的裙摆,小桃先小心地把鱼儿分批放置进大水缸里,又把荷花荷叶分成几份,稀稀疏疏的摆放进去。摆弄完了,小桃伸手擦了一把鼻尖渗出的细细汗珠,满意地站在院中欣赏自己的“杰作”。别说,还真增添了几分雅致,公主素来喜欢花儿,也算是没白忙活。
小桃眼神不由得伸展至后面的房屋外墙,前几日燃烧过的痕迹已被清理打扫的干净了,还翻了新,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她的目光朝西边天空望去,一抹殷红色的夕阳浮动在蔚蓝的天空上。时辰差不多了,该去办正事了。
小桃拉着清纱悄悄地出了宁兰院,朝小竹林走去。
清纱是赵蕈十二岁时候,从外祖家回来的路上,买下的一名丫鬟。那时候她父母双亡,正跪在街头插草卖身。经过路口,赵蕈突然想吃田记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吩咐下人去买,轿夫便把轿子停在路口。赵蕈随手掀开轿窗上的轿帘,看到了这个可怜的小丫头,说巧不巧,这丫头抬起头来目光正好与赵蕈交汇,大大的眼睛含着泪珠,眼神中迷茫又带着几丝惊恐,不发出声音却让人十分心疼。赵蕈看到她,想到自己也是失去了母亲的人,不禁怜悯。下了轿子上前问:“小妹妹,你多大了?”
“我九岁了……”清纱边哭边拉着赵蕈的裙摆说“求求姐姐带我走,我会洗衣服会做饭,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不要工钱,只要姐姐肯收留我,给我一口饭吃……”
赵蕈生性善良,动了恻隐之心。
“姐姐带我走好不好,我怕那些坏人,我可以吃很少,睡很少,做很多很多活……”清纱哀求。眼前的这个丫头,手脚纤细灵活,一双大眼仿佛会说话一般,也许过几天她就饿死街头,也许会被歹人拐去,慕容雪心想,许是老天的安排,便带这个丫头回了将军府
清纱性格内向话不多,不过倒是很勤快,她来了宁兰院后,几乎一半的活都是她做,虽然只有九岁,却懂事的让人有些心疼,家庭的变故让她比同龄人少了些许稚气,多了一些稳重。
小竹林是将军府凌王府中间的一处小花园,竹林南边是石阶假山,几颗桂花树下,放置了石桌和石凳,春日里下午将军有时会在这里喝茶。竹林北边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分了好几个岔口,四通八达,能到府里的任何一个角落,这里种了许多梅花,每到冬季,美不胜收。到了傍晚,气温降了下来,基本没什么人在。
小桃清纱躲在这假山背后,她们等的人快来了。
隐约听着有脚步声哼着戏曲慢慢近了,小桃便假装低声哭起来:“呜……怎么办……小姐还那么小,这以后可怎么办,呜……”
“小桃姐姐别哭。”清纱轻声说道。哼戏的声音戛然而止,脚步声也几乎听不见了。
小桃和清纱两眼一对视,看来是奏效了:“小姐才十五岁啊,就已经毁容了,我,我……我真想替她受了这罪……呜……”
“小姐心地善良,菩萨一定会保佑她的!”“她现在一直躲在被窝里不见人,也不吃饭,也不见人,真叫我心疼,呜……”
就在这时,竹林那边的人似乎是急于偷听没站稳脚跟,一不小心绊倒在几颗竹子上,竹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谁,是谁在那!”小桃假装惊恐地问道,竹林那边一片寂静,没有人应答。
“我们回去找找医书,兴许能找到办法。”清纱道,拉着小桃从竹林前走过,小桃还不忘轻呜几声,抹了几下眼泪。
回到宁兰院,清纱轻声问道“姐姐怎知刘妈会在那?”
“她每天傍晚都会经过那里去厨房。”小桃答:“去看看小姐吧。”
刘妈何许人也?轻云院的老妈子,伺候二夫人柳氏大半辈子,最爱阿谀奉承,趋炎附势。小桃为什么会算准她经过小竹林的时间,是因为每天傍晚开饭之前,刘妈都会哼着她那万年不变的小曲儿,经过小竹林去厨房先挑食材,见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便先紧着轻云院,不过是仗着二夫人柳氏在家中的地位,呼来喝去,厨房的下人们早就烦透了她,但她毕竟是二夫人的人,还是要给足她面子,表面热情。
进了房内,小桃看着慕容雪,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一个微笑,慕容雪便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果然,晚饭时间没多久,只听外面丫鬟传报:“小姐,二夫人和裘染小姐来了。”
慕容雪一听,直接裹进被窝里去,听见小桃在门外道“夫人,裘染小姐,小姐正在房中休息呢……”
说话间,门便被推开了,裘染直奔床榻前,见慕容雪果真蜷缩在被窝中,头被棉被蒙上。
柳氏在后,她刚才在门口就暗中想要拉住裘染,但是只抓住一丝衣角,裘染便冲了进来,这个女子本是凌王从外面带回来的,被柳氏认作了义女。本来有这么个女儿,柳氏就有些不悦,可偏偏她还一点不受自己摆布。眼下看她见了人就是耐不住性子,心中有些不悦。
“咳……”柳氏轻咳一声,掩饰刚刚的尴尬:“小姐啊,听说你醒了,身体可还好?”
慕容雪在被窝里佯装哭泣:“恕赵蕈无礼……”
柳氏过去,想掀开棉被,但却被慕容雪裹得更紧了“不要……”“二夫人,小姐在大火中伤了脸。”一旁的小桃赶忙解释,话音刚落,只听慕容雪的哭声更大了。
木茶几上摆着两顿未动的饭食,这情形,十之八九是真的了。“大小姐啊,不要哭了,我会让你爹爹找最好的大夫给你医治,一定能恢复如初的。”“谢谢二夫人关心……”慕容雪泣不成声。
“饭还是要吃的,身子要紧,可别把身子给饿坏了。”柳氏装作安慰,意味深长地看了裘染一眼,“染儿,你留下好好劝劝你姐姐,你们姐妹之间好说话,我回去找大夫去。”话罢,柳氏便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