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子处出来,胤祉才消了满身的不自在,直摇头:“没头没脑的,真邪性。”胤禛亦不好说什么,敷衍般笑笑便各自辞了。回帐的路上,胤禛暗暗琢磨起这一应事体,康熙对小十八的病情颇为上心,太子许是又因着这事逆了康熙的意,约是受了叱责,借着由头泻火而已;再一想,却又不免心忧,胤衸病重,行营驻跸处胤祥却并未前来,康熙一贯看重皇子孝悌之德,怎么他不知么?
胤禛与行在候了几日,日日去康熙处晨昏定省,也帮着照看着胤衸。这两日间,胤衸稍有退烧,瞧着康熙的神情也越发轻松,虽不便再寻着太医多问,却料知胤衸之疾多少已转危为安,遂放下心来。政务一道,康熙舍了太子不用,却令胤祉、胤禛身边伺候拟旨,胤祉圣眷在身,自然得意,胤禛却暗暗长了心眼,偶尔见了太子也是执礼愈恭。眼下已是康熙四十七年了,难道历史果真还是回到那轨道之中?
这日午后,康熙笑吟吟唤来胤礽、胤祉、胤禛,令三人传阅八阿哥、九阿哥自京城递来的请安折子,道:“真是皇天护佑,今儿个胤衸终是退烧了。”胤禛见太子看过折子之后面色阴沉,接过折子细细一读,才知端倪。折子无非是个循例恭请圣安的,再加了些问及胤衸之疾的文字,寻常的紧,倒是那朱批估计让太子看着刺目:“十八阿哥居朕之处,朕仁爱妪育抱在怀中,精心照料。虽然阿哥已病入膏肓,万般无奈之下,朕仍不分昼夜,想法设法,竭力救治。所以现今阿哥已有好转,想是断无大妨了。尔等可放宽心。朕一年迈之人,也仿佛获得新生一般。”与前些日子那份辞藻犀利的训责皇子挞伐大臣侍卫的上谕相比,这份朱批是何等的温煦,难怪太子看过之后不豫。
见三名皇子阅罢,康熙笑着将批好的折子放在黄封匣中递与顾问行,又道:“明日,待其余阿哥都返了行在,朕便想与你们一同回銮,胤衸留于此地,毕竟与修养不利,药材也难接应,还是回京调养才是上上之善。待他大好了,朕再与你们行围,届时,胤衸也能与你等一起扬鞭马上。”胤礽颇不自在地敷衍着强笑,道:“有太医照应着,皇阿玛宽心便是。”康熙似未闻胤礽之语一般,看着顾问行就要在匣子上贴封,止了其,在黄封之上提笔悬腕,以硃色匆匆写下一行字:“这是喜信!若照常封固,尔等拆阅,太耽搁时间,所以没有封上。”复又交还顾问行,顾问行看了稍有一愣,被康熙笑骂道:“朕自己定的规矩,岂有不知的?这谕批不同以往,你这奴才,还不速去!”顾问行这些日子贴身服侍,便只今日见康熙喜色最多,当即麻利地应了一声,道:“奴才省得了,这就传六百里加急递回京去,主子爷您就噙好吧。”引得康熙又是一笑。胤礽斜眼看了顾问行,不再言语。
八月二十四日晌午,众阿哥陆续都到了。胤祥见了胤禛,满面兴奋,正欲开口,被胤禛手势止了,郁郁一脸沉色,弄得胤祥好是莫名。入得帐中,半晌又不见言语,胤祥终究耐不住性子:“四哥,怎么了?”胤禛看一眼胤祥神容,按着桌角直蹙了眉头,问道:“十八弟先头的病势,你不知道?”看着胤禛近似诘责的目光,胤祥颇为无奈,哂笑着,径自坐了胤禛一旁道:“知道,怎么不知道?十五、十六两个过来时,我就想随了一道,可四哥你知道大哥处怎么说?说是人十五、十六年岁上跟十八弟一母同胞,真正的打断骨头连着筋,来看自是在情理之中,而我十三来,不过是趁着这个当口往皇阿玛这装孝悌邀宠!更何况,我早先也问过太子,既是没事,弟弟我也不想没的去承人那么番嫉恨!”
一番话说来颇为气结,这厢胤禛听了虽稍有解意,眉头却更蹙深了些:“你这话,便止了我这。你不是不知道,皇阿玛最重你我皇子间的手足之意,胤衸病重,你竟是探也不探的?虽说是大哥跟太子当间设阻,你没放心思确也是实,真叫皇阿玛知道你存了这般的赌气心思,仔细就是一个心怀私意、侍君不诚的罪过。”见胤禛有些动了意气,胤祥这才讪讪,缓下了面色道:“小弟知道了。”胤禛终还是放不下心去,又切切叮嘱了一番,道:“等会见了皇阿玛,可得仔细留意些。”突然想及一事,稍带了急色,道:“对了,此番你行猎,可有猎着熊么?”胤祥稍有不解,却还是点了点头,道:“此番运道甚好,打了两头熊。大哥前两天还想问我讨熊皮来着,小弟寻思着,今年圣寿之时,正好晋上,给皇阿玛的东暖阁加一块熊皮褥子,就没应他。”胤禛眉动,道:“熊胆可还留着?”胤祥笑而颔首,道:“这种好物事,自然是给四哥留着的。现泡在酒里,一会儿就给四哥拿去。”听及此节,胤禛方才缓释了眉峰之蹙,道:“这便好办了。”倒把胤祥听得一愣,道:“四哥,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小弟被你弄得云山雾罩。”胤禛淡然一笑,道:“待陛见之时,你就将熊胆献上,只道是听说十八弟疾患,特意为他猎来的,此物驱风降热最好不过,这时节献上熊胆,可比你进熊皮褥子更能得皇阿玛欢喜。”胤祥闻言,笑笑,面上又带了些顽色:“呃,还是四哥周详的紧,总是为着弟弟着想。”果不其然,陛见进上了熊胆之后,康熙甚为欢喜,非但没有问责胤祥,还立时便赏了把腰刀,赞其为“吾家之巴图鲁”。直把胤禔气得暗自跳脚。
翌日,康熙传命启程回銮,因胤衸之疾,行进甚缓,一日不过行二十里。至八月二十八日,圣驾及随扈人等,达克勒木台昂阿驻跸。一路上,康熙心情还算不错,兼又批了京里递来的几道折子,均不乏对胤禩等的褒赞之辞。太子这边见着,心里愈发不是滋味,若不是碍着康熙先头切的上谕,只怕周遭之人立时就要触了霉头,可见如此一来,气氛更是阴郁诡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