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良才坐在床上,盯着自己从财务处领回的信封,久久不愿挪开眼。
信封很厚,厚的足以令人怀疑人生。
JMC的论文奖金,要到论文正式发表了以后才有,王良才因此还有些失望。
然而,成果奖的奖金,显然不是发表一篇论文的奖金所能比的。
也是见到这个信封,才令王良才意识到,实验室对于成果的看重。
毕竟,完成一个课题,往往代表着多篇重量级的论文。而论文,想要多一点的话,多刷就是了,它们都是依附于成果的。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
《红楼梦》的片头曲从隔壁传来,才将王良才猛的惊醒。
新鲜出炉的《红楼梦》,堪称是本年度最吸引人的电视剧,所谓万人空巷,一点都不夸张。
电视剧的片头曲响起的时候,就能听到院子里喊回家的声音,玩疯了的大人小孩,很容易就被叫回家了,你不回家也不行,一起玩的朋友要回家看《红楼梦》了,谁还陪你玩呢。
王良才的小套房里没有电视机,这是唯一的遗憾,王良才前两天都是去食堂里看大电视,今天却有些懒得跑了。
他伸手抓住床上的信封,将里面崭新的钞票倒出来,再数了一遍,然后将其中大部分拿出来,装回到信封里,心想:老婆想换彩色电视好久了,要不然,今年就用这个钱换了。
剩下的,王良才又给分成三份,准备给家里留一份改善伙食,再一份给老婆孩子买件好衣服,最后的,给自己买几本好书。
分配完成了,再看面前的四摞钱,王良才依旧难以置信。
他从来没有哪个月的收入,是能干四件事的。
别说四件了,就是四分之一件,都很了不起了。
就比如买衣服,每个月存点钱,再到换季的时候,才能买一次衣服,还不能给家里每个人都买,肯定是今年给老婆买秋装了,就没钱买冬装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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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电器就更难了,存一两年的钱,才能买一件电器是常有的事,这期间,还不能有什么花钱的大项目。
所以,走进普通人家去看,电器都是一只手能数的过来的。
王良才家里没什么底子,工作多年,做到了教授,也就买到了黑白电视机,另有电风扇、录音机和单筒洗衣机,算是赶上了全国平均水平,至于电冰箱和空调之类的设备,还没有进入讨论范畴呢。
王良才忍不住用手碰了碰钱,像是怕它跑掉似的。
转头,王良才忍不住苦笑两声,自诩文人的他,没想到自己也是如此的爱钱。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王良才握紧拳头,暗下决定,就抱着一堆钱进了被子,睡了个天昏地暗。
凌晨四点。
睡够8小时的王良才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一番,就往实验室去了。
宿舍离实验室很近,到了门口,王良才略作说明,门卫就见怪不怪的将他给放进去了。
王良才一边走一边搓手,到了实验室的时候就觉得手指柔软了,再挑开昨日压住的炉子,加上煤炭,然后换上实验服,打开仪器柜,分别开启显微操作仪,倒置相差显微镜,压电脉冲仪,体视显微镜……
超数排卵和取卵,只能算是克隆羊的准备阶段。接下来,真正的挑战从“去核”开始。
比起前两项操作,后者的“科学属性”感就更强了。
最起码,用的仪器就多起来了。
以87年的各类设备的价格来看,全中国能承担这个项目的研究所,也是屈指可数。
王良才检视着仪器,顺手调配去核液。
去核操作液有分无蔗糖的,以及有蔗糖的两种,其中还可以兑入各种奇奇怪怪的激素,每搅和一种东西进去,都可以撰写一篇小论文。
