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檀夕的强势在于不可控.他的任何一个决策都有可能是在某个短暂的时间里完成的.而且甚至不需要太多的思考.更偏向于直觉和本能.就比如当他察觉到程默涵的手底下可能有猫腻时.果断地处理掉这个人就成为了他下意识的‘决策’.
“我们回家.”
扣住萧夏的后脑.沈檀夕用无声的手势强制他不许向后去看.
那个已经可以被称之为尸体的人倒在地上.一半在房内.一半在房外.额头正中一颗红褐色黑洞的出现标示着他连一句遗言都沒有留下.
“当成是一场噩梦吧.”
沈檀夕亲吻萧夏的额头.希望以此作为安慰.但实际上在程默涵摊开的双手之中却并沒有任何所谓的引爆装置.这一切都是假象.
是做给沈檀夕看得.也是做给萧夏看的……
……
回家后.萧夏大病了一场.虽然身体上沒有任何伤势.但心理和精神上的创伤却仿佛比上一次的意外的大得多.
“沈总.这是前天所有可追回的语音记录.” 姚特助并不在沈家过多停留.留下资料后便准备匆匆离开.“那您有事再吩咐我.我先回公司了.”
“嗯.去吧.”沈檀夕看着牛皮纸袋.思忖了半响后上楼进了书房.
语音记录是电子档案.同时也经过了高级加密.只有特定的电脑才有与之相配套的解码程序.属于公司里的高级权限.其掩藏过的资料足够支撑本市半年的舆论焦点.
忽然屏幕中弹出解码成功.沈檀夕戴上了耳机..
“况且.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从那时.一直到现在.”
“……”
“我不会伤害你的.”
“程默涵.这是你对我该有的尊重吗.”
……
“我只是希望你看清那个男人.不要再被蒙蔽下去了.他本该是你唾弃一生的臭虫才对.枪支、烟草.甚至是毒品.凡是这世上能获取暴利的东西就沒有他不碰的.还有.你以为他不要萧家的遗产是有多崇高的思想品格.他那是为了让你永远依附他而存在.”
“依附……”
……
“为什么.他明明是你唾弃的那种人.”
“因为我爱他.但这并不代表我会接受他的那些所作所为.而是我相信他不会一辈子都做那种事情.”
“你太天真了.”
“是.但如果沒有了这些天真.我会生不如死.”
……
按下暂停键后.沈檀夕轻轻地捏了捏鼻梁.
那录音里萧夏的语气令他一时有些难接受.虽然并不知道萧夏具体都知道写什么.但此刻听來却又仿佛什么都知道一般.
这些年來.无论是从上一辈接手过來的生意.还是他沈檀夕自己开拓出來的道路.很多事情都掺杂这一些黑色因素.而萧夏不喜这些事情.他十分清楚.但即便是有意缩减也很难操作.一方面是高额利益的驱使.另一方面也有实在是推脱不了的关系网.
这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所以与之相比.沈檀夕更倾向于对萧夏隐瞒实情.
..更何况萧夏才多大点儿的孩子.
他能从他十六岁瞒到他十八岁.就能从他十八岁瞒到二十八岁.但本该一切顺利.却不知道怎的竟突然变得麻烦了起來.
沈檀夕深吸一口.再次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里程默涵的语气变得愈发急躁.好像萧夏如果不肯听他的话就一定会落得个悲惨的下场似的.不过好在萧夏的立场十分坚定.无论怎样劝说都沒有动摇.
“抱歉.我得把你的手绑起來才行.”在间隔了一小段空白之后.萧夏又再次开口.“不过我不会给你绑死的.只要装装样子就好.”那时大约是快要出來的时候.沈檀夕对他这种永远带有怜悯的心态实在是无奈得想要苦笑.
接着一连串的脚步.声音先是渐小后又变大.应该是两个不同的话筒录下的.
沈檀夕仔细听着后边的录音情况.因为讯号被屏蔽.这一部分是数据恢复的关键.但本以为还应该有对话的却很快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以及他自己的那句‘过來’.
..难道说.这期间程默涵再沒告知萧夏别的讯息.
仔细想來有些不对劲儿.沈檀夕拨通了姚特助的电话.然后开门见山地就问道:“这段录音是剪辑过的.”
“对.送到您那儿的那份是前后两段合并的.而且数据恢复的并不完全.所以把中间空白的部分也都剪掉了.”姚特助回复道.
如果说经过技术部的恢复也无能为力.那多半是沒办法了.但沈檀夕沉吟片刻后还是吩咐道:“明天过來的时候再把原文件带上一份.”
“好的.沈总.”
与姚特助的对话向來简洁高效.沈檀夕挂下电话后便关闭了播放器.接着双击桌面上的清除图标后电脑就自动开始清理痕迹.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早饭热了三次就放弃掉改成了午饭.
“夏夏.醒醒了.”虽然知道萧夏是清晨才入睡.到现在也不多短短五六个小时.但如果长此以往必定作息混乱.沈檀夕不得不叫醒他.“宝贝儿.醒醒.”
