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武植哈欠连天,七巧赖在武植的怀里,就是不肯下来,金莲笑眯眯的吩咐宫娥为二人盛饭,“今天是相公陪妹妹回门的日子,礼物已经准备好了…”
武植微微点头,伸手把七巧拉下来:“老实用饭!”
七巧嘟着嘴,不情不愿的坐在了一旁,没一会儿又偷偷蹭进了金莲怀里,金莲笑着搂住她,七巧得意的朝武植作个鬼脸。
武植也不理她,只是心里叹息,精灵古怪的七巧不会变成花痴吧?
叶家别院不大,收拾的异常素净,院里的几棵垂柳绽吐绿芽,增了几分春意。
叶员外笑着把宝贝女婿和宝贝女儿迎进了客厅,吩咐下人上茶。
在老夫面前,七巧也不避忌,拿起小点心非要喂武植吃,武植瞪眼睛也好,不理她也好,七巧就是不依,无奈之下,武植只好乖乖张开嘴巴,吞下七巧所说“最最香甜”的茶点。
叶员外虽然看得好笑,但见二人好得蜜里抹油的样子,也是老怀安慰,扶须微笑。
“泰山大人,怎么不见二位舅哥?”等七巧进后堂探望母亲后,武植松了口气。
叶员外本来笑容满面,听武植提起二位少爷马上笑意尽去,愁眉不展,“唉…这两个不肖子…不提也罢!”
印象里七巧这两位哥哥人不坏,很老实的样子。怎么会惹叶员外一副深恶痛绝的表情。但见叶员外不愿意说,也不追问,转过话题:“泰山大人近来可好?”
叶员外哈哈笑道:“还不是托王爷的福。这些日子老夫可风光地紧呢。”自从叶员外到了京城后,前来拜访的各路官员络绎不绝。以前地故交自不必提,那些本来走动已经渐渐疏远的官员也一窝蜂涌来拜会,还有不少消息灵通的官员赶来凑热闹,叶员外这时才深深体会到宝贝女婿在京城的份量之重。
闲聊间,外面传来一阵说笑争论声。守成和守实的声音,叶员外皱起眉头,对武植道:“王爷稍候,老夫出去看看。”
武植笑道:“我也看看两位舅哥在搞什么鬼!”
守成和守实见到父亲和贵王同时从客厅走出,急忙收声,过来给两人见礼。
叶员外冷哼道:“又做什么去了?”
两人倒不敢欺骗老夫,老老实实低头回答:“去赌坊了…”
武植在旁差点笑死,这哥俩太有意思了。
有武植在旁,叶员外也不好发火,瞪了二人一眼:“还不回房!在这里丢人现眼!”
两兄弟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武植见叶员外在那边连连摇头叹气。笑道:“我去和两位舅哥聊一聊,这些日子太忙,还未和两位舅哥深谈过。”
叶员外虽觉得自己两个儿子实在给自己丢脸,但贵王去和他二人亲近,那是求之不得,自然没口子答应。
“二位舅哥的手艺不错啊?”
守成和守实正在掷色子,武植进屋老半天都不知道,在后面看了一会儿。别说,这两人手法不错,和一般的老赌鬼有一拼。
守成和守实这才发现站在身后的武植,慌忙收了赌具,为贵王搬来椅子。
武植坐下后含笑道:“二位兄长经常去赌坊?”
守成尴尬笑笑:“十天倒也有八天要去玩耍一番。”
武植心里叹口气,不怪叶员外烦恼,原来七巧这俩哥哥竟然是烂赌鬼,“烂赌鬼”。武植脑海边忽然闪过一条慵懒的身影,微微摇头,“方才二位兄长何故争吵?”
守成和守实对视一眼,都不言语。
武植笑道:“京城的赌坊二位兄长可曾去过?有些新花样很是好玩哦!小弟无事时也爱去玩儿上几把。”
守成和守实听武植也去赌坊,立马兴奋起来。守成笑道:“京城的赌坊确实比江南好玩许多,我兄弟刚刚从‘天外天赌坊’回来,这里的玩法好新鲜,方才我俩就是议论里面的‘金花’,二弟鲁莽,被人家赢去了几十贯银钱。”
守实不服气的道:“我怎么鲁莽了,你也看到了,那小子开始咋呼地多凶,每次点数很小,却把人都吓跑了,谁知道他最后会开次大的。”
武植心下一笑,原来是去自己的赌坊了,鲁成最近这些日子干的不错,“天外天”俨然成了京城最火爆的赌坊,至于‘金花,自然是武植把后世‘扎金花’的玩法修改了一下,制作纸牌,名之“金花牌”,却是把人家扑克牌改头换面而已。
如今“金花牌”却是风靡京城,似乎也被发展出很多玩法,成了京城上流阶层休闲的必备品。倒是武植这个始作俑者想不到的。
“二位兄长,说起‘金花’,可不是全靠牌面点数大小地,其中技巧也很重要!”武植笑着解释。
两兄弟都有些不服气,心说‘金花’不靠点数又靠什么?只要次次牌面极高,自然稳赢。心里嘀咕,却不敢说出来,毕竟面前之人虽说是二人妹婿,实际上谁又真敢把他当妹婿看待了?
