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秋颜给萧写意回了信,他不知道自己的婚事还能拖多久,可是容晴的名字,他是真的不敢在萧写意面前提,他要是提了,容晴不说嫁给他,只怕立即就要被赶回关外去。
毕竟,秋然下半年就要满十六了,也该娶太子妃进门了,太子妃的人选是早就定好了的,户部尚书姜易春的四女儿,姜瑟瑟。他是秋然的长兄,他迟迟不肯成婚,对太子的婚事也是有影响的。
按照以往的速度,秋颜的信送回去,不出一个月,萧写意的信就会过来,谁知这次不同,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秋颜还没收到萧写意的信,他不由有些担心,父皇是不是在给他酝酿什么惊喜。
“殿下不必担心,皇上为你选的王妃,必是温柔娴淑的大家闺秀。”卢容晴以为萧秋颜是在担心,萧写意会搞突然袭击,就笑着安慰他,他对自己现在的身份,很有自知之明,从不异想天开。
秋颜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却没说什么。他没法告诉他,过去几天,他一直都在做些很不好的梦,梦到的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他梦见卢若兰和萧弦歌见面,梦见他们用匕首割伤他的手臂。
秋颜不会解梦,也不知道这样的梦境代表着什么,但是他有不好的预感,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急切地期盼过,来自宫里的信件,他需要有人告诉他,梦是反的,梦里的那些事,永远不会发生。
迟到一个月之后,秋然终于收到了宫里的信,他打开一看,顿时愣住了,不是萧写意的字迹。
秋颜收到的信,是凤琪亲笔所写,内容不多,只有寥寥数句,说是皇帝病重,命他即刻返京。信的最后还暗示了句,如果他有了喜欢的人,无论什么身份,也请带回上京,这是萧写意的意思。
秋颜的脸色,瞬间变得雪白如纸,他不敢想,萧写意是要病得多重,凤琪才会在信里这么说。
前世,萧写意就是驾崩于万昌三十年,不过那是意外,是凤琳蓄意谋害,而非天意,或者某种不治疾病,所以当时间再度来到这个年份的时候,萧写意没做任何额外的准备,他觉得没有必要。
再说了,上辈子害死他的凤琳,今年四月在翰林院待满了三年之后,被他举家打发去了福海的古南担任六品知州,没有十来年的工夫,只怕回不了京城,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纯粹杞人忧天。
进入五月,萧写意病了一场,初时并不严重,不过是体温偏高,有些咳嗽,已经升任太医院院首的韩修开了方子,吃了两剂药好了许多。长期以来,萧写意的身体算是很好的,不说重病,就是伤风咳嗽都很少见,他突然病了这么一回,由于恢复迅速,包括凤琪在内,也没引起太多重视,治好了也就是了。谁知到了五月底,萧写意又是同样的症状出现,而且体温更高,咳得更厉害。
韩修认真地诊了脉,重新开了方子,却不如上次见效,就是症状有所好转,但是断不了根,有时好上两天,不多时就会反复重来,而且更加严重。韩修感觉不对劲,征得萧写意和凤琪的同意,召集太医院的太医进行会诊,众人看过萧写意的脉案,都说韩修的诊断没问题,要是换了他们,也是同样治法。于是凤琪命令韩修继续给萧写意诊治,同时命人在民间暗访,避世的杏林高手。
从五月到六月,萧写意的病情越来越重,韩修的方子换了好几次,效果却是越来越差,凤琪不禁动了换人的念头,意外地无人敢接,凤琪终于明白,萧写意当年用太医的脑袋威胁他们的感受。
薛君临前两年已经病故,韩修的医术无人能出其右,他都搞不定的,其他人着实是没办法,要是换了别的太医主治,说不定皇帝的病情会更加严重,凤琪冷静下来之后,还是选择了相信韩修。
无尽的高热之中,萧写意恍惚想到,上辈子他的忌日,就是万昌三十年八月初八。他开始相信了,冥冥之中自有神灵,他可以改变别人的命运,却改不了自己的,他必须抓紧时间,做点什么。
前事尽知,萧写意这辈子的皇帝当得是很成功的,四邻臣服不说,远道而来的西洋人也是老老实实和他们做生意,根本不敢乱来,倘若秋然登基,宫里有凤琪,朝上有姜易春,想必问题不大。
倒是几个孩子的婚事,有点叫人悬心。元阳去年下降,今年随着林卓玉去了江南任职,还已经有了孩子,萧写意不想女儿怀着孩子来回奔波,再说顾微就在江南,他对元阳,也就彻底放心了。
秋颜却是不行,挑个王妃挑了整整四年,也不知是有多为难,他时间不多了,就放他一马,不管什么人,只要是他自己喜欢,他都认了,还让凤琪写信叫人回来,就是想着要见他们最后一面。
