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阳光连绵, 卷起风云变化,四姑娘从床榻上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昨夜晚些时候, 谢云担心她着凉, 特地将她唤醒, 让她回房休息, 起身后发现铜镜处已有盆冒着热气的水盆,想来是谢云替她准备的。
她洗漱时见铜镜中的自己,面容憔悴, 难显忧愁,是时候回宫了, 虽然那里或许没有人发现她出宫了。
“起来了?”谢云站在屋外没有进来, 她穿了件红色的长衣, 一只玉簪别住所有的头发,笑得温柔且闲适, 就扒在窗边朝里说着。
“早食是馅饼鸡蛋和白粥,四姑娘可别介意,吃完了就回宫沐浴一番,昨夜可是没睡好?”
“睡好了,我这嘴好就好在什么都不挑。”
四姑娘出门同谢云用食, 期间谢云突然问起她生辰是何时, 她神情一滞, 随后笑道。
“正月初一。”
是的, 在那个原本该合家欢乐的日子, 她的娘亲生下了她,也戳破了那个谎言, 更让娘亲一夜之间,从宠妃变成了无人相问的弃妃。
那一夜的烟火灿烂如白昼。她就在这个不被任何人期待的时候所生了下来。
谢云一时久久无言,她看着四姑娘的侧脸,最后只轻声道了一句。
“正月初一是个好日子,今年你同我与陆澜清一同去放烟花,如何?”
四姑娘沉默的点点头。她拿起筷子吃着早食,眉毛低垂,眼里所映出的是她的暖意。
用完早食,谢云没有再留四姑娘,四姑娘临走时抱了抱桃子的脖子。
“那我就先走了。”
走吧走吧。谢云心想自己的那双鞋还未缝好,转身朝自己的屋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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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三皇子得到那个锦盒后,这运朝已经被看不见的风雨所左右。
“啪,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错在哪里?”
二皇子常远海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掷下,茶水击落在地,溅起涟漪无数。
他眉毛高挂,眉尾向上翘去,正是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近日来不知为何他的手下频频出错,今日已是第四份奏折放到了皇上的面前。
“二皇子,你看是不是太子的手段。”
谋士在一旁小声询问道。
“太子?”
二皇子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被自己给打断了。原因无非是太子近日在朝局之上也被斩断了双翼。
“莫非是三皇子所做?”
“但三弟也被拿住了错处,虽说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三人同时遭殃……。”
二人相识一眼不知到底错在何处。
“莫非是近日来频频出现的前朝反贼?”
“王妃,王爷说不要让人打扰他们,请不要让小的为难。”
侍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绣花鞋踩地的声音急促又力大,二皇子满脸不耐烦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但想在她替自己生了一个男孩儿的份上,他将心中的怒火咽下。
“让王妃进来。”
话音刚落,蒋语柔就推着门走了进来,已为人妇的她,衣着紫裙,金银珠宝穿戴在她手中,加之才生了孩子,身体还未消肿,显得脸部圆润。
她刚一走进屋内,双眼往屋内环视一圈。确定只有谋士一人以后,她那脸上才添了几分笑容。
“王爷果真在忙,不知臣妾可有叨扰到你。”
常远海不愿与他多说,只挥挥手问她。
“你今日来此是有何要事要说?”
可笑那蒋语柔眼巴巴的跑过来,所谓何事?无非是为了询问二皇子将要另娶一门亲事之事,但念及此处有旁人在,她不好直接了当的询问,婉转道。
“王爷已多日未到臣妾的房中,凌儿想你了。”
“他不过是一个几月大的婴儿,何来想与不想。本王今日有大事要忙,你不要用小事来讨扰我。”
言辞之间似乎是要赶蒋语柔离开。
蒋语柔见此也顾不得有旁人在了,她双手垂在腰间,微微握紧。突然发问道。
“听管家说最近府上又要办大事了。可我身为正妃,半分也不知情。不知是不是有心人特地欺瞒于我。”
有心人?二皇子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自己,这倒令他哑然失笑。他身为一家之主,莫非娶一门妾室,都要不论巨细一一告诉于她吗?更何况在下人面前如此询问,将他的身份放于何处?
想到此处,他的面容也冷了下来,如十二月的寒风。
“王妃何必如此在乎,若此事成。到时候定会让她前来斟茶。”
听他竟承认了此事,蒋语柔嘴角微动,勾勒出一个苦笑。
“原来以前所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竟都不做数了吗?”
她并不是不愿意让他娶妾,她只是没想到自己才生下凌儿没有多久,这后院竟又要再添一人了。
早知良人非良人,她何苦作践了自己?
蒋语柔冷漠转身,微胖的身子在二皇子眼中无非是一坨肥肉,他没有丝毫的怜惜。见蒋语柔离开了,才挥手示意谋士继续说。
“回二皇子,这几日朝廷事情繁多,陆家被关押在牢狱,已判了秋后问斩,左右不出一月,而太子与你的事情暴露到了明面上。这令皇上心情不佳,陆家已经不再是挡箭牌。我们可以另外寻一个足以吸引皇上所有目光的人物。”
“你是说?”
