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诗云脸蛋红红的,乖乖坐在那挨训,倏忽抬了眼,瞧着女大夫脸色稍缓,大着胆子:“方大夫,你也替小池瞧瞧吧,摔倒去地上的时候,他手一直护着我的头,怕是也伤着了。”
小池在旁边沉默着,跟前的豆包听见了,忙扯了他的右手出来,一翻过来,果然:手背淤青了一片,骨节那里还擦破了皮,渗出点点血痕。
闻诗云低低惊呼一声,起身要捏他的手,他攥着拳把手抽回去了,脸上很木然,摇头,“就擦了一下,没事。”
方大夫张嘴又训上了闻诗云:“急吼吼的干嘛呢?一惊一乍的,去去去,床上躺好了,观察1个半小时,要是没什么头晕恶心的,再回去。否则,得去医院拍片子,看看是不是真有啥脑震荡。”
闻诗云吐了吐舌头,被豆包扶着,听话的去小床上躺着去了——
“至于你,”女大夫矛头又戳向木头桩子样的小池,“过来擦点紫药水!你这孩子也是叫人操心的主,明明腿还不好,这平时更是得经心点才是!今要不是这女生替你挡了一下,我看你这腿啊,怕又得摔的不轻!”
小池踯躅了下,默默上前,伸出手,让大夫给他消毒,然后上一层紫药水。
酒精渗入伤口,杀得很,可紫药水再涂上去,又一片清凉——他抓握了下手,脑子里空的很,就听女大夫还在喋喋不休:“人家是替你受过,虽说运气还不错,没什么大碍吧,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你——”
指了他:“在这陪护吧,负责观察她一个半小时。至于你——”
豆包忙嬉皮笑脸的凑上前来:“大夫,我也申请陪护。”
女大夫冷冷一笑:“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人,既然同学你这么有空,得,跟我一块铲雪去吧。”
豆包:“……”
诊疗室只剩下两个人:闻诗云躺在小床上,眼含秋水,瞅着身边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大男生:“小池,你没事吧……”
对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着头,放在膝头的手背上涂着大片的紫药水,摇了摇头。
“都是我不好……否则、否则——”
女生还在喃喃着剖白,男生依旧不言不语,扭头望向窗外——外面阳光初现,冬青叶子上凝结的冰凌正在融化。
他突然低声一句:“下午经管系没课……”
闻诗云一愣:“嗯,没课。”
有课,最起码他还知道她在哪里,在哪个教室。
没课,他却连她去了哪里,都不知道了……
这个下午没课一身轻的于青,正走在海淀图书城的小方块路面上。
地上还有未曾化掉的碎冰渣,被来来往往的人踩的一片狼藉,她却饶有兴趣的拿鞋子踢了一块冰,一路走一路踢,直踢到运动鞋的鞋尖都有些湿了,这才意兴阑珊的把冰块踢进路旁扫起的小雪堆里。
本来小六怕她难过,一直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但还是被她给义正言辞的给支走了,说自己要去朝阳区看个亲戚,实在不好带着她。
小六给支走了,她一个人悠悠荡荡,干脆抽了月票卡出校门坐上了公交车,去了两站地之外的海淀图书城。
海淀图书城,又名海淀大学图书城,周边被各高校分布围绕,是大学生们逛街买书打零工找家教娱乐休闲第一圣地——
于青买了一串糖葫芦,又酸又凉,不过还是忍着吃完了;
去音像店听了会新出的磁带,嗯,邰正宵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正唱的满屋顶的哀怨——
又去图书城溜达了一会,央视主持人敬一丹居然正在那里开小型讲座,签名售书!
她垫着脚扒着人群肩膀看了一会,森森觉得,一丹阿姨真心驻颜有术!和十多年后的样子都没啥差的!
敬佩!敬佩!
本来想买本书的,不过她心烦意乱,挑了半天也挑不出来,最后在一家外文书店的收银台旁看到一个电话机——旁边一个纸板上写着:可打国际长途。
于青心口一动。
“小哥,可以往新加坡打吗?”
收银的小哥像是个在勤工俭学的大学生,白白净净的,戴着一副眼镜,一本正经的点头:“你就是往毛里求斯打,只要有人接,就能打得通。”
不过还是提醒她,“新加坡的话,12元一分钟。”
啧啧啧,抢钱呀!!
于青忍不住又要怀念起十几年后的互联网时代了,人家微信一分钱都不花的好嘛!!
不过她掂量下自己兜里的钞票,还是毅然决然的拨了号码——她背包里的笔记本封皮里就夹着许友松的电话号码,是他公寓的电话,这个点的话……
话说北京和新加坡有木有时差啊?
抬头望了望明晃晃的天,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呗,撞撞运气吧。
没想到的是,对面三声嘟声过后话筒就被接起来了:“Hello”
于青一时间心口“咚咚”直跳!
KAO!没想到人还真在!
她这惊喜的功夫,对方已经在问第二声了,这回换了中文,语声依旧彬彬有礼:“你好?”
好个头!
不过,她只喘口气的功夫,对方俨然又开口问道:“于青??”
“……”
乖乖个隆冬,班长可以啊!这听个喘气声就能辨人的,这技能实在是满点!
鉴于国际长途1分钟12元,于青不敢怠慢,抱着话筒呱唧呱唧一通秃噜:“班长!是我啦!于大青。你寄来的包裹前两天收到了,一直想跟你打电话说一声来着,奈何电话费太贵,一直拖到今天。嗯,东西都收到了,都特别好!蛋糕特别好吃!那堆罐头都被我们寝室的人给抢了!鱼子酱我虽然只吃到了一口,可是也算知道鱼子酱啥滋味了,人生也算圆满了!小池的那个护膝套,他戴着也特别合适!直说特管用呢!让我一定要跟你说声谢谢!我看还是德国产的,一定不便宜吧?还有那条丝巾——”
那条绚丽华彩的丝巾在脑子里忽闪了一下,时间太匆匆,她甚至都没来及看清楚品牌和细节。
她吞了口唾沫,继续,“那丝巾也太好看了!!我披上简直艳惊四座啊,连小池那个棒槌都直夸好看!我们系元旦晚会我正好要表演节目,就准备拿它当演出服了,啧啧啧,到时候又要迷倒一大片男生了,想想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最后她匆匆做了结束语:“班长,谢谢你的新年礼物,叫你费心了,在这里也祝你新年快乐。”
远隔千山万水的电话线的那一头,对方没说话,只轻轻吁了一口气,可那口气通过话筒,活像生生扑在耳边一样,令人心头忍不住一跳。
“于大青……”
许友松的声音有点低,却拥有着一种熨帖人心的温柔,“你是不是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