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医的眉头一如那天微微皱起,陌芊芊倒是松了口气,以为真的如所愿,却不想李太医说:“恭喜郡马爷,您的脉象平稳,并无任何异象。”
和那天说的话一样,但是这次陌芊芊不干了,拦住李太医想要屏退的去路气愤到:“今天我不是让你请平安脉的,我要你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不育症!”
李太医颇为为难,脸上现出疑惑之色,只是压低声音在陌芊芊的耳边说:“那日确是不育之症的脉象,可是现下,郡马真的没有任何病症。”
“怎么会这样?”陌芊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一把扯住李太医的脖领子,“你撒谎,那天你不是这么说的!你究竟是在骗本公主,还是在骗在场的所有人!”
李太医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公主饶命,老臣所讲句句属实,绝无半句假话。”
“来人啊,把他带下去!”陌芊芊现在心烦气躁,根本没有心情听他在这里哭诉求饶。
喧闹过后,是死一般的沉寂,除去停留在莫鸢身上的惊艳目光还未收回,其他人的目光又重新聚焦在这个祸乱郡马婚嫁,谎话连篇的公主身上。
慢慢的,氛围由死寂变为了议论,尽是对陌芊芊指指点点。
“同样身为皇室后裔,亲生的反倒不如这乡间的凤凰,饶是宫中的生活过惯了,受不得半点气,郡马纳个妾都闹得鸡飞狗跳。”
“说的就是,看上去郡主反而更像是皇室中调教出来的,识大体。”
“啧啧,今天真是乱成一锅粥了,被她这么一搅啊,南家不好收场了。”
“看看,新娘子都委屈成什么样儿了,要是因此动了胎气,搞不好还会闹出人命。”
“真没准儿,郡主和公主都无所出,好不容易流烟怀上了,若是动了胎气,保不成郡马一生气公主就被休了!”
……
各种不堪的议论声纷纷传来,清晰地进入陌芊芊的耳朵里,面儿上,她还要故作坚强,即便已经输的丢盔卸甲,没了筹码。
莫鸢安静地坐着,嘴角微微勾起,若不是极其仔细,根本很难察觉,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笑的出来。她想要的结果已经达到,接下来剩下的只是等。
没有宾客注意莫鸢的脸色,不代表站在莫鸢对面对她恨之入骨的陌芊芊不注意。陌芊芊眼睛死死盯住她的脸,妄图从她的脸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而莫鸢脸上这个挑衅加讽刺,还伴有些许得意的笑容,恰巧落进了陌芊芊的眼中。
果不其然,所有的一切,都在莫鸢的掌控之中,否则,早先爱南翼枫爱的死去活来的莫鸢,何以对南翼枫纳妾的事情如此上心,又没有丝毫的妒忌之心。而所有这些消息的信息来源,先是莫鸢本人,后是旁人,接下来她们自己着手去打探,从听说到怀疑再到证实,一路走来都是在被人牵着鼻子走。
“圣旨到——”公公尖细的嗓子拉着长音,手中托着金黄缎子圣旨一路从南家门口走上台,趾高气扬,鼻孔朝天的看着下跪的一众人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八月十五为三皇子大婚之日,寻常人家娶妻可以同月同日,纳妾不可同月,故此郡马南翼枫纳妾之日改为他日,钦此——”
众人一拜到底,公公斜睨着南翼枫:“郡马爷,接好喽。”又打眼环视四周,尖声尖气道,“都收了吧,众位也都回去吧,今个儿这亲事不算数,改天再来。”
南翼枫不满地看着公公,就算宣布也是南家的事情,哪里轮到他一个公公在这里说三道四。
孟老夫人气的直哆嗦,一方面是因为陌芊芊的搅局,一方面是因为宫廷中传来的圣旨,以及眼前这位趾高气扬的太监公公对南家的指手画脚。
“对了,郡马爷,皇上还差遣老奴和您说一件事,自此之后,南家不用再向宫中供应绸缎。”说这话时,公公姿态是高的。
南翼枫下意识差点脱口而出“为什么”,被一旁的莫鸢拉了拉衣角,使了个眼色,才止住了心中的疑问。
皇上下的旨意,轮得到下人们来问为什么吗?
“公公,何不喝碗茶酒再走?就算不是喜酒,也算是本郡主的一点儿心意。”莫鸢面上笑意渐显,语气上明显刻意强调了“郡主”二字。这个“郡主”之名是太后所赐,公公自是不敢怠慢,挺直的腰杆弯了些许,脸上陪着笑意,拱手道:“哟,这可折煞老奴了,时间不早,就不耽搁了。”
说完,冲身后的太监们挥挥手,带着一众人走出南家。
南翼枫和孟老夫人感激地看向莫鸢,莫鸢微微颔首,又恢复了最初的贤惠端庄姿态,真真是一个贤良的妻子。
相比之前陌芊芊的表现,莫鸢不愧是南府的正室,为人处事以大局为重,胸怀宽广,有着妥当的处事之风。
一次纳妾,变成一场惨不忍睹的闹剧,皆因陌芊芊而起。
若不是因为陌芊芊的公主身份,南翼枫早就把她休了,连孟老夫人都有心对她冷眼相待,只可惜,南家就算不再向宫中供应绸缎,也碍于她是皇室的直系亲属而心有芥蒂,不能露出真性情。
经历此事,陌芊芊自是知道自己在南家,在外人眼里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无理取闹之人,可对于她来讲,首先要弄明白的就是为何南翼枫的脉象前后两次不一样,莫鸢在流烟成亲当日递给自己的那一笑,究竟意味何在?或许,这件事就是莫鸢所为?
