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振亮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直到周凤业离开了,他紧紧攥着存折的双手还在微微颤抖。
周明凑上前去,踮起脚尖,凝神细看,却只看到了存折正面的农业银行四个字。
周振亮赶紧把存折紧贴在胸口,就像防贼似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紧张地怒喝道:“小毛孩子看什么看?”
周明扑哧乐了,笑道:“爹,这存折有密码的,就是别人捡了去或者偷了去,没有密码他也取不出钱来。我就是看看,又少不了一分钱。”
周振亮不理他,却转头对周明的母亲道:“秀英,你把家里存的六百块钱拿出来,我和周明做盘缠用。”
张秀英依言便进屋去拿钱去了。周明的父母,典型的夫唱妇随。
在周明的记忆中,上一世母亲曾无数次的对他说,周明的父亲和她结婚十二年,从没有红过一次脸,从没有动她一个手指头。
每一次说起,母亲的脸上都洋溢着浓浓的幸福和无限的爱意。
到了晚上,周明把手提电脑小心翼翼地装入了父亲给他做的木箱,然后锁上,把钥匙贴身放好,这才无比郑重地把木箱交到母亲的手里。
周明对母亲道:“娘,这个东西对咱家很重要,比我的命都重要,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一定要给我收好,谁都不能让他碰,玉霜也不许碰。”
“还有,不能淋着,不能被水打湿,不能被太阳晒着,你怎么保护钱,就怎么保护它!”
张秀英和周振亮奇怪无比,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对捡来的这个东西看的这么金贵。
张秀英笑着对儿子道:“看你说的,这东西都要比你娘的命都金贵了,行,娘依你,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保证把它完完整整的还给你!”
一夜无话。
次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周明和父母便都早早地起了床,他们吃过了早饭,周明便在他母亲的殷殷嘱咐声中,在他母亲眺望的目光里,和父亲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出周家,经魏镇,到胡镇,坐公共汽车上滨城,然后买了滨城至京城的长途汽车车票,一路颠簸,前后共经历了十一个小时,终于在下午五点左右到了京城车站!
父子二人下了车,周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丝毫没有奔波劳累的感觉,反而豪气万丈!
周明吸了一大口气,呐喊道:“京城,爷爷我又来了!”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上一世他来过一次京城,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离开,没有在这个大都市留下一丝痕迹。
见旁边的乘客纷纷侧目,跟看疯子似的看着周明,周振亮低头怒斥道:“小毛孩子鬼叫些什么?”
周明嘿嘿讪笑了两声,却毫不在意。初到京城,抒发抒发对京城热爱的真挚情感还不行吗?
却说周振亮下车以后,看着汹涌的人潮,一时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他惊呆了!
京城仅仅一个长途汽车客运站,就比他生活了几十年的村庄还要大!这可往哪儿去进货去?
周明见状不动声色,道:“爹,现在已经五点多了,我们先出站找个地方住下吧?你看,下车的人都往那边去了。”说着,往出站口的方向一指。
周振亮顺着儿子指的地方看去,果然见下车的人都往那儿走,便把行李一背,腾出一只手牵着周明,默默地向出站口走去。
走出了汽车站,只见路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周振亮又懵了,他连往哪个方向走都不知道,只好驻足。
周明眼睛一扫,看到车站门口有一个报刊亭,便牵着父亲的手,径自走了过去,然后挑了一张附有公交车路线的京城地图,问道:“阿姨,多少钱一张?”竟是标准的普通话。
“五分钱一张。”
周明掏出一毛钱,买了一张京城地图,又买了《京城日报》和《京城晚报》各一份,他先把报纸塞进了自己的书包里,然后,才打开地图细细研究了起来。
周明找的位置,是珠市口东大街420号。这是黄俊钦和黄光裕兄弟俩的第一个“国美”电器店。
很快,周明便找到了珠市口东大街,然后确认了去那里的公交车线路。
“两位,天色已经晚了,住旅馆吗?很便宜。”突然一个声音在观察地图的周明耳边响起。
周明抬头,不待父亲答话,微微一笑道:“谢谢,不用了,我们北京有亲戚,离这里很近。”
那人扫了周明和他父亲几眼,似是对周明的话有些不信,却还是摇了摇头,撇下他们去拉别的客人去了。
笑话,在车站附近住旅馆?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
周振亮却皱眉道:“周明,你这孩子怎么说瞎话呢?眼看天就要黑了,咱不住旅馆,去哪儿住去?”
周明听了笑道:“爹,今天咱们不用花钱住旅馆,有人管住!”言语中有说不出的淡定自若。
周振亮见好不容易有个好心人来介绍他们住旅馆,就被儿子赶跑了,便责怪儿子道:“你这孩子就会满嘴跑火车,整个京城咱家就没有亲戚,谁会管咱住?”
周明嘻嘻笑着拿出一份报纸,一边回答父亲道:“爹,咱们进谁的货,谁就得管咱们住。等会儿我给他打电话。”
周明打开了报纸,目光瞄向了报纸中缝。
“买电器,到国美”,六个黑色小字宣传语便映入眼帘。
1987年,一句“燕舞,燕舞,唱起歌来一片情”的广告词,风靡了大江南北。黄氏兄弟从此意识到了广告的力量,认为通过媒体的宣传,比自己站在大街上扯开喉咙喊,效果要好的多。
在当时普通人眼里,不好卖的东西才打广告,但黄氏兄弟却观念超前,选择了《京城日报》和《京城晚报》进行广告宣传。
当时报纸版面的中缝是空白,黄氏兄弟要求在这些地方做广告,这样价格极低。
广告的形式也极度简单直接,刊登的是消费者最感兴趣的电器名称、型号、价格等信息,最顶端是固定不变的宣传语“买电器,到国美”,最底端则是店址、电话和乘车线路等。
这样,国美用极低的代价,却取得了极高的广告效应。
黄氏兄弟因为开创了报纸“中缝广告”的先河,因此被人称为“中缝大王”。
周明对黄氏兄弟的这些信息资料记得比自己模样还要清楚。
做买卖,当然要了解你的对手和伙伴!
周明在中缝广告的底端找到了国美总店的地址,赫然正是珠市口东大街420号!
跟他在自己手提电脑上查阅到的信息完全一致。
周明牢牢地记住了国美珠市口店的电话,然后把报纸和地图小心地放回了包里。
周明找了个公用电话,直接打了过去。
“喂,国美吗?我找黄光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