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凤祥和王梁来去匆匆。
两个人离开后,林淼坐在沙发上,复盘了一下整件事的前后因果,最后终于想起来,感情都是是袁佳洁给闹的。如果不是这女人突然挖出了他贷款两个亿的猛料,他也不会突然临时起意,将计就计,想着利用这个新闻把股市炒热,也就不会有后续的所有麻烦。回过头想,哪怕他什么都不做,96年股市也会按照历史的原剧本沸腾起来,然后迎来一次行业机制改革。自己只要暗戳戳地闷声发大财,就能轻轻松松获得想要的东西。
可现在,后悔也晚了。
幸好,并不是没有补救的机会……
林淼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看时间。八点多,说不定江洋还在跟证券公司和配资公司的负责人吃饭。所以电话还是先别打了,不然显得自己心虚,对方要是趁机坐地起价,那就不妙了。
妈的没一个好对付的,就连袁佳洁都仿佛进化了一样。林淼严重怀疑被袁佳洁睡过或者睡过袁佳洁的人当中,有一等一的高手。你越红我就让你更红,你装逼我就让你逼格过头?
这招叫什么?郑伯克段于鄢的变形版?
佳音克淼于逼,啊,不对,是装逼。
林淼揉揉脑袋,起身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过了十几分钟,淼哥神清气爽地推开晓晓的房门,然后进门就看到学渣姑娘正在拿铅笔、橡皮和卷笔刀堆积木。见到林淼突然进来,晓晓安静了几秒,然后默默地把铅笔一根根放回文具盒里,还自言自语道:“铅笔头不尖,写出来的字不好看……”
林淼扫了眼晓晓的数学习题册,啥也不说地坐了下来,抬手一看表,说道:“九点半准时睡觉,你还有一个半小时。做不完明天早上6点起来做,我叫你。”
晓晓呜呜两声,见林淼比马老师还凶,只能垂头丧气地开始了痛苦的作业之旅。翻书比翻钱包还艰难的样子,让林淼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童年——相比之下,晓晓真的是渣得令人发指。
林淼前世向来是乖孩子,小学低年级那会儿,每天放学一回家,就会自觉搬出一高一矮两张凳子,高的当课桌,矮的就是板凳,就坐在家门口开始灌水。但求做完,不求做对。不过冬天的时候天黑得早,有时候就不得不回楼上开灯继续做,但夏天真的很舒服。放学早,白天的时间又长,做完作业后,还能跟隔壁邻居家的小孩到处疯跑一圈。
而自家周围所有家长对孩子的要求,也都是惊人的一致,只要完成课堂作业就行了。考试成绩也不要求太突出,全班前十就已经非常值得夸耀。林淼的小学成绩也年年都跟坐过山车一样,好的时候偶尔能考个全班前几,差的时候就掉到三十多名也不奇怪。
老林偶尔会为此犯愁,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听天由命。
江萍则是自始至终的放羊,顶多就是哪天心血来潮地打听一下林淼的成绩,然后用失望地口气说:“阿淼啊,爸妈养你也不容易啊,你自己得心里有数啊。”
说完后就会迅速忘掉林淼到底考了几分。
很多年后,她甚至完全不记得,林淼曾经在十八中的铁王座上垄断过足足两年时间。
这种无忧无虑的小学生活,一直持续到老林第一次扑街。
童年的色调,也一下子从每个夏日的阳光灿烂,变成了总是空间逼仄的阴暗小楼。
分界线好像是十岁吧?
感觉那个因为懵懂无知而永远觉得生活幸福的童年,稍微有点短啊……
“唉……”林淼长叹一口气,摸了摸晓晓的头,很沉重道,“晓晓啊,熬一熬就过去了,经常熬就习惯了,习惯了就不痛苦了。”
“嗯……”共情能力很强的晓晓,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晚,林淼陪着晓晓,一直写到十点出头。
晓晓的基础实在太差,有些很简单的概念,需要林淼反复讲很多遍才能勉强理解,但好就好在她终归只是痛恨学习,而且天分一般,而不是智余额不足,所以勉强还能做下来。另外也要感谢这年头小学二年级的课业负担很轻,通常静下心来,课后作业最多最多一个半小时就能搞定。晓晓今天的作业量稍微有点大,做两个半小时,也还算正常。
为了奖励晓晓今天把作业写完了,林淼就在她房间里睡了一觉。
睡下之前,江洋终于打来了电话。
林淼跟他聊了两句,听他说一切顺利,终于放下心来。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不打算再迟到的林淼昏昏沉沉地把晓晓叫醒,两个人在半晕厥状态下穿衣洗漱,然后老林带晓晓出去吃饭,林淼跟王斌和黄清清往四中去。
睡眠不足的林淼一路上闷不作声,只听斌哥和黄清清兴致很高地议论着这几天股市。
眼下社会上的舆论虽然都一致谴责林淼贷款配资炒股,但股民自身的热情却一点都不比林淼低,眼红的只不过是林淼有机会钻政策的空子,拿巨资空手套白狼,而他们自己却只能用多年积攒的积蓄去投资,配资的事情也不太敢做,胆子大的配个一比二,更多胆子不够大的,也就配个一比一,毕竟配资的利息也很高,万一涨幅不大,赚的钱还不够付利息的,冒巨大风险到头来却都为被人打工,太划不来。不过最近几天,一方面是出于林淼配资十个亿的新闻的刺激,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股市行情大好,连续一周基本上只涨不跌,许多人已经开始有点蠢蠢欲动抑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学林淼那样,直接配个一比四。
林淼可是十亿的股本啊!
