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书张了张嘴。他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当简小曼在询问“别的女孩子”的时候，自己根本没有把李茹静计算在内；他甚至还觉得对方的问题有点莫名其妙，因为除了简小曼和李茹静以外，他从来就没有和别的同龄女生关系要好过……
可是，沈青书终于明白了，这种对他而言习以为常的观念，对于简小曼这个女朋友来说，却是无法接受的。沈青书本该将所有事情都抛诸脑后，去坦诚地面对简小曼的疑虑，但那份回忆依旧顽强地占据着一地之位、始终无法磨灭。狭窄的洞窟，长久的沉默。近在咫尺的两人，让他连退缩或是延后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做出回应简小曼没有逼迫他，只是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这让沈青书愈发感到愧疚和不安起来。考虑良久后，他终于开口了，“茹静是我无可取代的好朋友。”沈青书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对你来说也是，对吗？”
“嗯。”简小曼眼睛一眨不眨地答应，看得出她的认真。
“那就没关系吧？”沈青书松了口气，“她确实说过，希望我们三个人能一直在一起，我就对她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希望这种关系能维持下去……”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是无所谓的。”
这就是说，李茹静是还有别的想法吗？尽管连沈青书都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但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的心脏却在怦怦直跳。简小曼抿了抿嘴唇，但是，好朋友和恋人，还是不一样的。对不对？”
沈青书收敛心神，立刻点头同意。想归想，他觉得自己更应该在意的还是和小曼间的关系。似乎是觉得刚才的态度还不足以证明自己，之后又很用力地点了两下头。她直直地看着他，仿佛是在确认他的真正想法。来自简小曼的漫长审视，让气氛变得凝重而紧张。
“我想证明这一点。”过了好一会儿，简小曼轻声说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沈青书眼睁睁地看着女孩离开他的怀抱。在他困惑的注视下，那双清澈的瞳孔中，渐渐流露出止不住的羞涩。
“青书，那天的时候，我就说过的吧？就算，就算是那方面的事情……我也是愿意的。”简小曼的脸颊浮起了宛如落日西沉时天边火烧云般艳丽的色彩，她张开双臂，对他发出了邀请“只能和女朋友做、而不能和其他女孩子做的事情，要……要来试试吗？”
那一瞬间沈青书觉得自己好像被一道闪电劈中了，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
“小曼？你在哪里？青书？沈青书？”就在这时，他们头顶传来了李茹静的声音。
“啊，她……！”简小曼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慌乱的惊呼。不能……不应该让李茹静看见现在的样子，这个念头没来由地在沈青书的脑海中浮现。如果他能立刻冷静下来的话，这时候就应该赶紧放开简小曼，让一切恢复正常后，再去回应李茹静的话，可是他冷静不下来。反倒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浮上心头，成为最后的契机，让他将理性彻底抛诸脑后。
“他们俩在哪里？我把东西拿过来了。”李茹静的声音还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盘旋，“……奇怪，这两人躲哪里去了呢。”
……
沈青书抓了抓头发，有些担心，“我们刚才做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她发现比较好。”他这副苦恼的表情，让简小曼有种忍俊不禁的感觉。
简小曼拍拍裤子上的水花站起身，她背着双手，原地转了一圈，重又俯瞰着身侧的沈青书，“好了，我们快上去吧。茹静估计都等得不耐烦了。”
他们俩最后在那条狭窄通道的尽头，发现了李茹静的身影。李茹静坐在栏杆上，穿着露趾凉鞋的双足向后方轻轻勾着维持平衡，正捧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望着远方的水面发呆。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只有发丝间还残留着水汽。少女额前的刘海微微散乱，被主人随意地分开来，虽然失去了原本的完美精致，却反而有种比平常更潇洒的感觉。看到两位朋友靠近，她也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只是很随意地抬了抬下巴，“喏，你们俩的行李我都拿过来了。快点换吧，小心感冒。”
栏杆旁边正倚靠着三个叠在一起的背包。简小曼拿起自己的行李，抛下一句“我去了”后便匆匆往角落走去。
沈青书心中一动……难怪会着急着想要换衣服。他突然觉得鼻子有点痒痒的，不知道是因为受了刺激要流鼻血，还是单纯受凉了想打喷嚏。沈青书晃了晃脑袋，拿起背包正准备到别的地方去的时候，手臂却突然被人从身后一把拽住了。他转过头，看到李茹静正表情古怪地盯着自己，“小曼就算了，你一个大男人还要躲起来换呢？”