秋然的婚事是去年就订下来的,礼部和内务府已经在筹备了,由于秋颜的婚事挡着,婚期还没定下来,不过情况紧急,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已经命令钦天监,挑个八月份以前的好日子出来,让秋然把姜瑟瑟娶进门来,不然他若大行,宫里不是三年没有皇后。丹阳死心眼,至今认准舒伽不放,他打算遂了她的意,给他们赐婚,安阳那边,罗素心还没挑好,就只好等着三年以后了。
剩下就是秋宸和秋棠了,一个十岁,一个八岁,不过有凤琪在,这两个孩子的未来,他还是可以放心的。萧写意却没想过,他一副办理后事的架势,早就把凤琪吓得不行,偏偏人前还得撑着,真是身累心更累。凤琪进宫二十余年,除了前几年和萧写意闹过些不愉快,龙凤胎出生以后,可谓一切顺利,生秋宸的那会儿,他把萧写意吓了一回,吓得有点狠,不想十年后,报应回来了。
“陛下,该喝药了。”进殿之前,凤琪调整好了表情,不想让萧写意看出任何不妥。
萧写意轻轻摆了摆手,无力道:“喝了也没用,何必再喝。”过去的两个月,萧写意感觉他喝下去的药,比前面四十年加起来还要多,他喝得有点腻了,又想着喝不喝都一样,就不想再喝了。
“谁说没用,陛下前两天偷偷倒了药,晚上咳得都睡不着,这两天才好些的。”从此以后,萧写意的汤药就是凤琪亲自侍候了,不再给他倒药的机会,而且凤琪也发现,韩修还有有点功夫的。
“怀瑾,朕答应你,以后不再倒药,你不必每天过来,这样太辛苦了。”萧写意病重,朝上的大部分事情都是秋然在盯着,他虽然有过监国的经验,可也是萧写意实际掌控着一切,如今他没有这个精力,就是凤琪在提点着。萧写意看得出来,凤琪两头都要管,着实辛苦得很,不过一个多月,整个人就瘦了好多,他怕一直这样拖下去,把凤琪拖垮,要是那样,朝上肯定乱成一锅粥。
凤琪勾唇笑了笑,低声道:“陛下怕臣辛苦,就要快点好起来。”说着端起药碗,想要喂萧写意喝药。萧写意摇了摇头,把药碗接了过去,再是凤琪亲手侍候,他也没勇气一勺一勺喝药,还是一口闷了比较爽快。凤琪接过空碗,递给身后站着的小宫女,继续说道:“秋然天天跟臣抱怨,说是折子多得不得了,他一个人看不过来,还说大臣们说话绕来绕去,他听了就着急得很……”
萧写意听了也笑,他明白凤琪为何这么说,等他说完方道:“秋然批的折子朕看过,很不错,朕在他这么大的时候,还不如他呢。”萧写意登基早,之前也不是刻意被培养的皇子,上台的时候简直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懂,慢慢摸索了好些年,才有了些门道。秋然就不一样了,他六岁封了太子,萧写意把他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了十年,理论知识绝对不差,欠缺的不过实际经验而已。
凤琪闻言更是伤感,他怕一开口就会泄露自己不安的情绪,就拉着萧写意的手,一直不说话。
萧写意反手握住凤琪的手,用力捏了捏,问道:“朕让你给秋颜写的信,已经送过去了吗?”
凤琪颔首,闷声回道:“已经送了,臣估计就要到了,秋颜不日就能回来。”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下,随即又问道:“真的不要通知云儿吗?”要是真的错过最后一面,元阳只怕会遗憾终身的。
萧写意摇了摇头,正色道:“还是不要了,云儿上个月刚派人送了信回来,说是有了一个多月身孕,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可经不起舟车劳顿。”要是元阳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他可是会心疼的。
凤琪觉得这个话题有点沉重,就换了个方向接下去,“云儿现在不回来也好,我们明年叫她回来,就能见到外孙或者外孙女了。”萧写意很想说,他是见不到的,不过不想打击凤琪,就没说。
凤琪还有秋然那边有事要忙,不能陪着萧写意太久,见他喝药以后精神不济,就劝着他睡下。
萧写意睡着以后,凤琪起身要走,却觉得头晕恶心,在床前又坐了一阵,感觉好些了才起身离开。他刚走出萧写意的寝宫,就感觉胸闷难忍,再也顾不得其他,捂着胸口俯着身子,干呕起来。
“呃……呕……”凤琪吐得撕心裂肺,几乎把胆汁胃液都吐了出来,才感觉好受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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