甚至连浓度的变化,都可以看做是一个小课题。
但在杨锐遗传工程实验室里,这样的项目,自然是不入眼的。
王良才也只是按照传统模式,做了无蔗糖的版本,以及3%蔗糖版本。紧接着,他取出培养皿,滴上去核操作也,再添加细胞松弛剂,然后上覆石蜡油,最后,在微滴中放置羊的卵母细胞。
仅仅是开始阶段的小步骤,就让王良才出了一身的汗,实验室里的寒气,早就感觉不到了。
这也就是院士级的王良才了,换成是其他选手,别说是小新人了,就是以操作著称的老年教授,或者是初出茅庐的新任教授,都不一定能玩转这么几个步骤。
最起码,得失败上一两个星期,才能百分百的完成既定动作。
考虑到,这里面每一次失败都要浪费一颗乃至于多颗的卵母细胞,就可以想象到经验丰富的选手的重要性了。
更不要说,接下来的步骤,只是更复杂的连续动作,更加的考验手法。
童第周当年能从比利时牛起来,就是他的手法好。
至于他的手法为什么好?有一个故事专门讲述它:当时比利时人民已经开始按时上下班了,科研人员严格执行工作要求,吃过晚饭就回家玩耍,童第周一个人泡在实验室,到晚上两三点钟,直到保安赶人才走。
这种训练手法,随着童第周回国,也传了下来。
“你见过凌晨四点钟的京城吗?”对于遗传学的学者来说,实在算不得一个问题。
不如此,如何在苦逼的生物学道路上杀出苦逼的名声呢。
王良才倒不觉得做实验苦,比起玄学般的物理,自杀式的化学,生物总算是正常一些,最起码,能够通过训练,提高自己的价值。
羊的卵细胞太贵,可以学童第周同志当年那样,做两栖的蛙类的卵细胞。
但是,超长时间的训练和集中注意力,肯定还是免不了的。
不仅如此,任何实验员都很难完美的记得每一个实验步骤,更不可能随时获知科研界最新的研究动向。
这种情况下,还需要不停的阅读大量的文献。
即使是有资料组帮忙的情况下,节省的时间依旧有限。
王良才也是先阅读了操作指南,然后才调整倒置相差显微镜的镜头,开始对准卵母细胞,并用去核针轻轻的波动,以找准位置。
搓到手酸,王良才终于在固定针的帮助下,用去核针紧贴细胞,吸住了透明带,从而令去核针保持负压,然后打开压电脉冲仪,尝试用强脉冲击穿透明带。
细胞核是非常小的。
细胞已经足够小了,但是,细胞核相对于细胞来说,更加的袖珍。
要将细胞核从细胞中去除,显然不是件轻松的事。
王良才目前采用的盲吸法,成功率倒是不低,但是,很容易就会吸走太多的卵内物质。
后者是卵细胞发育成胚胎的重要营养成分,吸走的多了,胚胎发育不全,照样失败。
王良才也知道这样的弊端,所以边做实验边思考。
实验就是这样,并不存在一种完美的实验方法,也不可能因为方法不完美,就不继续进行了。
他会思考新方法,但是,如果没有灵光乍现的瞬间,那用笨方法做出结果来,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除非笨方法消耗的资源太多,否则,大部分的实验,都是由无数个笨方法,连接着几个灵光乍现完成的。
天色渐明,实验室里来的人多了,王良才依旧浑然忘我,继续工作。
从凌晨四点到八点钟,虽然干了四个小时,但就实验来说,他也才进行了四次而已。
且是失败的四次。
对于一名习惯了自虐千百遍的实验生物学家来说,四次只是开胃菜而已。
清晨九点钟,谷强施施然的来到了实验室。
他到的不晚,却是选择了先去食堂吃早餐,饱腹之后再过来,却是第一眼看到了埋头苦干的王良才。
“来的倒早。”谷强不禁撇撇嘴,脚下的步子却是快了三分。
……
前天做了个大死。因为觉得身体棒棒哒,于是决定将剩余的两颗智齿中的歪掉的那只拔掉。拔牙进行的很顺利,只开了一刀,缝了三四针就结束了,结果回家以后,口水直流且伴随着发烧,不得已又去输液——以上是断更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