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德全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三阿哥处看到胤禛时,几乎虚脱一般,差点就瘫在了地上。见到李德全这幅模样,胤禛只是暗自觉得好笑,胤祥却是生性豪爽,当即便戏谑道:“李谙达,怎么着,喘得像头叫驴?”
李德全尴尬道:“奴才一身的懒骨头,这一颠就现了原形,叫四爷、十三爷见笑了。”
胤祥哈哈大笑,胤禛却浅笑即止,道:“李总管如此匆忙,所为何事?”
李德全勉力平了平气息,道:“万岁爷传皇四子即刻觐见。”
胤禛下意识看了看胤祥屋中的自鸣钟,此时已是很晚,再差两刻就是宫门下钥的时辰,心中不免有些疑惑:皇帝此时传唤,必是有要紧之事。联想起刚才在乾清宫马齐的欲言又止,不安更甚。
匆匆赶到乾清宫,却没料到康熙竟是一脸的风平浪静,看到胤禛,便温言唤他到身边坐下,道:“朕刚才翻阅宗人府的折子,说起你府里侍妾又有身孕。朕很是欣喜。大阿哥、三阿哥都已有了子嗣,朕也盼着你给朕再添个孙子。”
胤禛完全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开篇文章,有些意外,只好应道:“多谢皇阿玛挂心。”
康熙微微一笑,有些慨叹的意味,道:“朕如今能得儿孙绕膝,实属上天恩赐。自朕八岁登基,内有权臣鰲拜欺朕年幼,把持朝政;外有三藩虎视眈眈,妄图取而代之;朕一路走来,步步惊心,几次朕都生死一线。虽说群臣天天称朕万岁,朕却有自知:哪有什么人真的能活一万岁?朕只求能得一个中人之寿,也便心满意足了。”
胤禛听后,立刻躬身肃立,正色道:“皇阿玛天命所系,福缘宽广。儿臣不孝,斗胆驳皇阿玛中寿之言。”言罢,长身以跪。胤禛暗自有种预感:康熙此刻才刚刚开始正题。
果然,康熙点了点头,接着道:“朕知道你一向孝顺,不必过虑。朕只是心有所想。”见胤禛还欲再言,康熙摆了摆手,道:“你应当也记得:二十九年朕亲征葛尔丹,几乎就病在不起!当时情形,凶险至极,若非你所荐的那名医官开出奇方,朕只怕今日也不能在此地与你父子秉烛而谈。”
听到此处,胤禛心中一凛,马齐刚才进宫,必然就是为了李崟一案。此时,与其等康熙发问,不如走一招先手,连忙叩首道:“儿臣请皇阿玛治罪!”
康熙眉头一皱,问道:“治罪?为什么?”
胤禛便把李卫主仆二人到他府上鸣冤,而自己又引他们去寻江南道御史施世纶之事细细地讲述了一番,只是隐去了和戴铎的那一番议论。说完之后,胤禛道:“儿臣当时只是念及阿哥未奉圣命不得干政之训,且李卫主仆也只是一面之辞,因而便觉得此事交有司衙门处置最为妥当。但方才皇阿玛一席话,让儿臣顿然醒悟,此事还是应当早早禀明皇阿玛处置才是。”
如同胤禛的预料一般,康熙早已从马齐处得知此事。匆忙唤胤禛前来,却是因为康熙另有顾虑:胤禛在此两三个月间,多次觐见,却从未提起过这桩案子。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却将这件事情交给了施世纶?难道胤禛也已看出这后面有着太子的影子?如果确实如此,胤禛此举究竟有什么目的:是不想背上首告太子的名声,所以借他人之手为之;还是通由御史衙门让太子之恶行公诸于众,引起人心向背?
康熙本想着,如胤禛一味支吾,便明点出李崟一事,一探究竟,却没想到胤禛自己先说了出来。
康熙幽幽在心底叹了口气,道:“和朕说说,你悟出些什么?”
胤禛道:“皇阿玛至情至性,一向甚为怜惜旧臣。李崟乃皇阿玛特旨赐金返乡之有功之臣。于公于私,李崟出事,儿臣都不应不报于皇阿玛。至于案情何如,自有皇阿玛圣断。儿臣错就错在自作主张。”
康熙对此既没有赞同,也不加否认,只是淡淡道:“今日马齐递牌子,此案已经报到了都察院。府县二级,罔顾律法,荼毒人命,现已查明。朕也处置了。你刚才所说,也非全无道理,朕便不加罪于你。李崟含冤而逝,朕很惋惜。你明日便传旨,厚葬于他,加二品衔,妻加诰命,儿子,也一并赏监生罢。”此时,康熙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但见胤禛坦然,便也不再寻根问底了。
胤禛回到自己的府内,还是一阵心惊。听着康熙的意思,此事只是那知州和知县两人所为?难道这两个傻大胆就真的如此不畏死,贸贸然杀了皇上的救命恩人?他们图得是什么?然而,就阿布凯探明的消息,姓王的知州面对施世纶的讯问,居然自戕,可见此案背后不简单。如果幕后之人是寻常贵胄,哪怕是皇亲国戚,康熙不可能如此为之遮掩,果真如此,怕是正映了胤禛那隐隐约约的想头:“太子”。
一路想着,胤禛都没注意身旁,直到听见一群人嬉笑之声,才让胤禛回过神来,略有些不满,胤禛斥道:“有什么可笑?到底府里面还有规矩没有?”
这时,花厅之内走出一个人来,看到胤禛,便端端正正的一个安请了下来,朗声道:“奴才年羹尧给主子请安!”
听到这声请安,胤禛顿时一扫愁云,欣喜非常,急忙急步上前,把年羹尧扶了起来,细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个阔别了数年的朋友。
年羹尧现在比胤禛的身量还要高些,唇上蓄着短须,浓眉阔目的,依稀还有原先的模样,只是脸更长了些。
胤禛笑道:“亮工,前些日子就听戴铎说你要来,却没想到你属蜗牛,爬了两个多月才入得京城。敢情是嫌弃你主子府里吃住没有你藩司府里的好吗?”
年羹尧挠头笑道:“奴才哪敢。路上走得慢些,是因为奴才的妹子这一次硬缠着要跟奴才一并前来,说从没看过京城,想见识一下。不得已,只好带了这丫头,所议拖了不少时日。至于奴才自己,一路只是用心会文而已。奴才想着,此次必得要金榜提名,怎么着也得给主子争气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