武植自然看出二人的不服,笑道:“二位兄长若不相信可与我赌上一赌!”
老大守成连说不敢,老二守实年纪小些,不像哥哥老成,去柜橱取出一副造型别致的‘金花牌’,这边儿守成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守实正踌躇,武植已经把牌接过,“赌场上没有亲疏身份。今日咱哥仨儿就乐和乐和!”
守成见武植坚持,似乎赌性大发的模样。也不好扫了他的性,和弟弟应了,在下首坐定,三人围住书桌开赌。
金花牌花花绿绿的,看起来十分漂亮。牌面上画地是传说中的神仙,栩栩如生,点数也分四色十三点,和后世大同小异。这个时代想造出一副纸牌却也不易,是以价格相当昂贵,就是中上等人家也是买不起地。
赌局开始两兄弟还有些拘谨,没过一会儿,赌到酣处,早把武植身份抛却一边,大声鼓噪起来。武植只是微笑。
这一番赌下来,守成和守实被武植搞的晕头转向,似乎自已的牌能被武植看穿一般,特别是二人若有了同花豹子之类的天牌,武植从来就没跟过,唯一一次跟注还是武植用豹子吃了守实的同花,半天下来,兄弟俩几个月地花用被武植赢个精光。
守成和守实这才傻了眼。守实呆呆的道:“妹夫莫不是开了‘天眼’?为何知晓我二人的牌面一般?”若以前自不敢称呼武植“妹夫”,今日这番赌却是拉近了三人距离,顺口叫出了“妹夫”。
武植把面前的一堆银钱推还给二人,笑道:“哪有什么天眼地眼,我早说过赌之一道,技巧最重要,你二人实在太浮躁,虽然极力掩饰。眼睛里却清楚告诉我手里牌面点数如何,如此怎能不输?”
守成和守实默然,那边武植继续道:“若二位兄长如此下去,必定十赌九输,京城这般赌法实在不适合二位兄长。还是回江南掷色子为好…”说话间口气略带轻蔑。
守成和守实面红耳赤,二人虽然纨绔,“聪慧”二字的评语却是从小挂在二人头上的,他俩自认风流俊杰,对老父的责骂毫不在意,二人都是一般心思,不是我们不成,以头脑论就看江南赌场上又有几人是我俩的对手?实在是对生意没有兴趣,日后继承了家业自会把叶家发扬光大,是以老父骂归骂,二人该玩还是玩。叶员外扣二人花用,二人也不在乎,每月赌博赢来的银钱已经足够喝花酒之类的开销了。
今日两人最为得意地赌之一道上却被武植耻笑,二人又怎不羞愧,低头默默不语。
武植淡然道:“赌之一道,千变万化,存乎一心,和商场甚至官场上的道理殊途同归,你若把握不住对手的心思,必输无孤…”
守成若有所悟,抬头道:“如何把握对手心思?”
武植暗道此子可教,“多多历练,多多接触各色人物…”忽又打趣道:“江南赌坊怕是没什么可以教二位兄长的了…”
守成和守实却没有笑,只是默默点头…
武植走出二人屋子,苦笑一声,想不到自己也有教育别人的时候,唉…
在叶家别院用过午宴,小坐一会儿,武植和七巧起身告辞,坐在马车里,七巧又腻在了武植怀里,武植给她脑门上贴上“花痴”两个大字,没有办法,只有听之任之。
踏入王府后院,七巧见左右无人,笑眯眯的依偎进武植怀里,武植只好揽着她肩头前行,倒和后世情侣散步一般。
后院草木皆吐嫩绿,二人走在卵石小路上,一个紫衣玉冠,神采飞扬,一个丝带飘飞,甜笑无双,倒也有几分神仙眷侣的模样。
没走几步,金莲就匆匆迎了上来,脸色很是难看,跟在她身后的竹儿也是一脸戚容。
武植吃了一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七巧放开武植,拉住金莲地手问道:“大姐怎么了?莫非被人欺负不成?是谁这般大胆子?七巧去教训他!”
