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时辰之前。
东京郊外,青豹岗。远远望去,一根根笔直的落叶乔木,如直刺青天的长矛一般铺满了整个山谷,远远望去,就像一支无声肃杀的长矛大军静静地埋伏在山谷之中。
一条黄泥小路,铺着似融非融的脏雪,如一根颜色驳杂的丝带,绕山盘行。青豹岗小道本是一条从东京北上的小道,过了这个岗,往西可至夏县,往北而至贝州。最近贝州反贼气势凶猛,一向喜欢乘火打劫的辽兴宗耶律宗真也在北方蠢蠢欲动,大有支援响应王则反贼的迹象。受这此异动刺激,现在官道上来来回回的都是各地军马调动。因此官道上异常繁乱,各种关卡和检查也特别严格。因为不想被莫名其妙的地方军队洗劫,所以就老百姓而言,比起官道,还是这条小道更加安全。
一匹红马,数顶轻轿,十余仆人,突然出现在小路的尽头。为首骑红马的汉子身材魁梧,英气勃勃,正是前日抢功,却被申夔一拳打掉半边牙齿的神机营黄眉。在黄眉的身后小轿内,坐着一位致仕已久,两袖清风的老京官,原神机营总管,叶念思的便宜老爸司马池。
原来的历史上,司马池在去年便应该过世。或许是阿夏的带子而归,让司马池老怀大慰,加上阿夏教了司马池一些老年人活动筋骨的瑜伽之术,使得司马池竟战胜了历史的惯性,健健康康地活了下来。
在司马池的记忆里,不肖儿子司马凉三年前便已经去世。叶念思在京城闹得风风雨雨,各种破事一大堆,连带司马家也是一日三惊。为了不让年事已高的司马池被自家儿子气得中风抽过去,已经当家的司马光自作主张,把一切消息都瞒了下来,不让司马池知道。
司马光的做法得到了包括阿夏,甚至包括叶念思自己在内一致的同意。但是最近这几天,京城中实在是过于动荡,司马光不知道他的便宜哥哥到底要干什么,为老父亲身体考虑,更怕叶念思鲁莽的行为连累到司马池静养,司马光无奈辞了馆阁校勘的职务,亲自送司马池回夏县老家。同在家里养老的神机营总管蓝继宗一听老同事要回前养老,难得一回使用权力,调了黄眉去护送司马一家返乡。
蓝继宗这多管的闲事还真派上了用处。一行人刚转过青豹岗,四个强人便突然从山坳里冲了出来,拦在路上。
“此山是俺开,此树是俺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为首的强人横刀立马,神情倨傲。剪径这个职业流传了上千年,口号却实在没有太大的变化。
强人话未说完,一抬小轿里却突然传来一声银铃般的笑声:“这青豹岗小道,县志里写得明明白白是一百年前的楚县令修的。你们四个的年龄,起在一起也没有一百年罢,说此大话,羞也不羞!”说话的,却是叶念思的便宜妹子司马铃。
司马铃哪里读过什么县志,她只不过是一时觉得好玩,心想谅贼人自己也不知道这路的来历,于是诈唬罢了。司马铃这一说话,为首的贼人脸上立马挂不去,吼了一声:“这路不是俺开,也那是俺修的。少费废,不拿钱,就拿你来抵押!”说罢纵马向车队冲来。
“大胆贼人,竟敢冲撞司马老大人的车队,找死!”黄眉这几天正憋屈得慌,一见强人用强,不惊反喜,大喝一声,从马背上跃起,向贼人扑去。
强人见黄眉来势汹汹,忙举刀向黄眉劈来。黄眉的武功在顶尖高手眼中看来或许并不值一提,但放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成就,普通的剪径小贼又岂是他的对手?见强人刀来,黄眉连躲都没躲,身形突然加速,“金刚指力”抢先一步刺中对方心窝。强人脸上血色一涨,哼也没哼便倒地身亡。黄眉一招得手,更不留情。剩下三位强人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便被黄眉一人一指全部戳死。司马光和司马池见了黄眉的勇悍,顿时惊得脸色发白。
黄眉顿时得意起来,拍拍胸脯,口沫横飞地对司马池道:“没什么了不起的。这种小贼,便再来十个八个,我也一样的用金刚指送了他们性命!”
恰在这时,蹄声响起,却是两头花驴从山的一头转过。黄眉回头看时,只见一匹花驴上坐着一位看起来三十来岁的美貌异族少妇,另一匹花驴上却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黄眉本没在意,但当花驴经过时,黄眉却突然听得那少年对少妇道:“姨娘,这金刚指有什么了不起,却在这儿胡吹大气!”