萧夏缓缓地睁开眼.茫然地盯了沈檀夕片刻.然后慢慢地坐了起來.
自那事之后他已经这样失眠将近一个星期了.虽然不似以往醒來后会浅浅地笑弯嘴角.但也并不像之前那样情绪波动强烈.
他不哭不闹.淡定中甚至带着一丝冷漠.完全不符合他这个年纪.可如果是真的淡定就不会整宿都睡不着觉了.有时候沈檀夕看着萧夏只觉得这是在硬撑.而他也十分清楚这是为什么..程默涵双手空空.那一枪无论有什么理由都是多余的.
“夏夏.你恨我吗.”
沈檀夕的语气很缓和.并不想刺激萧夏.
但同时他也不想解释.换句话來说.如果这是个误解那就让它先继续是个误解.等时机到了萧夏自然会明白.或许一年、两年.但只要他一旦明白过來.这种心理差异就会令他对程默涵的愧疚翻成十倍地返还到沈檀夕的身上..怎样才能当一个‘好人’.这套心理法则沈檀夕早就用得如鱼得水.
“咳.咳……”萧夏有些轻微的咳嗽.也并不对沈檀夕的问題有过任何须臾的停顿.就好像并不怎么仔细地想了想后.轻声地回问了一句.“默涵的尸体是怎么处理的.”
沈檀夕的眉头略有一皱.但还是如实说道:“正在走合法程序.”不过这句话说的信息量极大.因为他也拿不准萧夏是想问这件事会不会引起警方注意.还是想问他到底要怎么对待程默涵.又或者是想问其他一些隐含的东西.
“如果方便的话.我想把他藏到萧家的陵园里.”
“为什么.”
“程管家的墓也在里边.默涵也有资格进.”
萧家的墓地十分奢华庞大.虽然因各种原因并不是囊括了每一代的族人.却也在各种战争中侥幸地保留得比较完整.连世代的管家也都有一席之地.
“嗯.这事我会处理.”沈檀夕沒再细问.只痛快地应了下來.
饭桌上菜色十分丰盛.尤其是在萧夏沒了忌嘴的这段时间里廉嫂几乎每天都不做重样的食材.恨不得把当季的时令蔬菜和肉类都做一遍.
但近來萧夏食欲并不怎么好.大部分时候坐在餐桌前恨不得就像个摆设.
于是廉嫂在厨房里偷偷看着那日渐消瘦的背影.顿时就觉得心疼的不得了.可刚要过去问问的时候.姚伯却拦住了她.摇头道:“等会儿.少爷有话要和萧少爷谈.”
“不合胃口.”
萧夏象征性地夹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菜.轻声说:“不饿.”
“那要不等会儿再吃.反正你也刚起.”
“不用迁就我.吃吧.”萧夏一副不想多说什么的样子.多加了两口菜就一直搁嘴里嚼.咽不下去也要装作在吃的样子.
沈檀夕沉默地看了他半响.最后轻轻地放下了筷子:“夏夏.我们谈..”
“檀夕.”萧夏忽然打断了沈檀夕的话.然后转过來看向他.继续说道.“无论你要说什么.我都懂.但这不代表我可以很坦然地接受.给我点儿时间.”说完.萧夏放下筷子便离开了座位.正好大白蹲在餐厅门口.见主人迎面走來就喵了两声.
萧夏停下脚步低头看它了一眼.然后俯身把它抱了起來.
“喵~”
大白用头顶蹭了蹭他的下巴.十分讨好.萧夏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然后抱着它就向厨房走去.对此沈檀夕并沒说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如今自己在萧夏心里的地位可能真的不如一只猫.别说是个笑脸.现在俩人之间的距离都恨不得要拉开半米远了.
下午的时候.俩人照旧在书房里看书.午后的阳光被纱帘拦住一半.十分柔和地照在俩人的身上.是淡淡的一层暖黄色的光芒.
但今天的书房格外安静.也格外的冷清.
萧夏一言不发.捧本书在书桌前做标准姿势的模版.经常半个小时之后才会翻动一页.而沈檀夕则在旁边的躺椅上拿本书做掩饰.视线一直停留在萧夏的侧颜.他用视线细细描绘着他的轮廓.一如许多年前的那个午后..
精致的男孩端坐在椅子上看书.恬静的模样仿佛与那座奢华的庄园融汇成一幅秀美的图画.而当他终于察觉到有客人來访时便起身礼貌地颔首.随后带着书从容地离开.
这个男孩儿是干净的、纯粹的.但他的脆弱也是毫不掩饰的.所以他注定无法经受任何污脏.同时也无法依靠自身的力量抵御一切黑暗.
“后悔了吗.”回想起从前.沈檀夕不由自主地轻声问出了口.随后又覆水难收地感慨道.“你现在.大概是觉得我是个十分肮脏的人吧……”
听着男人饱含凄凉的哀叹.萧夏捏着书角的手也随之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