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八年二月,康熙遣官祭告天地、宗庙、社稷,复立胤礽为皇太子,又以大学士温达、李光地为使,持节授胤礽册宝,至此,传扬于外的议储之事终于尘埃落定。只是这二月早春的暖意并不怎能温暖人心,佟国维罢爵闭门思过,其孙舜安彦革去和硕额驸,马齐及其弟马武,马荣保革职下狱议罪,几个领头推举胤禩的汉臣如王鸿绪、李振裕、蔡升元、杨瑄等皆是原品休致。最冤枉的要数护军统领赵赖,革职,交该管王令入辛者库当下贱差使,罪名却是稀奇的紧,推举太子时称病不到…。一众人等,黜的黜,关的关,着实是一片凄风惨雨。有人悲,自然也有人得了彩头。三阿哥胤祉晋诚亲王,四阿哥胤禛晋雍亲王,五阿哥胤祺晋恒亲王,七阿哥胤祐晋淳郡王,十阿哥胤礻我晋敦郡王,连着九阿哥,十一阿哥,十二阿哥,十四阿哥都晋了贝子。只八阿哥胤禩虽复了贝勒,却是告病不起。
望着面前左手边朱漆条盘之上簇新的四团龙补服,和右手边那顶上衔红宝石顶,镶了十颗东珠的冬朝冠,胤禛却不似府内旁人一般笑颜逐开,而是淡淡吩咐道:“若是有人上门道贺的,礼物可收,一律加一成回礼。若是十四爷来,请他入内说话,其他人等,便说本王身体不适,谢客便是。”撂下一句话,便回转入内院而去。
乌喇纳喇氏早在内侯着,她亦是同时得了亲王正妃的金册,正被李氏,宋氏,钮钴禄氏,耿氏簇拥着道贺,众女叽叽喳喳个不停,笑做了一起。李氏看着案上供奉的金册最是眼热。
阖府之中,遍数众人,除了福晋,还有哪个诞下过阿哥?虽说弘昐未能站下,可她身边还有弘时,弘昀两个,弘时更是如今王府的大阿哥。日后若是乌喇纳喇氏再没有嫡出之子,那这王爵便自然是李氏之子承嗣。就算乌喇纳喇是嫡母,可母以子贵,自己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如若乌喇纳喇氏走在前面,扶正的除了自己还能有第二个?这本来的如意算盘眼下遇到桩麻烦事,皇上年前钦封了年氏为侧,虽说年氏看着柔弱,不似个能生养之人,可架不住万一。她家世好,身份又高,若是她也生了儿子,其子地位自然越过弘时去。如此看来,自己只有一计可行,得紧着些巴结着福晋,若能得福晋之助,在自家爷面前撞个木钟,上折子请册自己为侧妃,那局面自又是不同。
想到此节上,李氏更添了几分笑,道:“姐姐,今儿是喜庆之日,妹妹特意在厨下做了几味精致小菜,给爷和姐姐庆贺。知道姐姐只惯喝些梅子酒,府库里虽有,却不是最好的,妹妹我去年四月下就自己腌泡了一小坛,姐姐回头可一定要赏脸尝尝?”乌喇纳喇氏笑道:“难为你如此费心,这梅子酒也是咱爷也是极爱的。”一旁宋氏打趣道:“李姐姐好是偏心,几时也没看到为妹妹们张罗这些?”李氏面孔稍有涨红,嗔怪地轻啐了一口,道:“就你说嘴,甚么时候亏待了你了?日日价跑到我那儿蹭点心饽饽的又是哪个小蹄子?”宋氏笑道:“姐姐这话妹妹可应不得,那是给爷特意做的素饽饽,爷最恶浪费,妹妹是沾了爷的便宜,又帮了姐姐把剩下的饽饽用了,让姐姐你是两头落好。”
