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驹谢绝了卢大娘留下吃饭的邀请,连屋子都没进,在院子里面跟大姐说了一会儿话,就借口还有事儿,告辞离去。
对于卢大娘这种人,林驹也谈不上有多大反感。作为一个经历了几十年风雨人生的人来说,他甚至可怜她。
卢家人虽然是非农业户口,但他们只能随着铜羊铁矿,住在铜羊镇里。
铜羊镇虽然是个镇,其实也就是跟一个比较大的公社差不多。
他们这样的小镇人,县城和市里的人都瞧不起他们,也就只能在农村人面前,秀秀自己那点可怜的优越感。
此后几年,铜羊铁矿资源枯竭,工人开不出工资。后来铁矿破产,职工下岗,连生计都成了问题。
男人出去打工,蹬三轮车,女的到街头卖菜,有的年轻漂亮的女子,甚至到南方做了风尘女。
卢家的生计,也非常艰难。后来还是林家看在大姐的面子上,拿出八万块钱,买了一台七八成新的中巴车,林驹帮着办好了线路,让他们干起了长途客运,卢家才度过危机,渐渐富裕起来。
还是裴大爷说得对,三穷三富活到老,谁也别看眼前,在这个大变革时代,什么奇迹都可能发生。
现在身边的黄天大,又有谁知道,过上一些年,也是个风云人物呢?
前世活了几十年,身边的例子多了。
今天穷困潦倒的人,过几年就发了大财。
今天呼风唤雨,风光无限的人,没过几年,就去蹬人力三轮车,为一块两块钱跟人斤斤计较。
更有甚至,从楼上纵身一跳,撒手归去。
就连自己,不也是有俩钱儿,开着游艇出海,把自己给作死了?
从胡同里往外走的时候,遇到了大姐的小姑子卢娜。
林驹记得,卢娜好像比自己大一岁。
见到了林驹和黄天大,卢娜愣了一下,随即假装不认识,跟邻居擦肩而过。
你个臭丫头,这是拿我当穷亲戚呢。连一个亿万富翁你都无视,真是有眼无珠啊。
铜羊镇离三道河两站地,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林驹和黄天大回家后,相约晚上一起去抓蝲蛄,明天再到溪水市去。
林驹到家之后,母亲白天去给父亲送肉送米,已经回来,正在做饭。
二姐林驰刚刚从山上菜采山菜回来。
林驹去喂了猪和鸡鸭后,就帮着二姐整理山菜。
山菜满满一大筐,足有五十来斤,各种山菜都混在一起。
“老四,这个怎么卖”?
“二姐,这样混在一起不行,得分开来,扎成一把一把的,然后论把卖,这个刺嫩芽,比较稀罕,就一把六毛钱”。
“六毛钱一把,你要劫道啊,这不跟抢钱一样么”?
“二姐,昨天那蝲蛄,也是从河里白捞上来的,你卖五分钱一个,是不是也算抢钱呢”?
“也是啊,反正没有别人卖,咱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城里人傻,不赚他们钱,赚谁的钱”?
你从哪里来的自信,怎么就得出了城里人傻的结论呢?
“二姐,城里人不傻。你不能轻敌,否则,哪天你上了城里人的当,后悔就晚了”。
“我知道,我这叫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好好好,但愿如此。
麻绳容易伤到山野菜,受伤的地方容易腐烂,所以就不能用麻绳捆绑。
这事解决起来也不难,林驹到院子外面,拔了一堆抓根草回来,用于捆扎山野菜。
因为根子深扎进土里,这种草,当地人叫做抓根草,其实就是苜蓿草,是一种优良的牧草。
“二姐,林队长那边儿,你去说了么”?
“今天把酒给他送去了,他挺高兴。叫我不用着急出工,反正队里也不缺我这么一个人。我不去,不给记工分,别人还能多记两个,以后我就天天做买卖”。
行,终于上道了。
“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哪天你还得找他,跟他定下一年交给队里多少钱,这样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我看行,黄老道常年在外,一年才交给队里一百块钱。我顶多交一百,几天也就挣回来了。就是少分点儿粮,咱们去买粮票,一样能买回来粮食”。
这个思维,转变的挺快,出乎林驹的意料之外。
晚上是玉米碴子饭,里面放了一些红小豆。菜就是山野菜。
昨天的肉还有一些,赵杰英就做了一个肉炒刺拐棒和肉炒大叶芹。
刺拐棒有些苦味,还有些香味,吃起来败火。有中药的功效。
其实,大部分的山野菜,也都是中药材,属于食药两用。
大叶芹有芹菜的味道,又有一种清香味道。
山野菜除了炒吃,还可以用开水焯过后,蘸酱吃。
大耳毛,铃铛菜等,都适合于蘸酱吃。自然也少不了这两种菜。
吃饭的时候,林驹把钱交给了母亲。
老五、老六、老七看着钱,眼睛就有些发直。
赵杰英拿出三张一元票,一人给了一张。
“给你们压腰的,别乱花”。
这钱,叫做压腰钱。跟压岁钱不同,不一定在过年的时候给。
按照当地人的风俗,人在什么时候,兜里都要有钱,哪怕是一分钱也行。
身上有钱,财运就不断,能招来更多的钱。
“妈,今天去我爸那里,我爸说什么了么”?
“倒是没说什么,挺高兴的。就是叫你们小心点儿,别出什么事儿。叫你别耽误了念书”。
按照林驹的估计,父亲林甲寅的听说了家里的事后,情绪应该比较复杂。
高兴自然会高兴,毕竟家里的经济问题,已经基本上解决。
高兴之余,大概会有些失落感。
因为这个问题,不是他解决的,而是林驹和林驰两个孩子解决的。
不过,林驹现在也无暇照顾父亲的感受。
林甲寅其实是个很开通的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会慢慢接受儿子比自己优秀得多这个现实。
“你二大娘叫你去一趟,给你量衣服”。
“先不用给我做,穿着这套出去挺好,省得招小偷”。
倒不仅仅是怕招小偷,林驹觉得这套比较土气的衣服,比较适合一个农村孩子,在苦大仇深,穷困潦倒之下到城里讨生活的悲情。
这样可以尽量地博得城里人的同情,多买自己的东西。
衣服寒酸一点儿不要紧,腰包鼓鼓的,才是正章。
至于脚上穿的这双解放鞋,不仅在这个时代不落后。
在他前世的时候,解放鞋甚至行销到了国外,被整合成品牌,一双鞋卖一两千块钱,成了一种时尚。
有时候林驹甚至想,自己是不是该囤积一些解放鞋,或许将来能发一笔小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