沈青书有点无语，忍不住反驳道，“这和我是男是女有啥关系，问题是我们俩是异性，男女授受不亲啊，难道你就喜欢我在你面前光着屁股换衣服啊？”
“我要说我喜欢呢？”李茹静捉狭道。
沈青书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那说明你缺乏廉耻心！”
“廉耻心……”李茹静突然轻声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你还好意思说这个。”
李茹静那张平日里总蕴藏着温柔、好似狐狸般妩媚的眼睛，这会儿却殊无笑意，与她脸上的灿烂笑容反差鲜明，“沈青书，你们俩刚才在我眼皮底下做的事情，不会以为我没发现吧？”
沈青书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对方。李茹静的唇角微微上扬，她的表情明明在笑，却比没有笑的时候还要可怕，眼神里充满冷酷的威慑力。
“呃……”沈青书实在搞不懂她生气的理由，不过想起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很难称得上绅士，于是略显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我确实有点太心急了。”
“……”李茹静的睫毛扑闪扑闪，脸上那副危险的表情都差点绷不住，十分吃惊地问道：“原、原来你们？”
“啊……？”沈青书微微一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刚才是在诈我啊！”
“这不是当然的吗。”李茹静小声叹了口气，“我刚刚可是一直在找你们俩，到处找都找不着人，喊了好久都没人应……我又怎么会知道你们俩在哪里、又在做什么？还以为是故意把我丢下了呢。”
“……”听见李茹静一脸落寞地说着这种话，沈青书这下是真的感到有所歉疚了。他的一时冲动，不止是让小曼差点受伤，还让茹静担心，以后确实要注意。
“我还以为……”沈青书挠了挠侧颊，“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们。”
“可以告诉我答案吗？”重新变得高兴起来的李茹静语气轻快地问道，“你们俩刚刚是在哪里做坏事？”
沈青书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指出了方位，“那边底下有个很小的洞窟。”
李茹静望着那个方向，忍不住惊叹，“那不就是我经过还喊过的地方吗？你们的胆子还真大啊。……等一下。”
李茹静眯起眼睛，表情又一次变得危险起来，“所以说，我在上面在反复呼唤你们的时候，你和小曼还在那儿？这是把我的声音当作刺激了？”
沈青书当然听出了女孩语气中的愠怒，他也觉得这样很不好，一时间尴尬到抬不起头。他不知道小曼是咋想的，但他本人的脑袋里是真的有闪过这个念头，所以…….
“嚯。”沈青书虽然嘴上没答应，但是以李茹静的眼力，自然是一下就看穿他的真实想法了。她在啧啧称奇的同时，还特地背着双手围着他打了两圈转，用一副新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生，仿佛是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以前可没看出你有那么厉害啊。”沈青书的脸蛋涨得通红，继续无言以对。
“所以，你们俩刚刚是……”李茹静的话才刚说到一半，后面就传来简小曼的声音，“喂。”
“啊？！”沈青书吓了一跳，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连忙回过头来。
“你怎么还没换好？”简小曼蹙起纤眉瞪着他。
“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沈青书正准备离开，却发现了女孩身上的奇怪的地方，“等等，你不是也没换吗？”她身上还是那套湿漉漉的旧衣服，手中的书包拉链敞开着，却没有拿出干净衣服来。
“嗯。”简小曼点头，“因为我突然想到了，我是为了玩水才来这里的，结果是匆匆忙忙爬上岸，还没玩过瘾呢。所以，我打算再下一次水，衣服就先不换了。时间还来得及吧？”
对啊。沈青书恍然。小曼在落水后和李茹静闹了一阵，然后就立马主动找上他，中间都没有停留过，确实没有玩闹的时间。
“没关系的，时间还绰绰有余。”一旁李茹静回答道。
“那我去了。”简小曼甩了甩身后半干的长发，态度潇洒地走向栏杆，她迈开修长的大腿，跨过铁杆，站在岸边一个鱼跃，再度跳入深深地水库中。她直接将沈青书和闺蜜一起丢下来，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双臂在水面上“哗啦哗啦”，开始直接划水游向远方。
“喂，你等一下……”沈青书正想跟上她，却又一次被身后的女孩抓住了。
“别急啊青书，我的话都还没问完呢。”李茹静一脸温和的笑容，手上用的力气可一点儿都不小。
沈青书略感无奈，只好说道，“你有话就直接问吧，别拐弯抹角了。”
“好。”茹静大小姐不客气了，干脆利落地问道：“那就告诉我，你们到底没有到最后？”她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在我看来，你就算再急，也不至于在这种地方……如果你点头的话，我会很失望。”
沈青书果断摇头。李茹静的看法是一回事，他本人确实没有产生过这个念头。
“嗯，那就好，我相信你还是很珍惜她的。”李茹静微微颔首，手却还是不肯松开，“那……到底是停留在哪个阶段？”
“啊？”沈青书愣了。这是连具体过程都要回答的意思吗…….
