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掌声响起,魏振学还吹了一个半响不响的口哨。
“谢谢,多谢大家。”王晓芸像是谢幕的舞蹈家似的,既振奋又羞涩。
杨锐也笑道:“很好,以后这就是咱们吸收人才的标准了,只要严格审查,就能维护双方的利益,也欢迎大家推荐人来实验室,所谓举贤不避亲,我不能保证会收下你们推荐的每一个人选,但我能保证给予公平的考核条件。好了,老魏切蛋糕,吃完了咱们就继续做实验。”
“好嘞,看我的。”魏振学举起一柄小刀,斩了下去,将面前诱人的蛋糕给分成了小块。
每个人都很稀罕的拿到一块蛋糕,小口品尝起来。
杨锐今天买的蛋糕是没有奶油的,就像是一块大大的松糕,有浓浓的奶香味,吃到嘴里亦是松软的,还有微微的甜味。
尽管远远没有奶油蛋糕的豪华,但在1984年的中国,这样的蛋糕仍然是用于送礼的高档品,普通人根本舍不得买来吃,即使是用来送礼,蛋糕也往往出现在拜见老丈人之类的活动中,是向邻里炫耀的至高品。
小孩子过生日就不用想着吃蛋糕了,这玩意不光能顶普通人小半个月的工资,关键要消耗不少的票证,至于拿蛋糕涂脸的熊孩子,在80年代的中国是不存在的,当然他们也不会这种奢侈运动,但要是谁熊到这种程度,距离被家长打成熊也就差零点零一秒了。
王晓芸吃完蛋糕,洗干净手,穿上实验服,就对杨锐笑道:“你来安排工作吧。”
杨锐也不客气的道:“你先从助手做起,先给黄茂打下手。”
见王晓芸脸色未变,杨锐继续道:“你现在对我们的实验内容还不熟悉,首先应该尽可能的了解情况。你的独立任务是写一篇相关的综述,最好发表在sci期刊上,如果不行,就发表在国内期刊上。文章发表以后,你就可以独立成立小组了,补贴也会增加。”
王晓芸的眼睛稍微瞪大了一些,然后答应了下来。
等杨锐出了房间,王晓芸才扯着涂宪,低声道:“发表一篇sci的综述?这要求也太高了吧。”
综述本身就是针对某个领域,综合大量的原始论文,进行的归纳整理,分析精炼,再高级一点,要就从中分析出来一点有价值的东西。一篇有关于钾通道的综述写出来,即使是完全不了解这个领域的人,也会变成熟悉,所以,写综述是最好的科研锻炼方式之一。
用另一种方式来理解,像是华锐实验室过去半年的工作,若是全部写出来,都能凑成一本不薄的书看,许多大学教授开的课程或撰写的著作,其实也是这样的最新研究。如《蛋白质结构》一类的书籍,经常就是30年前的热门题材。
而写综述,就相当于一堂开卷考试,sci的综述要求,就相当于考满分,国内期刊的综述要求,就相当于70分。
除了牛级选手,厉害的研究员也就是发表一篇入门级的sci期刊。
涂宪也没试过发表综述在sci,只能劝老婆道:“不是说发表在国内期刊上也行?你写好了放你们研究所的期刊上,不是也一样。”
“这又不是评职称,糊弄谁呢,这是测试我能力呢。”王晓芸咬咬牙,道:“我要是写一篇sci的综述,肯定受重视,我要是写我们研究所的期刊上,能分到的课题也差了吧。”
涂宪也猜是如此,想来想去,笑道:“咱们先写,写成啥样是啥样,你说对不对?”