金莲摇摇头,递过一张信笺,“玄静的书信…”
七巧一把接过,嘴里道:“玄静姐姐的信?我看看,是玄静姐姐要晚回来吗?唉…怪不得大姐伤心…”
武植以目示意金莲,意思到底怎么回事?金莲指指七巧手里的信笺,叹了口气。
七巧看不几行,突然叫了起来:“什么?岂有此理?!气死我了!…”在那里跺脚不已,嘴里叫喊不停。
武植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她闹得心烦。伸手把信夺过,“老实会儿吧。你!”
七巧怔了一下,眼圈一红,小嘴一撇,缓缓留下泪来。
武植以为自己骂的她凶了,心里奇怪。平日她脸皮也没这般薄啊?方想安慰几句,却见七巧一头钻进了金莲怀里,边哭边道:“我不要玄静姐姐嫁人!我不要!…”金莲搂住她,小声安慰。
武植愣了一下,急忙低头看信,玄静的中文写得比武植也强不了多少,但笔划婉约,比武植的毛笔字要耐看许多。
这是玄静写给四人地,因时间紧迫,只写了不到百字。言道自己回高丽后才知道和高丽三殿下订下了婚事,自己不从,已经被李家当家家长关了起来,就是父亲也不得见。这封书信是偷偷写下,买通下人送出地,也不知能不能送到武植等人手上,只是写下权当安慰。看落款日期,却是年前地事情了。
武植对李家情况了解一些。玄静和他父亲,爷爷那一系属于整个庞大李氏家族的支系,为李氏家族经商,说白了就是赚钱工具,平日饱受白眼,是以玄静才在大宋一呆就是几年,根本就不愿意回高丽。想不到一回高丽就出了这种事?武植心下一阵恼怒。
转头问金莲:“信是今天送到的?”
金莲点头:“是李家忠仆送来的?老人家据说是看着玄静长大地。”
七巧突然止住哭声,恨声道:“我要去救玄静姐姐。再好好教训教训李家那帮老不死!”挣脱金莲怀抱,就要向外行去。
武植也不拦她,对金莲使个眼色,说道:“带我去看看送信地老人家!”
七巧走了几步,见武植金莲和竹儿反而向后殿行去。咬着嘴唇想了一下,转身跟了上去。
“姐夫,你干嘛不理人家?”追上三人后,七巧气哼哼的道。
“怎么理你?是抱着你求你不要去?还是和你一起去疯?”武植边走边道。“再说了,你这般机灵,又岂会不知道利害关系,这不就想明白了?”
七巧被武植的“小马屁”拍的微微有些气平,轻声道:“不是七巧冲动,实在是气不过李家那些老不死!也不知道玄静姐姐怎样了?…”停了一下,抬头问道:“姐夫你会去高丽吗?”
武植道:“你说呢?”
七巧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想起玄静的处境,眼圈又渐渐红了。
后殿议事堂中。
李安有些畏惧的看着面前在大宋如日中天的贵王千岁,心里七上八下,混乱至极。
李安已经五十多岁了,自幼就被卖入李家为奴,在玄静父亲李成身边了几十年,看着玄静长大,李安没有亲人,在他心里,玄静就和自己女儿一样。
玄静买通的李家主系下人把书信送到了李安手里,李安第一次没和老爷商量,只说要来大宋采买物事,登上了来大宋的船队。玄静自然不能和买通的下人说收信人里有大宋贵王,只说要送到江南叶家。如果说送到大宋贵王府只怕这下人说什么也不敢把书信传出,毕竟干系太大了。
李安只知道要把书信送到江南叶家,交给叶家三小姐,虽然不知道叶家三小姐能帮上玄静什么忙,但既然是玄静小姐地心愿,自己就要帮她完成。经过海上一路奔波,终于到了叶家,谁知道下人言道三小姐在京城,而且眼看就嫁入贵王府了。
叶家下人热心的要送李安去京城叶家别院见叶员外。李安谢绝,信是送给叶家三小姐的,不能叫叶员外见到,叶员外可是和老爷交情莫逆,谁知道被他见到会有什么反应。
李安常年随在李成身边,自然通晓汉语,在泉州花钱请了向导,向导一听他要去的是贵王府,这个兴奋啊,一路上尽和他讲起贵王的事迹,李安越听越是惊讶,这贵王好大的本事啊?高丽三王子被大宋贵王砍掉一只手的事情被认为是奇耻大辱,秘而不宣。李安自然不会知道,若知道了还不吓死?