陌芊芊攥紧拳头,狠狠地砸在桌上,若真是莫鸢所为,她势必要让莫鸢付出惨痛的代价!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举国欢庆,正是团圆的大好日子。为了让百姓和官员们安心过个团圆节日,皇上第一次修改了自己的决定,把陌云廊和李玉宁的婚期推迟到了二十五日。
红绫端着晚膳进来,轻轻放在桌上,大气都不敢出。她知道自己这次又做错了事,让公主颜面尽失,在南家以及整个云涧国都出丑,心中琢磨着要不要把自己从李太医口中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以期将功补过。
陌芊芊冷箭似的目光射向红绫,又扫了眼桌上的饭菜,满脸的不悦:“怎么,连你也欺负本公主,就拿这些食物打发我?”
红绫诧异地看了看桌上的食物,都是公主平时爱吃常吃的食物,怎么如今倒成了糟糠之物了?
“公主……”红绫试探,被陌芊芊一个眼神吓得缩了回来,手中的盘子抖了抖,差点儿把汤汁洒出来。
“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陌芊芊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这句话,一旦没有了可利用的价值,按照她的性子,可以随意把你发配到任何地方去做苦工。
“公主,李太医走的时候曾经说起过,有些食物会改变脉象,说不定郡马那天就是吃了郡主所做的食物,所以才会出现异常的脉象。”红绫说的小心翼翼,在看到陌芊芊微变的脸色之后知道自己所说的话正是她心中一直所想,不管之前如何,起码这一件事做对了。
“李太医这样说的?”陌芊芊再一次确定,待看到红绫唯唯诺诺的样子之后又不耐烦道,“把李太医叫来,我亲自问他。”
如今搞砸了太多事情,很多事情她宁可亲自去做,也省得再出现什么差错。
这边请李太医,莫鸢那边就得到了消息。
彼时莫鸢正悠闲品茶,萍儿家的茶果真是稀罕之物,京城中显见这样好喝的茶叶。
“只可惜,未来得及送给郡马和流烟,就被陌芊芊捷足先登了。”莫鸢不无遗憾地说道,眼底却未有丝毫的惋惜之色,平静如水,就像她现在的姿态一样,娴静淡雅,不急不躁,仿若成亲当天的事情并未发生一般。
嫣儿前来报告:“公主那边又把太医请回来了。”
莫鸢重新拿了一个茶杯给她斟上茶,递到嫣儿的面前,嫣儿也不客气,接过来豪气地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把茶杯放在桌上,一脸的疑惑:“奴婢就不明白了,为何公主又把太医招回去?”
莫鸢不答反问:“你觉得萍儿家的茶如何?”
“啊?”嫣儿一愣,没转过弯儿来,“茶?”
很显然莫鸢没有等她答话的意思,接着说道:“茶好,却需要特定的心境去品尝,像你刚才那般急躁,心思不在这上面,自然是品不出其中的妙处。”
这一方面,嫣儿确实承认,可是,这和公主请太医有什么关系。
“心思不用在刀刃上,事后醒悟,又有何用。”莫鸢没有问任何人,只是她心里明白,陌芊芊应该已经知道了脉象变化的事情,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她又有何办法挽回成亲当日犯下的过错,让南翼枫再次相信她?
果然,经过陌芊芊的回忆,李太医根据她所描述的当天莫鸢为南翼枫所做的食物,确认是导致脉象改变的罪魁祸首。
一切都是莫鸢所做,流烟怀孕,女扮男装,不育之症串联起来,衔接紧密而又毫无破绽可言。现在这个情况,陌芊芊没有办法去向南翼枫或者孟老夫人为自己辩解,给南家丢了这么大的颜面,谁还会相信她?
现在的李莫鸢已经不是早先的李莫鸢,心机百变莫测,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不动脑筋是不行了。
这夜八月十五,举家团圆,南家的团圆饭吃的有些食不知味,陌芊芊自知为南家丢了颜面并未上桌,只是在自己的别院中简单吃了一些,让红绫告知孟老夫人就不去主院前厅吃饭了。
陌芊芊也还算有自知之明,南家没有一个人是欢迎她的,南翼枫因为今天的事情气愤至极,若不是莫鸢拉着早上前甩她几个耳光。孟老夫人是有气不能对着陌芊芊撒,心中对她也确实甚为不满意。流烟伤害最大,先是被污了名声,后又差点儿因为这个动了胎气。
没有了陌芊芊在场,气氛仍旧沉闷的很,莫鸢打着圆场依旧不能避免气氛冷场和尴尬,后来索性向流烟提议:“不如晚饭过后,姐姐陪你去赏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