“说说看嘛，和我聊聊不打紧的。”李茹静循循善诱。
沈青书张了张嘴，一时间没能回答。这不是他想要故意隐瞒，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难道要和她描述那种不可描述的细节？他脸皮再厚都干不出这种事儿来。
“我求求你别说了！”沈青书用不知道是该捂住自己正在发烧的脸，还是去放下来去捂住对方的嘴巴。
“这都是你做出来的事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茹静大小姐的表情倒是很认真，“我可没和你开玩笑，这种事情很严肃的。身为你们俩的朋友，我觉得我有义务提醒你们，健康一定要注意，否则，不正当的接触方式，很容易可能伤害到彼此……”
“你能别聊这个话题了吗！再聊我就走了！”沈青书又一次迈开脚步，这次是落荒而逃，结果还是被牢牢拽住了。
“好好好，不聊了就是了。”李茹静的口吻就像在安慰发脾气的小孩子，她很快就换了个话题，“所以，是小曼？”
“……对。”沈青书甩了甩手，却发现这姑娘根本不肯松开，再用力就可能伤到对方了，只好无奈地停下脚步。
“她还真厉害。”李茹静露出感慨的表情，这次完全是出于她的真心实意。
对于李茹静来说，简小曼这两天的行动，无论是主动找她谈话、质问她对沈青书的情感，还是在挑破情敌关系后立马找上男朋友，让两人的关系顺理成章且脚踏实地更进一步，这位好友在她心目中的印象，早已和过去变得大不一样。从李茹静这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简小曼的性格从封闭冷漠到直率坦诚，是从她和沈青书认识以来；但是哪怕是在同居之后，小曼在情感方面始终是青涩而内向的。在那个时候，没有主动朝着恋情的方向发展的意愿，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幸福、很满足”的人不止是沈青书，简小曼亦是如此，她甚至没能清晰地察觉到内心深处那份不安来源于何处。
而现在的简小曼却变得如此积极和主动。不止是在与男友的关系上，她在班上同样开始慢慢有了属于自己的交际圈，而且这是在两位朋友都没有帮忙的情况下由女孩主动付出行动后得到的结果。简小曼正在慢慢脱离过往阴影的影响，逐渐变得自信大方、变得更加完美。这一切，都是李茹静亲眼所见。谈一场恋爱，真的能如此深刻地改变一个人吗？实在是由不得她不羡慕啊。
“今天的事情啊。”李茹静说道，“那是因为我。”
沈青书微微一怔。
李茹静继续说道：“昨天，小曼主动找我谈话了。她问我：‘你喜欢沈青书吗？我指的不是朋友间的那种喜欢，而是男女间的’……这就是她的原话，而且没聊几句就开门见山了。”
这、这么直接的吗？沈青书吓了一大跳。还有，他的预感果然没有错，小曼和茹静之间确实发生过“一些事情”，才会导致两人间的关系出现变化。但这里的“一些事情”，和他的估计实在差太远了！
“你……”沈青书忍不住开口，却迟疑到只能说出一个字，便停了下来。
“你是想听我的回答？”李茹静朝他眨了眨眼。
这时，有一阵风自对面的青山遥遥吹来，它越过水面，带上些许湿润的气息；女孩的头发被风吹乱了，但这一次，她没有主动伸手去整理。沈青书转头，望着身畔女孩被发丝遮掩的迷蒙双眼，心脏怦怦直跳。
“其实，你早就该猜到我的答案了吧？”她微微一笑，“我只是从来没有当小曼的面说而已。既然她主动问了，我也没有要瞒的意思。”
“我喜欢你，沈青书。”仿佛是为了强调这句话的认真程度，她还特意用上了简小曼的那个问题，“不是对朋友的那种喜欢，而是在男女关系的意义上……”少女的语气恬淡温柔，“想要和你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夏日，山间，水库。
温柔的风与温柔的光，一同围绕着岸边的两人，沈青书的心却像是激荡起伏的大海。沈青书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有些艰难。他的心脏正在在胸腔内部有力地搏动着，热血上涌的声音回荡在耳畔。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让他不禁联想起了对小曼告白的那一天；