等到了贵王府前,见到贵王府那气派。那威势,李安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还是向导在后面推他到了门前。
忐忑不安的报上自己是高丽李家玄静小姐地信使,还未等他说出送信给叶家三小姐,现在的王妃娘娘,那些卫士就喜笑颜开,热情地把他迎入了王府。当然必要的检查是免不了的。可是这过份的热情还是令李安吃了一惊,怎么玄静小姐和贵王府很熟的样子?
再等贵王正妃亲自接见,一口一个三妹地打探玄静小姐地消息,李安彻底傻眼,怎么也想不到在家族里受尽白眼的李家旁系在大宋却是风生水起,玄静小姐和大宋风头最劲的亲王王妃竟然是结拜姐妹。
如今又被贵王召见,听着这位位高权重的年轻贵胄一口一个老伯,李安的眼睛湿润了,直觉得玄静小姐没交错朋友,人家什么身份?能对自己一个下人。而且是海外小国地下人这般和颜悦色,那还不是会看玄静小姐的面子?
不知道这位年轻的王爷有没有法子帮到小姐,应该有办法吧?
在高丽时听说宋朝和辽国狠狠的交了次手,结果竟然是宋朝大胜,辽国求和,那可是震动高丽地大事,在中土几国中,辽国一向以第一强国自居。谁想到会被人踩了一脚后还乖乖跑去求和,这也使得高丽不得不重新审视和辽宋的关系。
自己是个下人,当然不知道辽宋交战的详情,想不到原来这次击败辽国的统帅就是面前这位威势十足的年轻亲王,辽国他都能击败,难道还帮不到自己家小姐?李安莫名的对武植充满了信心。
武植问过李安的话,沉思起来…
“老伯先去休息一会儿,晚点咱们启程去高丽!”武植的话打破了殿中地寂静。
李安虽然觉得贵王应该会帮自己家小姐。还是被武植的话咋到了,“今…今晚?咱…咱们?”李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结结巴巴问道。
武植点点头:“刻不容缓,一会儿我进宫面圣,请求出使高丽。老伯可与我同行,不过到了高丽后还要委屈老伯混在我的队伍中,不能被别人发现,老伯若做不到也就不必与我等同行了。”
李安连连点头,“做得到,小人自然做得到…只是贵王千岁,高丽真的说去就能去吗?今晚就能启程?”
武植笑道:“怎么?不信?呵呵,老伯先去歇息一下吧,估计几个时辰后就要出发了!”
李安告辞退出,心里连连叹息,贵王此人果不寻常,做事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最可怖的是人家似乎把国家大事浑不当一回事,出使高丽竟然是为了去帮朋友,言语里板上钉钉一样,大宋皇帝就对他这般宠信?他想出使高丽就可以成行?李安叹息着退了下去。
御书房。
赵佶笑看武植:“什么大事害得二弟新婚燕尔就匆匆跑来?莫不是寡人为你指定的侧妃不合心意?”武植难得会主动求见赵佶,赵佶立马接见,心里高兴,开始打趣武植。
武植笑笑:“臣弟是来请命出使高丽的!”
赵佶一愣:“二弟怎会起此念头?”
武植道:“臣弟伤了高丽三王子,使得两国关系交恶,内疚在心,如鲠在喉,解铃还需系铃人,由臣弟去修复两国关系最好不过!”
赵佶缓缓靠在龙椅上,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武植。
武植被他看得发毛,挠挠头:“什么也瞒不过皇兄,臣弟是去高丽见一位朋友,顺便帮她做些事情!”
赵佶哈哈大笑:“就知道你小子没那般大义凛然,什么内疚在心,如鲠在喉,嘿嘿,寡人和师师可是清楚你性子的紧!”
武植干笑几声:“皇兄是答应了?”看赵佶笑的舒畅,借杆上树,正是良机。
赵佶收起笑容,缓缓摇头:“不成!”
武植讶然:“为什么?”
赵佶一瞪眼睛:“寡人还需和你解释不成?”
武植苦脸道:“皇兄一言九鼎,自不用和臣弟解释…”
赵佶见他扮可怜,好笑的摇摇头:“二弟,此时你不能走,实话和你说吧,过些日子枢密副使的位子就会空下来,到时自然非你莫属,若你此时离京,此间地变数可就大了!”
武植听赵佶和自己说话间毫不掩饰,微有感动,不过高丽自己是非去不可的,叹口气,“臣弟的朋友遇到极大的麻烦,臣一定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