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经理办公室里, 诸贺轻轻地递上辞呈。
面前金发蓝眸的德国人表情很是惋惜,他出言一再挽留,不停的试图提高薪资待遇来打动诸贺, 可惜诸贺心意已决, 都被他委婉的拒绝了。
最后德国人不得不遗憾的耸耸肩, 放弃了这项毫无意义的行动, 转而祝福诸贺未来一路顺风起来。
诸贺笑眯眯的应下。
出了办公楼, 诸贺深深的吐了口气。这样的情形这些年来发生了多少次他已经数不清楚了,他总是这样,在每个地方做一段时间就辞职, 然后离开去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这些年来,大点的国家他几乎都去遍了。
他不能安稳的待在一个地方, 他不安心。
30多岁的人了, 没有一个固定的家, 也没有恋人孩子,他就一直是这么一个人。虽然薪资不菲, 可是他的生活很是清苦,他把所有的的钱都汇回国内,寄给父母,以弥补自己不能常常陪在他们身边的不孝。每个月他给自己留下的钱都只是勉强吃饱穿暖,他就像是一个苦修士一样, 冷眼旁观着身边的是是非非。
每当有开始混熟了的同事提出要给他介绍女朋友的时候, 他总是委婉的拒绝, 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同事们总是不信, 他们觉得这大概只是个借口,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在他身边看见过任何人,但是当他一再重复以后, 渐渐的,这种事情也就没人再提了。
这样很好,而且,他没有撒谎,他确实是已经有一个喜欢的人了,或者准确的说,是用一辈子去爱的人。
虽然这个人他永远也得不到,甚至不敢去见。
这些年来,他不停的在国外漂泊,却很少回到国内。回到国内他也只是看望下父母就走,绝不停留。因为他不敢,他怕自己留的时间长了就会不想走了,不想走了以后又会进一步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想要离那个人更近些更近些,会忍不住搬到他的周围,甚至最后会忍不住在他面前出现,打乱他的生活。
虽然他明确的知道自己不出现在那个人的生活里才是最好的。
苏韶,苏韶。他每天都会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无数遍,他无数次的祈求上天让他能够在梦里再次看见他,重复那段经历也是好的,就算是折磨也是甜蜜的折磨,可是没用,他再也没有梦见过苏韶。
曾经他以为大三的那段时期是人间地狱,但是现在想来能时时看见苏韶,能每天梦见苏韶的那段日子明明是天堂。
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明明他白天里心心念念的都是苏韶,可是梦里他可以梦到自己的父母,梦到那个怨恨自己的此生素未谋面的刘唯唯,梦到自己愧对的那个孩子,梦到仇视自己的苏韶的父母,可是他唯独梦不到苏韶。
这大概就是惩罚吧,诸贺总是这样想。
所以他现在只能看着曾经偷拍到的苏韶的照片聊以□□。他冲洗了很多张,大大小小的苏韶的照片被他贴在墙上充满了他生活的每一寸空间。然而更多的照片被他存在手机里,这样可以随时随地的看见苏韶。不管换了多少个手机,诸贺内存卡里的苏韶的照片一张也不曾少过。
现在他只要回想起当年自己缺失记忆时自己对苏韶信誓旦旦保证前世是个误会的话语,他都觉得无地自容,他甚至不敢去猜测苏韶那时是怎么看自己的。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他都没能给苏韶留一段好的相处。
很多时候,闲下来的话,诸贺会忍不住胡思乱想,他想上辈子自己如果没有背叛苏韶,两个人如果走到最后白头偕老的话,会是什么样子,会是什么情景,他想这辈子自己如果一开始就得到了所有的记忆,没有自以为是的做那些可笑的事情,而是竭尽全力的去弥补苏韶心中的伤痕,去赎罪,苏韶是不是会心软原谅他,那现在他们又是什么样的光景。
明知道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却忍不住去一遍遍的认真地想。
他一直在询问自己上辈子他究竟是为什么会那样做,得到的结果是他也不知道。明明拥有苏韶就已经很幸福了,他却心中好像有一个永不满足的空洞似的觉得不够,于是他想让自己变得更好,无论是事业地位还是能力,但是他选择了一个最下路的方法,依靠女人。
他的脑子就像是被浆糊塞满了一样,居然觉得自己努力往上爬也是为了和苏韶生活的更好,为自己的野心镀上了一层掩饰的糖衣,居然觉得自己已经把那个女人掌握在手掌心,自己不会暴露,把活生生的人试做自己手里的提线木偶,居然觉得苏韶可以接受他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当成两个人生命的延续,即便那明明是背叛的证据。
他伤害了苏韶,伤害了那个无辜的女人,也绝了自己幸福的路。
最后有了那样的惨剧。
他本质上就是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渣滓。
所以到最后,当他失去苏韶的时候他活该痛心,当他知道苏韶被自己的妻子害死的时候活该痛不欲生,他该下地狱的。
那两个人都是被他害到那个地步的。
可是如今他还是好好地活着。
如今只要他想,名声,地位,金钱,权利,他都唾手可得,因为两世的记忆,从商的他有那样的讯息,有那样的能力,可是此时他却只想对自己发出无声的嘲笑,他这辈子只配颠簸流浪。
不配爱人,更不配被爱。
时间长了,诸贺发现自己有点自虐倾向,可是他一点也不想去改正,反而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因为他终于知道怎么发泄自己心中压抑的爱意了。
他开始在自己的手臂上刻字,用尖锐的小刀片一遍遍的划上苏韶的名字,鲜血流出的热度让他感觉自己还有存在的意义,血肉被搅动的感觉让他病态的满足,而刻完字以后他看着手臂上一排排的苏韶的名字,他感觉自己有了寄托。
这成了他的日常,他不得不在伤口开始愈合的时候立刻又加深似得在原来的地方再刻上一遍,如此反复几次,直到伤口几近入骨,苏韶的名字极其明显之后,他才会在身上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心里的空洞这样才有被填满的感觉。
他开始不分季节都穿长袖,不是为了掩盖伤口,是因为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希望苏韶的名字被别人看见。
盖起来他才能感到心安。
至少这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苏韶。
等父母百年之后,他就再也不会回国了,他会去更远的地方。心上带着一个人,进行一辈子的流浪,随便走到哪里再也走不动了,那里便是他的埋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