“二皇子莫非忘了?有一个人,他一直在外逍遥,并且一直都是皇上的心腹大患。那就是前朝余孽,若我们能将他抓住,或许会因此取得皇上青睐。”
他二人正为自己想到了一个好方法而沾沾自喜之时,机会便来了。
三日后,朝廷之上突然传来一个重磅消息,外出游玩多日的肃亲王传回消息。说是自己找到了失踪已久的亲生女儿。
这令众人都感到惊讶,明明常郡主不是一直都在府上吗?怎么会失踪,这一切甚至也不存在于二皇子的安排当中。
还好肃亲王的信解释了所有。
常岁宁出生的时候,肃亲王曾赐她一块上好玉饰养身,但八岁时和王妃出府礼佛,却因为遇上流匪,王妃失踪,至今未寻回,只留一孩童在此,他便将孩子带回,专心照顾,直至成年。
虽然她身上并无玉饰,但长相没有变化,更因为这场人祸,她发烧了几日,醒来将以前的事全忘了。原本嚣张跋扈的人变成了不善言辞。
这人到底是不是她的的女儿?或者说那玉饰只是被流匪抢走了?这个疑惑令他始终如鲠在喉,此番也是借着游玩的机会,出门寻找真相。
岂料果真让他寻到了。
那时他受旧时好友的邀请,去他开办的书院游玩。骑射课上突然发现有一学子和家中的女儿长得一模一样,玉饰也被他佩戴在胸前,他惶恐,莫非从一开始他的女儿其实是个儿子?
后来多方查证,将那人带到自己的屋中询问得知,她本就是一女子,盖因自家娘亲望她能有所长,加之她好读书,于是便隐姓埋名,换了装扮入了书院读书。
他激动万分,同她前去,发现那人果真是失踪多年的王妃,他想质问,可他犹如醍醐灌顶,若这个女儿是他真正的女儿,那么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宁郡主又是何人?苦心积虑的戴上□□,承受每日每夜呼吸不畅的痛楚,这……是个阴谋!
昔日的王妃此刻已是个洗手作羹汤的农家女子,见女儿带着浩浩荡荡一堆人回来,手中簸箕落地,苦熬多年终于有了结果,还未等肃秦王出声,她已大哭出来。
从她哭泣之中,肃亲王明白了,他那远在都城的女儿其实是前朝余孽的手下,当年运朝建立时,二皇子寝宫走了水,前朝二皇子苦苦寻不到,他们都以为那二皇子葬身在火海,就算被他给逃了,他们以及陆家都会在他重新出现时取了他的狗命。
可二皇子没有再出现,他们便以为这件事已然完结,但谁知道,二皇子是隐姓埋名,带着前朝留下的死士暗中部署,他们都以为二皇子会来夺走这个皇位,可二皇子并无这个打算,他发展势力,赚取钱财,培养手下,只是为了他刚出生的儿子以后能接替他,完成复国大计。
念及此处,肃亲王赶忙写了一封加密信百里加急送到皇上手中。
皇上正坐在高位上,双手哆嗦,那轻如鸿毛的信纸在他手中竟如山重,他从未想到反贼离自己如此之近。
太子与二皇子虽也被这个信息给惊讶了,但随之而来的机会也令他们狂喜,最近他们联络的官员被皇上放回老家,显然皇上对他们动怒了,这次机会难得。
“皇上……”
“皇上!”
二人同时开口,不免又是一场舌枪唇战,争夺谁来领军平反贼,他二人都知晓,皇上苦心经营多年才将陆家下放进了监牢,怎可能又将他放出,斩杀前朝之事,定然得由信得过的人来扫清。
没错,信得过的。
可他二人已经不是皇上信得过的人了,皇上坐在高位上,看他这两个好儿子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心中也恼怒起来,他还未死,这二人就贿赂他的官员!他的!二皇子争就罢了,他已经立了太子,太子也同他急!其中更有一些辛密之事,他未表露出来,藏在心里成了更深的忌讳。
三皇子的手下有所失德,可第二日人知道以后就负荆请罪,愿意脱去官服,以正皇威,他的手下犯错,他不知情,能有如此反应,皇上是欣慰的,好似看见了以前的自己。
可太子与二皇子直到今日也未给出一个交代,此刻又想来赚个平反贼的功?呵,可笑。
皇上视线兜转,最后落在安静站立在一旁的三皇子,伸手指了指。
“平反贼之事就交给三儿,散朝。”
始终温润如玉,安然自得的三皇子显然有些惊讶,他圆目微瞪,看着太子与二皇子瞪来的视线,他面上无奈的应下,实则低头的功夫,心已波涛汹涌。
这样也好,她死在自己手上,总好过死在他人手上。
可他真的能取了她的性命吗?
若从一开始,你便也如其他人一般,离我远远的,那就好了。