王晓芸“恩”了一声,低头思考起来。
和涂宪一样,她也没有辞掉生物制品研究所的工作,但在未来几年时间里,王晓芸决定将事业的重心放在华锐实验室,如此一来,她能具有何种的发展,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自己在华锐实验室的受重视程度了。
对王晓芸来说,要在国内期刊发表综述是比较容易的事情。现在的国内期刊,根本就是综述满天飞,一本月刊上面,翻译的论文占四分之一,所谓原创的论文占四分之一,剩下一半全是综述。
放在国外,这样的期刊直接可以删减成半年刊或者年刊,但中国有中国的潜规则。
许多研究员是依靠政治际遇进入研究机构的,到了评职称的时候,除了作弊以外,他们唯一会干的就是写综述,对这些相当于文科生的研究员来说,写综述就像是写总结报告,好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国家办的期刊,不能不让国家的研究员不登载文章,尤其是这些有政治水平的研究员,写论文不行,写报告往往是行家。
王晓芸是纯纯的专业人士,别说和全国范围的两百万研究人员比较了,就是在北京市面上,也是优秀人才。对她来说,写一篇中文综述根本是降格调,就凭姓名和北京生物制品研究所的名字,她都能发表这样一篇论文。
但是,国外期刊是不认这两个名字的。
他们的综述要求更比国内的综述要求高,写一篇综述的难度,比写一篇正常论文的难度还高。
想要大干一场的王晓芸,多少有点压抑的感觉。一方面,她觉得有机会写出sci级别的综述,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样浪费时间。
想来想去,王晓芸就找涂宪抱怨道:“你们当初进华锐实验室,怎么都不用写综述。”
“那时候才几个人呀,你没听杨锐说的,华锐以后招人都是你这样的,你就是标杆人物。”涂宪小心的伺候着。
王晓芸撇撇嘴:“干嘛不从我后面开始。”
“怪我,要不是我,你肯定直接进了,杨锐也说了,举贤不避亲,估计就是怕有裙带关系,不然,就凭你的简历,杨锐还不得乐疯了。”
王晓芸被说的高兴一点了,推了一下涂宪:“别胡说八道,让人听到了不好,给我拿个新口罩,我到各实验室转转。”
“是是是。”涂宪恭敬的递上一只口罩。
王晓芸戴起来往外走,又想起来似的,说:“杨锐写过综述没?他发哪里了?”
涂宪小声说:“生物化学系统生态。”
“外国那个。”
“是。”
“一篇?”
“综述有两三篇吧。”
王晓芸撇撇嘴:“还行吧。”
转过头去,王晓芸已是下定决定,也要发表在sci期刊上,赚个开门红。
……
庞校长端着一杯浓茶,慢吞吞的下楼,往会议室里走,走到半路,将杯子放在一间窗台上,稍稍休息片刻。
他的搪瓷杯用了20多年了,是加大号的,能装一小壶的热水。粗枝大叶的绿茶在这样的茶杯里泡上十几分钟,就会让里面的水又苦又涩,这也是庞校长最喜欢的味道,又提神又解渴。
不过,这么一大杯水足有两斤多的重量,用一只手端很是费劲,随着年纪变大,庞校长举着它是越来越难。
但是,庞校长依然固执的带这只饱经沧桑的加大号搪瓷杯去开会,在无数次或紧张或危险的会议中,唯一能够温暖他的,也就是这只杯子了。
休息好了,觉得手不再酸困了,庞校长再次举起它,一口气走到会议室,再将之梆的一声,放在桌子上。
这声音也是一个信号,代表着二把手庞同志抵达,一把手校长阁下可以出现的信号。
庞校长闭幕数了30下,睁开眼又等了30下,校长没有出现。
“奇怪……”庞校长稍稍坐直了一些,小眼睛扫向四周。
“老栾,老蔡没来?”庞校长低声问旁边的栾校长。今天是决定下学期经费的重要会议,也就是切蛋糕的重要时刻,即使是学部委员的蔡教授也不会缺席。
栾校长摸着自己的搪瓷缸子摇头,说:“进门就没见。”
“或许是耽搁了,老蔡太忙了。”庞校长随口说了一句,将些许的不安压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