甫进入内堂的胤禛恰巧听得这一句,笑道:“是哪个两头落好?”众人闻着,才稍收了声,由乌喇纳喇带了,向胤禛一福,齐声:“王爷金安。”胤禛现实哑然,继而哂笑着道:“又不是在人前,这么齐整,可是在村爷呢?”众人只是笑,李氏还待说话,只见胤禛坐了堂上,缓声道:“我与福晋有些话说,你们且自去安置,过两日自去寻你们说话。”众人不免有些怏怏,尤其是李氏,一双眸子像是要滴出些水来。只众人都知道胤禛的脾性,也不敢多留,一一辞了去。
乌喇纳喇氏嗔道:“爷便是这般不解风情,难得大家夥一道喜庆乐呵一回,看您这一来,好生让妹妹们扫兴不是?”胤禛淡淡一笑,道:“寻你是有正经事。再过几日,便是年氏过门的日子,既是皇阿玛赐婚,又碍着亮工一家,总得办得风光些。”乌喇那拉氏略扬了扬眉,做出副薄怒的样儿:“秋月,哦,现在应该唤她的大字瑾柔了。她自小就跟在妾身边,妾待她如亲妹子一般,难不成这会子妾还会薄待了她?还是,王爷信不过妾这当家的本事?”胤禛起身,近前两步,环着她腰,笑道:“福晋莫拿我寻开心,我信不过人,还能信不过你去?不过是我平素里都不耐大肆操办,这次却是要破了例了,因着才特地和你说一声。”乌喇那拉氏一笑,斜倚在他肩头道:“爷的心思,妾体会得。自打那日亮工过府送上了嫁妆单子,妾就想着,瑾柔入府,不能等同他人,一切细务,早也备下了。爷是任事不管的,此刻才想着来问,前些时候妾让爷过目聘礼单子的时候爷可还记得说了什么?‘府里福晋掌总,你看着拿捏就好。’”胤禛一怔,笑道:“原来却在这里堵着爷?如今便你这伶牙俐齿的劲儿,爷可说不过你。”乌喇那拉氏正待在说,便听堂外秦顺传报:“主子,十三爷来了,在花厅侯着。”
“十三弟?”胤禛既惊且喜,攥着乌喇那拉的手儿便快步冲了出去,直到乌喇那拉氏下意识低低呼了一句痛之后,胤禛才有些歉意,缓了步子,放开了手,还未开口,乌喇那拉氏早是善解人意,道:“爷自先去,十三叔这个时辰到,怕是还没用饭,妾去嘱咐小厨房做些易克化的就来。”言罢还贴心为胤禛整了整衣领。胤禛飞快在乌喇那拉氏面上一啄,已过了而立之年的他便如同小孩子一般,三步并作两步奔了出去。倒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吻,让乌喇那拉氏在秦顺面前面儿红了个透。
匆匆入得花厅,看着椅上端坐着的胤祥,胤禛脚步顿住,一时间万语千言,张开了嘴,只化作一句:“没事了就好”。胤祥也已站起身来,半晌,近前紧紧行了一个抱肩礼,嘴唇翕动着,似有些鼻音:“弟弟请四哥安!”
重重拍着胤祥的肩头,胤禛久悬心头的一块巨石才算是落了地。“皇阿玛今儿赦了你?”“是”胤祥唇角上带了一些讥诮。“今儿晌午,遣了个蓝翎子侍卫往宗人府宣口谕赦的。”迎着胤禛探究的目光,胤祥笑中苦涩更浓:“囚与赦,都是一句说辞皆无。只让我在南三闭门读书思过。口谕之中倒是另有一个恩典,小弟我也快要开府了。”“那敢情好啊。”胤禛见胤祥沉闷,本想说些恭喜的话,只看看胤祥的面色,生生地顿住了:“皇阿玛他不会…。”“呵”胤祥长长吁了口气,“没有封爵,依旧是平头阿哥一个,内务府拨银六万,在内城里选址建府。”胤禛倒吸了一口气,年过二十岁的皇子,连十四阿哥这一回都封了固山贝子,往时最受康熙喜爱的胤祥却是两手空空,连皇子分府的例银都少了七成,真真是被打入了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