但是，这种感觉又与那时候所感到的紧张情绪不完全一致。当天的沈青书，是做好了充分心理准备、并且是由他这边主动发起；另外，沈青书也不认为小曼会拒绝。换句话说，这是双方全都有所属意的情况下，顺利成章发生的故事。
而这会儿却是一场突然袭击。尽管李茹静的态度说得轻描淡写，沈青书却没办法轻松地去应对。正因为是亲身经历者，才能意识到言语所拥有的份量：年轻人们间的一句“我喜欢你”，破坏力不亚于一场飓风、一场海啸，足以重塑人的精神和心理。这绝非夸大其词。依照沈青书自己的人生经验，正是自从告白那天之后，他生活的世界、他的所知所感，全都焕然一新。
“你这是……？”沈青书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
“是啊。”李茹静轻轻点头，随后微笑着反问道，“你干嘛这副惊呆的表情？”
沈青书当然会觉得不可思议。这姑娘怎么能在说了这种话之后，还摆出一副没事人的表情？
“你是觉得我的态度太轻挑了？”李茹静似乎看穿了他的疑虑，“这可不能怪我，因为我不是第一次说了啊。这回是在小曼主动询问我后给出的答复，可能相对正式点，但是在此之前，你难道就没有注意到过我的心情吗？”
沈青书努力回想了一下，她好像是有把疑似告白的话挂在嘴上过……但是李茹静时常都是那副游离在暧昧间的态度，好像是在开玩笑、又好像是在讽刺，所以他才没有认真对待吧。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这姑娘偶尔会做出惊世骇俗的大胆发言，以至于总是挂在嘴边的“喜欢”都算不了什么，沈青书听在耳中也不会产生别的想法，只会觉得是在表达友人间的好感——毕竟，她在自己面前声称“喜欢小曼”都不止一次两次了。
反倒是没和她熟络起来的那段时间，沈青书有时候还会想入非非、自作多情。事实上，与李茹静相处和与小曼那样的姑娘相处，风格完全是两个极端，若是不习惯，很容易被对方戏弄得晕头转向、焦头烂额。
沈青书倒是不觉得有哪里不好，因为和她交流真的很开心，少女的一颦一笑都有着令人着迷的魅力，所以就算有时候会在心里吐槽“真是麻烦的女人”，结果到最后还是变得心甘情愿。何况，正是由于她总能将自己的情绪掩藏得很好，无论面对哪种话题都显得云淡风轻，从那副外表底下偶然窥见的真心才更会让人觉得很宝贵，就算是气急败坏都会觉得可爱。
“你在发什么呆呀？”李茹静突然将身子贴了过来，一双睫毛伴随着大眼睛扑闪扑闪，像蝶翼般微微颤抖着的；沈青书怀疑那是不是防水的假睫毛，还是说天生就能有那么长吗？
“我只是在回忆而已……”他摇了摇头，回答道。
其实，在与两位好友的日常交流中，茹静也在逐渐改变，那种最开始的时候说着要和人交朋友、结果本人却表现得若即若离的姿态，才是让人不适应的，如今的她身上已经不存在这种疏离感。
“那你回忆完了吗？”李茹静望了一眼水库的尽头，笑呵呵地问道，“还是说，是要等小曼游痛快了回来以后，你才能想起来？”
“不是。”沈青书叹了口气。
“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是认真的。我还以为……你不会把我当成谈恋爱的对象来看待。”
“不喜欢你还天天和你黏在一块儿啊？世上哪里会有这种女生。”李茹静回答得很自然。
……的确。他身边可见不到能和某个女孩子密切到这种程度的其他男生。或许异性朋友是存在的，但是到了他们俩这种程度还说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的话，未免显得自欺欺人。
李茹静又说道：“另外，你还记得学校老师打算让我去做‘禁止早恋’演讲时我的反应吗？”
沈青书点点头。他当然记得。李茹静拒绝了在誓师大会上做演讲，原因是“我不能保证”。他当时就觉得很奇怪，因为这句话听起来简直和说“我想谈恋爱”没什么区别。后来还专门问了，结果是被李茹静用“讨厌他人限制我”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了。
“你是说，你从那时候起就…….”