黄眉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小孩儿家懂得什么!”黄眉勉强压住心中怒火,不与小男孩一般见识。
“小孩懂得什么!这人的金刚指是福建蒲田达摩下院的正宗,已有三成火候。你出指就没他这般准。”少妇斥道。
黄眉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的师门渊源,连神机营知道的人都不多,却被那少妇一眼识破,如何不让他震惊!尤其是那少妇居然敢看不起他的金刚指力,说他只有三分火候……虽说黄眉的金刚指力已经被申夔狠狠地打击过一次。但考虑到申夔的武功连展昭和他老婆加起来都制服不住,打不过申夔,黄眉倒也无话可说。可是今日居然连被少年少妇鄙视这对于一向高傲自负的黄眉来说不啻于当面两记耳光。
“这位夫人尊姓?小觑在下的金刚指力,是有意赐教数招么?”黄眉高声喊道。
那少年勒住花驴,便要答话。那少妇忽然双目一红,含泪欲滴,说道:‘你爹已死,你姐……我们来这里干什么,你立时便忘了么?’那少年道:‘是,孩儿不敢忘记。’两人挥鞭催驴,便向前奔。
黄眉越想越不服,纵马追了上去,叫道:“喂!胡说八道的指摘别人武功,若不留下数招,便想一走了之吗?”
黄眉骑的是匹脚力极快的好马,说话之间,已越过两匹花驴,拦在二人之前。那异族少妇无奈地向那少年道:“你看,随口乱说,人家可不答应了。”那少年显然对少妇很孝顺,再也不敢向我瞧上一眼。
黄眉见他们退缩,不免有些得意,心想孤儿寡妇,胜之不武,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但听那妇人的语气,这少年似乎也会金刚指力。黄眉心想,他的金刚指力足足花了十五年苦功方始练成,这少年如此年轻,如何能会?自然是胡吹大气。想到这里,黄眉开口便道:“罢,今日便放你们走路,以后说话可得小心些。”说罢,勒马让在一旁,放少妇纵驴先行。
那妇人仍是正眼也不朝我瞧上一眼,向那少年道:“这位叔叔说得不错,以后你说话可得小心些。”
那少年低头答应一声,一拍驴身,便也要走。黄眉突然兴起,扬起马鞭,向花驴臀上抽去,大笑道:“快快滚罢!”眼见那马鞭距那花驴臀边尚有尺许,却突然听得嗤的一声,那少年回身一指,指力凌空而来,将黄眉的马鞭荡得飞了出去。
少年这一手让黄眉不由得骇然。那少年用的虽非金刚指力,但指力凌厉,却已远胜于他。
“既出了手,便得了结。”少妇头也不回,轻声道。
“是!”少年口中答应,勒驴回转,向黄眉冲去。黄眉大惊,左掌伸手,一记“拦云掌”向少年推去。少年见黄眉出掌,也是一指戳出。眼见掌指便要相交,黄眉突然只觉左胸一阵剧痛,全身劲力尽失。原来少年的手指明明正对着黄眉的左掌,却不知如何竟绕开了黄眉的左掌,一指戳中了心脏处。
黄眉怔怔地看着左胸的伤洞,看着汩汩流出的鲜血,摇摇欲坠。少年见自己明明一指戳中对方心脏,对方居然不死,一时也惊讶莫名,拉开花驴后退了好几步。他却是不知道,这黄眉天生异像,心肺与旁人正好相反,少年那一指,没有戳中黄眉的心肺,却是在黄眉肺叶上捅了一个洞。
黄眉只道自己必死,破口大骂:“小贼,你说会使……咳咳,金刚指,哼哼!达摩下院的金刚……咳,指,可有伤人见血……咳咳,却杀不了人的么?你这一指手法……咳,根本就不对,也决不是金刚指!咳咳!”
那少年纵身上前,又想伸指戳来,不料那异族美妇挥出手中马鞭,卷住了少年的手臂。“姑苏姓慕容的,哪有你这等不争气的孩儿?你这指力既没练得到家,就不能杀他。等这趟进京办完大事,我罚你七天之内……”
美妇话未说完,只听得“咚”的一声,黄眉直挺挺地从马上栽了下去。少年这一指虽不能立即致命,但肺部穿孔已是极重的伤势,黄眉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美妇要罚那少年七天之内干什么,他却是再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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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0字送上,寥补前两日断更之过。房子之事快有戏了。问题是新房子没网,总之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