就这一个星期,每只股票超过20%以上的涨幅,林淼岂不是已经入账两个亿了?
“林总,现在你挣了多少钱,都有别人帮你算着呢。”王斌很振奋地跟林淼说着,接着又讲了一个对林淼来说不算有趣的趣闻,“不过我爸说现在交易所里的人每天都在骂你,都说骂你骂得越凶,股票就涨得越快,这几天涨得越厉害,他们就骂得越顺口,都快变成口号了。”
“典型的封建迷信和个人崇拜。”林淼批判道,“按他们的逻辑,如果股市跌了,他们喊我爸爸就能把股市救回来。斌哥,交给你一个任务。”
王斌神色一正,就听林淼说道:“你待会儿去交易所等着,等下开盘要是股市跌了,你就带头喊爸爸,必须把这股不正之风扭转过来!”
黄清清闻言,立马幸灾乐祸地对王斌哈哈大笑。
王斌却面不改色,犹豫了一下后,语气沉重地回答道:“好的爸爸!”
林淼拍拍王斌的胳膊,说道:“这个月开始,工资加五百。”
黄清清的狂笑声戛然而止。
几分钟后,王斌和黄清清把林淼送到学校后出来,黄清清很鄙视王斌地说道:“阿斌,你这也太不要脸了吧?林淼才八岁,你十九岁,你怎么叫得出口的?”
王斌却摇摇头道:“林总又不是要认儿子,他只是要我一个工作态度。我们都知道,爸爸是假的,钱才是真的。我不是在管林淼喊爸爸,我是在管我的工资和社保喊爸爸。”
黄清清翻了个白眼,不屑道:“歪理邪说。”
王斌呵呵一笑。
两个人从蛟龙巷出来,步行往望江路走去。现在每天早上送林淼上学后,他们就要去公司坐坐。16楼目前虽然没人,但林淼同样也是15楼的老板兼房东,所以同事其实很多,不用担心无聊。最爽的是,王斌在林淼跟前虽然只是个保镖兼自己,但在江海房开公司里,他却是除了几个股东之外,所有人都要尊称一声斌哥的存在——不是林淼喊的那种礼节性的斌哥,而是实实在在的,老板之下,狗腿之上。很是满足斌哥并不多的虚荣心。
步行十几分钟,两人走到望江大厦楼下。
王斌在大门前跟黄清清挥挥手,黄清清一时间脑子没跟上,奇怪问道:“干嘛啊?”
“去交易所啊。”王斌指了下前方。望江路一带作为瓯城区最早的CBD,不但有着全市数量最多的写字楼(4幢),而且其他和商务、金融有关的机构,也基本全都设在这里。而瓯城区最早的证券交易所,就在望江大厦200米开外的地方……
黄清清陡然想起来,不由笑话道:“你傻不傻啊?他叫你去你还真去啊?股票跌了他赔钱,股票不跌你去了也白去,就算真的跌了,你喊他爸爸,别人也不见得会喊啊!林淼明显就是随便说说的,你还当真了?”
“我挣的就是这个钱,股票跌不跌跟我没关系,反正我又没买。”王斌说着,扔下黄清清就往前走。黄清清一跺脚,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王斌奇怪道:“你干嘛啊?”
黄清清直瞪眼道:“你没买,我买了!我全家都买了!”
王斌不由一顿,然后略带犹豫地邀请道:“那待会儿……你跟我一起喊爸爸?”
“喊你个头!我才不相信会跌!”黄清清大声说着,快步从王斌身旁超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