“那倒没有。”李茹静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像现在这样变了主意以后，被人说是‘装模作样’罢了。”
沈青书这才突然意识到，“李茹静主动向一个男生告白”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了，在其他同校学生眼里是一件多么震惊和可恨的事情。然而，身为当事人的自己，却只感到了深深的苦恼。
“好了，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李茹静眉眼弯弯，抬起头来直视着自己。
“在小曼回来以前，我想听到你的答案。”
沈青书犹豫了一下，问道。“所谓的答复，是指……？”
“当然是要不要接受我的告白。”
她拍了拍手，配上那张笑靥如花的圆润脸蛋，实在是很可爱，“要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两情相悦的话，我们俩以后就能在一起啦，不再是以朋友的身份，而是作为恋人……”
“等等，我再确认一下，你知道自己不是在说梦话吧？”沈青书忍不住扶着自己的额头，他完全没办法表现得像她那样轻松，更不可能笑得出来。
“你知道我和小曼正在谈恋爱吗？你还不止一次表达过支持，这些事情你都还记得吗？”
“我当然知道。”李茹静点点头，一双眼眸清澈有神，好像很无辜的样子，“但这与我说的告白有关系吗？”
沈青书深吸了一口气。他本来都觉得自己早就习惯从对方口中偶尔会蹦出来的荒唐言辞了，然而此时此刻却还是觉得无法接受，只觉得胸口一阵又一阵发闷，“当然有啊！我和小曼明明都已经是男女朋友了，你还问我接不接受告白？难道在你眼里，我和她像是感情破裂准备分手的样子吗？”
“不会啊，恰恰相反，我觉得你们俩是好到奸情正热……啊不对，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全天下应该找不到比你们更幸福的情侣了吧？”
“你既然知道还这样说……”
“我想知道的仅仅是你的想法而已。”李茹静竖起一根手指，指着他的胸口，“有没有把我当成女孩子来喜欢，所以，你尽可以抛开恋人的事情来回答我……”
“怎么可能抛得开啊！”沈青书的声音忍不住又大了起来。他实在难以理清此刻内心涌现的复杂情绪。生气，难以理解……更有一部分，是冲着他自己来的。因为当他听见李茹静亲口承认喜欢自己，想要谈恋爱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心中那一霎那涌现的喜悦不是作伪。这就更让沈青书感到无法接受。
面对男生所表达出的激烈情绪，李茹静的回答却依旧冷静，毫不退让，“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它是欲望也是冲动，有的喜欢本来就是悖离社会准则的。”
女孩的目光平静到沈青书觉得心寒，“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的真实心情而已。无论结果如何，我不会嘲笑你。连最要好的朋友都不愿意说真话，你还能和谁交流呢？”
“我……我没什么可说的。”沈青书眉头紧锁，没多少犹豫就拒绝了。
“说了也没有任何意义。”最重要的是，连他自己恐怕都拎不清所谓的“真实心情”。
李茹静小声叹了口气，又问道：“你不是当着我和小曼的面承认过，对我有那种想法吗？难道都是骗人的吗？”
“那时候说的话只是为了证明我有那方面的欲望，而且还很强烈，想要让小曼好好思考再做出选择……”
沈青书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干脆放下了无谓的自尊心，无所顾忌地乱说一通，“而且，我相信你看得出来。如果我说没有对你有任何男女方面的龌龊想法，那肯定是假的。但……但这和这是两码事！”
“哪里和哪里？”
“当然就是没办法顺着本能乱来的意思！我重要的是……”他深吸了一口气，“真正重要的是，我现在已经是小曼的男朋友，你要我如何回应你！难道是希望我背叛她吗？这样做你就会高兴吗？”
清亮的双眸正沉默着注视着他，她有段时间没有做出回复。沈青书被李茹静盯得很不自在，尽管他觉得自己的态度很认真、说法更没有错，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撇过视线。就在这时，又有一阵风越过水面吹到岸边，这回却不像刚才那么和煦温暖，反而显得阴森森，有种刺骨的冷。他抬起头看了看天，原来是有飘过来的云层遮挡住了阳光。这种依山傍水的地方，一没了太阳，周围环境的气温就会迅速下降。
沈青书注意到身畔的女孩微微瑟缩了一下，双手抱住肩膀，似乎是觉得有点冷了。他叹了口气，默默将背包里的外套拿出来，披到她身上。李茹静用手扯了扯衣领，小声说了一声“谢谢”。两人有一会儿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栏杆下方的水面发呆。
“你说过的吧，我们三个人要一直在一起。”他听见李茹静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随时都会被吹散在风中，“你的这种想法已经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